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起(2 / 2)
聆秋缓缓的说道,“南召向来是男子保家卫国,过去多年,南召人生活可以夜不闭户,全因社会安宁。如今,若是女子也需要学会用兵器自保,那便说明在家保护家园的男子少了。若是在家的男子少了,一般这些男子不是去了其他地域经商,便是进了军营。如果大多数女子都这样,那家里的男丁去军营的可能性会更高。什么时候军营会需要这么多的人呢?”聆秋抬头看向陈遇。
塔塔端了两碗热茶进屋内,看见聆秋半靠在躺椅上,左手轻轻拢着一盆绿植,正用剪刀修剪着枯叶。而隔着屏风坐在聆秋对面的陈遇,嘴角微微翘起,复又故作正经的坐直了身体,学着夫子样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山羊胡子。这一轻微的表情变化,却被刚进门的塔塔捕捉到了。
“我原以为,聆秋你对于外面的事一点也不关心呢?近日来,你也知道世子他军营里事务繁忙。以往我们只是一月去两次,这一个月世子直接就在军营里住了下来,没日没夜的操练新军。”
“是又要打仗了吗?”聆秋担忧的看向陈遇。
陈遇看出她的担忧,解释道,南召与占城国之间的争端近年来越发的频繁,小到矿藏划分,大到一些人口买卖,领土纠纷。但似乎这次国主外访回来,随行的还有吐蕃的不少使臣,颇释放了些吐蕃与南召交好的消息,占城国近日又收敛了一些。
“自我记事起,占城国就从未与南召和睦相处过。”聆秋想起了小时候跟随父王朔边的日子,“我五岁以前一直跟着父王和阿娘生活在乞逻城,那里是南召与占城国的边境。我的外阿公也葬在那里。因为战事吃紧,我几乎很少与父王同桌吃饭。每次见他刚坐下,一盏茶水还未喝完,便又被将军们唤了出去。”
“独独有一次,父王在子时之前回了屋。见我没有入睡,便抱着我出门看月亮。”聆秋陷入回忆里,双眼散发着平日里没有的光芒。
“我记得,那夜的月色十分清丽,弯弯的下弦月像是茫茫黑夜里孤独航行的船儿。后来,阿娘告诉我,那日父王打了胜仗,占城国的军队退了有百里。再后来不久,我们就启程回都城了。”
陈遇听入了迷,忙问道,“那之后的十多年来,占城国的敌军也从未卷土重来吗?”
“我回了都城后,就再没听过南召征兵打仗的事儿了。小打小闹兴许是有的,不过我知道的也只是大哥和塔塔会告诉我的事情。除了盛大的节日,我几乎没有出过平南府,外面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不大真切。”聆秋诚恳的回答着陈遇。南召平民女子可以随意与男子交往,出门抛头露面,养家糊口,可平南府的贵族女子们却要恪守规矩,不得随意与外人接触,即便是堪比中原盛元节的普索旺日,平南府的贵族女子也需带着面纱才能上街游玩。
陈遇似是想到了什么,递了袖里藏着的熏香石给一旁热茶的塔塔,“瞧我,便顾着自己说话,竟忘了世子托我给你拿的熏香石。”塔塔接过手,转身走向屏风后递给了聆秋。
聆秋拿到手里闻了闻,“好香呀,大哥又是从哪里拿到的宝贝?他不是----应该在军营吗?又怎么得闲去搜罗新的物什?”
陈遇笑了笑,“瞒不过你,其实,是上月吐蕃使臣来南召留下的礼物。国主赐了我几件,前几日我去军营与世子拉练,和军中医官聊到这熏香石对于病人骨折康复的疗效。我便索性今日假世子之意带给你了。”
“谢谢你,阿遇。”聆秋万万没有想到,陈遇竟会特意来送她礼物。握在手中的熏香石,竟变得温热起来。
“聆秋,那医官也同我提到,伤筋动骨虽不便行走,需安心静养。但适当时候,也需要出门透透气。”陈遇顿了顿,透着屏风看见了屏风那头的人儿握着手中的熏香石失了神,虽看不清聆秋的脸色,屏风后她斜倾在躺椅上瘦削的身姿,竟流露出一股惹人怜惜的味道,与那屏风上的落日余晖相称,看起来像是那书中讲的病榻美人。
“聆秋,你可知道浑水镇?”
聆秋摇摇头,这名字听着耳熟。
陈遇解释道,“浑水镇是离南召都城最近的一个边境城。在南召的东北方向,与燕国相接。每月会开放一次集市,周边国家的商贩都会在那一日在浑水镇集结,甚是热闹。再过些日子,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那儿玩,你可愿意?”
除了盛大节日和祭祀场合,聆秋近年来还从未出过平南府。对于外面的世界,她自是好奇,可作为平南府县主,她的一言一行均得按照规矩行事。这首要的顾虑,便是是否能得到父王的许可。若是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向来严厉的父王应当是不会允诺她去到那遥远的边境之城的。二来,她腿伤尚未痊愈,何时能正常行走尚且未知,恐怕这边境之行,将遥遥无期。
陈遇倒也不急于等她应允,考虑到聆秋的顾虑,柳暗花明又一村,办法总归是能找到的。
忽的外面雷声大作,恐是即将有倾盆大雨,陈遇接了胡善嬷嬷从二夫人宅子里送来的玫瑰糕,与聆秋道了别,便匆匆赶回了自己的住所。
回到别苑后,陈遇换下了雨水打湿的衣衫,拿着一碟玫瑰糕走向正厅,准备让侍从分装带去军营给木聆枫。却见义父早已在正厅坐下,等候多时。
“义父,今日怎么回来得如此早?”陈遇放下玫瑰糕,上前给陈风斟茶。
陈风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嘴里却喝到了一片茶叶。他却没有将那片茶叶吐出来,细细嚼了一下,说道,“今日的茶叶,既苦又涩。”
陈遇不明所以,便举杯饮下手里的茶水,“这茶虽苦,润入喉,还有几分清甜。”
陈风见陈遇没有品出他刚才说的话,便开口道,“遇儿,近日来,你好像与那二县主走得很近。”
陈遇感到有些不安,义父的话语平静地听不出一点波澜。
“是,义父。聆秋她,是我的朋友。”他和聆秋是朋友了吧?陈遇反问自己,在南召遇到的每一件事,他都想要与她分享,而她,都愿意安静的听着,与他诉说着自己的见解。
“遇儿,你可知道南召国主为何收留我们在这平南府里?”陈风正色。
陈遇当然知晓这其中的缘由,双方的盟约,以及南召与燕国的恩怨。只是,这与他同聆秋是朋友又有何干系?
“遇儿,燕国与南召丝丝缕缕的牵绊,有恩,有义,也有情。贤太妃娘娘之觞犹在,我希望你不要忘记,当年南召为何与燕国决裂。”说罢,陈风望着陈遇长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盏,径直离去。留下思绪紊乱的陈遇一人端坐着,杯盏烫手也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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