第十九章 箴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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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然又道了句佛号,接着说道:“了然有一句箴言要送于殿下。”

“大师请说,慕昭洗耳恭听。”

“世间伦常皆有定数,公主,凡事切莫执着。”

李慕昭闻言轻轻一笑:“多谢了然大师。”

李慕昭的马车返回宫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绿娥扶着她从马车走下来,欢喜的问道:“殿下,我们是回福宁殿吗?”

宫内丧幡随着晚间的微风有气无力的飘着,来去的宫人皆是匆匆,隐隐有哭声传来,都是在为明日的葬礼做准备。

李慕昭叹了口气,想到了那日宴席上李元昇小心翼翼拿过桂花糕后的欢喜表情,微微露出头的两颗小虎牙还有朝气的很,她低声说道:“我去看看十八。”

“公主。”绿娥拉着她的手有些不情愿,“皇后说不定也在那。”

“她在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去给我弟弟上柱香。”李慕昭道,“他只是个小孩子。”

绿娥到底没再说什么。

李元昇的棺停在他原本的住着的妙元殿,李慕昭走到门边就见到主殿内那个孤零零立在棺材前的女人背影。

梳得高高的发髻,戴着精致地钗环,身着熨烫平整的华丽宫衣,没有随侍的陪伴,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陪着自己早夭的儿子。

李慕昭看着眼前情景心中生出些许感慨,绿娥小心的扯了扯她的衣袖,眼里带着警惕和提防,李慕昭小声安抚了一脸不情愿的小姑娘让她在殿外候着,自己打着灯笼走了进去。

“昇儿明日就要下葬了,没想到前一夜会来看他的竟然是你。”皇后头上的钗环碰撞叮铃铃的响起,侧头看着她淡淡地说道。

“我也没想到母后居然还会在此守夜,”李慕昭道,“本以为二哥回来了,母后欢喜的很,就把自己的小儿子给忘了。”

“当真是个小姑娘,没做过娘,”皇后今夜看上去十分疲惫,未与李慕昭做口舌之争,“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还是不明白的好,”李慕昭道,“我可不想做你这样的娘。”

皇后闭了闭眼,给李慕昭挪了挪位置道:“既然来了,就给昇儿烧把纸钱,上柱香吧,其实,元昇生前挺喜欢你的。”

李慕昭未再答话,静静地在蒲团上跪下,抓了把纸钱洒进铜炉,看着白纸化为黑灰,星点四处飘散,忍不住问道:“你那时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皇后自嘲一笑,“计划成功,自然是心中松快。”

李慕昭道:“十八就在你眼前睡着呢。”

皇后仿佛被一棒子砸醒,痴呆呆愣了好一会,踉跄着扑到棺前,低低地泣出声来。

殿外淅沥沥下起雨来,敲打在瓦檐上,砸出一朵朵小水花,一排排的白灯笼也被吹得摇摇晃晃,树枝颤动,簌簌作响,加上面前这扶棺哀泣的女人,李慕昭竟从中感到了一股子悲凉。

“都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到底为什么就有了差别?”李慕昭低低问道。

皇后的泣声一直断断续续,李慕昭觉得自己也等不到皇后的答复了,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对折好的小兔子投入了面前火盆,打算就此离开。

“这么多天了,只有你带了兔子折纸给他,”皇后蓦地开口,“他这辈子唯一吃过的一块桂花糕也是你给他的,我的元昇呐……”

李慕昭抬眼看向皇后,皇后却像感觉不到似的自顾自说道:“我最厌恶桂花糕,所以从来没给他吃过,那日见你吃的香,他果真眼馋……”

李慕昭声音冰冷:“摊上你这么个娘,当真是命苦。”

“你说的对,我的元昇命苦,”皇后扶着棺背靠着滑坐下去,接着道:“刚怀上元昇的时候,我欢喜的很,时隔十五载,我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前有旻儿,所以不在乎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我欢欢喜喜地给他配了长命锁,只想着让他未来一辈子平稳顺遂。”

“可是就在我八个月的时候,陛下要登泰山,陛下说,顾忌到我的身子,可留在宫中休养。可是,”皇后咬着牙,“我怎能不去?我是国母,自然是要跟陛下执手一同登顶的。”

“荒谬。”李慕昭冷嘲。

“是,你就当荒谬吧,你不坐在我的位置上,你根本就不知道手执风印意味着什么!”皇后疯癫的说道,“我盼望着元昇能够乖一点,安安稳稳地待我回宫再出生,可是偏偏在半路上他就闹着要出世!”

“我躺在路边扎的简易帐篷里,身下只有草席,两个稳婆,几铜盆的热水,”皇后咬牙说道,“身旁进进出出的人带进的泥水溅在我的脸上,我期待已久的孩子,在出世的那一天,把我一直以来维持的尊严踩在了脚下。”

“产后污秽,陛下终究是执了别人的手上了泰山。”皇后说道,“我只得抱着元昇在山下休养。从那以后,我见到了元昇就会回忆起那一天。”

“母后与我说这些事什么意思。”李慕昭冷冷地打断他,“难不成还指望我心生理解吗?”

“那倒不是,”皇后闭了闭眼,“只是今日说出来痛快,而恰巧在我面前的人是你罢了。”她扶着棺材重新站了起来,擦干眼泪,理了理鬓角,又找回了皇后的端庄和矜持:“我总归要下地狱的,到时自然会千百倍的还给元昇。”

“你要还,也得别人想要。”李慕昭见着那兔子耳朵渐渐湮灭在火中,冷声道:“我来是为了看看元昇,如今香上过了,慕昭就先告退了。”

“李慕昭!”皇后在她背后喊了一句,李慕昭停下脚步,又听见皇后继续说道,“今日看在你来看望元昇的份上,我送你一句话。”

“今天可真是好日子,了然大师要送我箴言,娘娘也要送?”李慕昭道。

“千面是万丈悬崖,踏错一步,尸骨无存。”皇后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泪痕抹去宛如面具的裂纹被修复,她又摆出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尊贵姿态,一字一句的说道,“昭儿与那萧将军感情倒是真不错,不知陛下知晓了会如何作想。”

李慕昭心下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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