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她笑到一半，忽然怔住，言眺竟真的从碎砖堆里拣起了一块碎屑，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众兵士面面相觑。</p>

“四哥，你饿疯啦？”萧疏离喝道。</p>

我也只当言眺捱不得饥馁，竟而失心疯了，但仔细观其神色，却不像发疯。</p>

言眺笑吟吟咽下碎屑，道：“景观三年，先父从外邦得到一批绝衰草，据说焚之得灰可防腐百年。他后来就任楚州别驾，奉命在黄原郡各处筑墙，到得泽兰城之时，忽然想起绝衰草，便于城墙之内另筑夹层，夹层以黍、蜂蜜、江米汤及那绝衰草灰所制，道是日后无粮之时可以此充饥。”</p>

说到此处，他舔一舔嘴角，回味道：“味道不错，未曾腐败，看来传言是真。”</p>

四周兵士见他吞下了碎屑，早纷纷抢上前去捡那碎屑吃。捡不到的顿时各用兵器去砸城墙。</p>

言眺忙叫道：“浅黄色的夹层才可以吃，其他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砖石！”</p>

萧疏离疑惑道：“这绝衰草既能防腐，果真无毒么？”</p>

言眺轻松笑道：“何首乌都有毒，何况是绝衰草？不过其毒性极轻，只要不一口气吃个三百斤便不妨事！日后我自有办法解毒。须知天下间除了河豚之毒外，没有我解不了的毒。”</p>

言眺既然这样说，那便不会有失了，我放心下来。众人顿时爆发出欢呼之声。</p>

在饿了三、四日之后，此时的峰回路转当真如梦似幻，我连吃几块碎屑后才敢相信此事是真，并非做梦。众将士面上的狂喜都难以言表，实在想不到竟能在此绝境中逢生，而逢生之法又是如此匪夷所思。</p>

甘允也是喜出望外，边吃边看着我高声道：“天命！此真天命也！”</p>

饱餐了两顿，士气顿足，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人人都是崇敬坚定，俨然我便是真命之主，天下即将为我所有。</p>

甘允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道：“如今敌军不知我军已有食粮，还道我军即将饿死，毫无防备，此时正宜我军谋划出路。”</p>

我点头道：“甘参将说的是，只是敌军毕竟势大，若要谋划突围，我军只有千人，又无马匹，纵然敌军毫无防备，我军也难有胜算。”</p>

言眺眼珠一转，道：“若能在城里设下埋伏，诱方远华进城击杀，敌军必然不战自溃。”</p>

甘允点头道：“副盟主说的极是。在下以为，这几日可陆续派人假意出城投降敌军，道是城内兵士大多已饿死，已有人开始掘尸食肉，主公等业已奄奄一息。方远华闻言必定大喜，定会再待上几日等主公等饿死之后派人攻城。趁这几日我军便在城内挖一地道，等城破之后全部撤入此地道。待假意投降之兵将方远华诱入地道附近时，主公和萧娘子便可出其不意，擒住方远华，便可号令敌军，敌军纵然人多，也要投鼠忌器。”</p>

我一听果然是好计，道：“好！就按此计行事。甘参将这就选人假投降罢。”</p>

过得六日，地道已是挖好，我与甘允正揣测敌军将何时攻城，忽听南门城下远处似有喧嚣之声。我与甘允急忙上城头眺望。</p>

远远望去，围困泽兰城的敌军后方似乎起了骚乱，令其阵型大乱。</p>

言眺喜笑颜开地道：“亚父来救我们了！”我军尚未退入地道，闻言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摩拳擦掌道：“主公，我等何不此时冲出城去，杀他个腹背受敌？”</p>

甘允高声道：“不可！敌兵的前军未乱，我军人少，此时冲出，援军不及相救，势必陷入险境。各位稍安勿躁，待援军切入敌兵腰腹时，我军再出其不意冲出，方能一举奏效，大破敌兵！”</p>

萧疏离本已擎剑在手，闻言便收剑道：“好，也不争这片刻时间。”</p>

再过片刻，援军果然一左一右深入敌腹，敌军想是毫无防备，不及应对，逐渐呈现整军溃败之势。甘允正欲开口，萧疏离忽地说道：“那不是亚父兵马，而是耿将军兵马！”</p>

我顺着她手指方向看时，果然一面将旗上一个大大的“耿”字。我记得参将以上仅耿无思一人姓耿，又是惊诧又是惊喜，向甘允道：“甘参将，何以是耿将军前来营救？”</p>

言眺也疑惑道：“那日亚父派人送蜡丸之时，耿将军尚在神浒，没有一个半月万万到不了此地，可今日才第二十六日啊？”</p>

甘允亦是面带喜色，却镇定答道：“耿将军既然号称‘乾坤一将’，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只能说，主公有识人之慧眼。”</p>

眼见墙下敌军已大溃，只顾四散奔逃，甘允这才下令大开城门，全军冲杀出去，接应援军。我持棍当先出城，高声向众人道：“今日随我奋战之勇士，来日都直升龙骧军！”</p>

众人轰然应答，士气高涨。城外敌军忽见我军从城内冲出，皆是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言眺抡着铁琵琶，一连砸倒十几个敌兵，忽地想起甚么，高声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p>

众人纷纷跟唱。慷慨激昂声中，我军人数虽少，气势顿时大增，敌军更是慌乱，无心抵抗，狼奔豕突之中竟至互相踩踏。</p>

萧疏离向我道：“三哥，还是先抢马要紧。”随即舞剑杀入敌军中去。我心道不错，一面杀敌一面搜寻马匹，又想起甘允不会武功，放慢脚步待他跟上，回头叮嘱道：“你紧跟着我，须臾不可离开。”</p>

所幸敌兵受到前后夹击，几乎已无斗志，只顾自己逃命。</p>

不多时，我已抢得一匹驳马，便将甘允也一把拉上马背，舞着黄金棍前去与耿无思汇合。</p>

正杀敌中，身后甘允道：“主公，你看右前方那人。”我抬眼望去时，只见远处一小群敌兵正簇拥着一个身穿耀眼金漆甲的将领，只遥远一瞥也可见他身姿威武挺拔如一座庄严宝塔，正侧首向左右吩咐甚么。我一喜道：“那可是鎏金塔方远华？”</p>

甘允笑道：“多半不错，主公何不前去擒住他？”</p>

我一棍扫开几个小兵，道：“好！”正欲催马上前，忽见一道夺目金光于那群敌兵上方划过，随即见两道身影飞起欲拦，却是迟了一步。那道光芒亮似闪电快如流星，一隐而没，随即见方远华那宝塔般的身影慢慢倒了下去，他身边的之人顿时大乱，嘈杂之声四起道：“不好！方将军中箭了！”</p>

甘允不明所以，奇道：“那是甚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