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争锋相谏置死地(2 / 2)
这一通话直听得谢贻香愕然当场,全然没想到皇帝竟有如此一番道理。只听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响,继续说道:“至于你们的这一对策,且不说成与不成,也不说是否提前奏报由咱亲自决断,单说要以整座金陵城为诱饵,仅此一条便狗屁不通!其行可杀,其谋可杀,其心可杀!你以为金陵城是啥?这是国家的都城,是朝廷的根基,是咱的脸面!而你,明知叛军有偷袭金陵的可能,不仅隐瞒不报,还想用这当诱饵设局,简直是蠢如猪狗!”
说到这里,皇帝已是愈发盛怒,当即扬声说道:“诏!谢封轩之女谢贻香,知情不报,酿成大祸,当斩!立决!另,同行小道士一人,乱棍打死,尸体喂狗!”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是震惊当场。那徐公公素来与谢封轩交好,本是有心袒护谢贻香这位大将军之女,谁知三言两语间便被皇帝定下死罪,惊骇之际,一时竟有些踌躇,并未传下皇帝旨意。谢贻香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向身后的得一子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得一子站立如故,双眼紧闭,面色如常,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即将被“乱棍打死,尸体喂狗”。
情急之下,谢贻香心知自己和得一子已是命悬一线,虽为皇帝威严所摄,也只得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说道:“且慢!请……请皇帝听我……听臣一言。逆贼叛军的军师‘逃虚散人’,本名叫做‘言思道’,这个人诡计多端、狡猾至极,而且厚颜无耻、心狠手辣……谋略不在昔日青田先生之下,甚至……甚至犹有过之!无论此番偷袭金陵之举,还是先前五国联军侵犯嘉峪关、前朝异族的‘尸军’偷袭金陵……另外还有好几桩大案要案,全都出自此人之手,绝不可小觑……所以——”
说到这里,谢贻香胆气渐壮,当即与皇帝四目对视,正色说道:“——所以逆贼叛军此番偷袭金陵,以二十万之众对皇城形成合围之势,亦是此人之谋。而金陵城内及周边各地尚存多少兵力,皇帝自是心知肚明,局面无疑是凶险万分、危在旦夕!逢此危机之时,若说天下还有一人能对付言思道那厮,从而能够化解金陵城这场劫难,那便只可能是这位鬼谷传人得一子道长,更何况他早已有了对策在胸。请恕微臣斗胆直言,还请皇帝再三斟酌,且不可置一时之气,枉顾社稷江山!”
不料听到这话,卧榻上的皇帝怒极反笑,扬声喝道:“一派胡言!”他随即从卧榻上跳下,挺直身躯怒视谢贻香,正色说道:“三丫头,看在你爹的份上,咱今日便破例教教你!古往今来的天下兴亡,冥冥中自有定数,人生于当世,要么随波逐流,要么借势而起——不管哪种,通通都是时局安排的棋子罢了!其间是非成败、胜负生死,从来就不在一人一事之上!就像前朝异族的败亡、汉人王朝的重建,也是大势所趋、自有定数!即便是生平从未做出过错误决断的咱,如果是生在前朝异族,一上来便坐拥天下江山,手握百万雄师,最后一样难逃败亡结局,因为大势所趋,谁也不可能逆天而行!”
皇帝口中说话,脚下同时往前踏上几步,逼得谢贻香连连后退。只听皇帝继续说道:“所以你说的什么‘逃虚散人’、什么‘鬼谷传人’,说只有他们才能决定眼下这场大战的胜败,通通都是狗屁!江山社稷命系于天,岂是区区一两人所能妨害?况且咋手握九州,天下百姓皆为咋所用,真要出谋划策,难道还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不成?”说罢,他转头怒视在场的徐公公,厉声喝道:“发什么呆?将这两人拖下去!”
谢贻香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今日自己同得一子入宫觐见,皇帝居然根本不听得一子的谋略,便要下令赐死,慌乱间已是无言以对,甚至还有夺门而逃的打算。而那徐公公伺候皇帝十多年光阴,心知皇帝此时已动真怒,纵是自己有心相助,也是无能为力。谁知不等两人做出反应,忽听一阵轻蔑冷笑从旁响起,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变作放肆的大笑声。正殿里所有人急忙转头去看,却是身披白色斗篷的得一子兀自闭目大笑。皇帝惊怒之余,正待破口大骂,便听得一子已淡淡地说道:“听说当今皇帝牛倌出身,做过和尚,当过乞丐,乃是不折不扣的白丁一个;即便登基称帝,也常以‘淮右布衣’自称。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这话一出,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当场,吓得殿内众人皆尽失色。要知道当今皇帝最忌讳的便是其贫贱出身,近年来甚至想攀附一位南宋时期的同姓圣人,将自己说成圣人后裔、认祖归宗。至于“淮右布衣”之称,也仅仅是皇帝的自谦之词,若是有人不识好歹当真如此称呼于他,只怕当场便要掉了脑袋。所以眼前这小道士竟敢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放肆之语,简直是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不足以抵其罪!
果然,皇帝当场气得脸色惨白,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问道:“你……你……说什么?”得一子不为所动,依旧双眼紧闭,不徐不疾地说道:“皇帝方才滔滔不绝,自‘古往今来的天下兴亡’开始,到‘谁也不可能逆天而行’结束,合计用了一百六十三个字,却只是讲了一个道理,这才是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真要讲清楚这个道理,其实五个字便已足够,那便是——时势造英雄!”
说罢,不等皇帝回应,得一子陡然睁开双眼,用一对灰白色的瞳孔直视面前这位当今天子,扬声问道:“皇帝既知‘时势造英雄’,那可知‘英雄造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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