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又双叒叕(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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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密林,视野骤然开阔,小道平坦起来。

与比起密林之时,他的步伐要稳定多了,就好像学会了走路,又或是适应了身体。

借着微弱寒月冷光,眼帘里的世界逐渐生动丰富起来。

清池,篱笆,芭蕉,葡园,枇杷树,曲蜿羊肠小道,鹅卵石铺地…

一间凋蔽简陋木屋就坐落于池畔。

篱笆腐朽不堪,摇摇欲坠,寒风卷吹,浓郁朽木腐烂气息扑鼻而来。

“它们看起来比我还腐朽…”他不禁唏嘘起来。

呼了几呼寒冻麻木两手,他推开篱笆竹门,漱漱腐烂竹屑跌落在地,随着‘哗啦’一声,篱笆倒塌了一片。

“脏…死…了…”他吹了吹粘覆在手上的腐竹碎屑,烦闷吐出来三字,轻车熟路地进到院子。

笃,笃,笃

三道平缓而不失节奏的敲击声。

吱嘎,

木门被打开。

一只枯苍老皱右手搭在上边,在寒月凛光照打下,好似蜕落下来的蟒蛇皮。

门里的那人,用着他那只不太灵敏的蛇皮老手继续将门打开。

木门‘吱嘎’悠扬声响,露出来一张苍老得几乎快要辨认不清五官的面孔,苍松一般皱褶皮肤,左脚坡瘸着,枯槁的身子重心完全往右压,一头稀松的银发用一根布带扎束着,插着一只老竹簪,颚下长须也脱落得异常稀松,两只浓浊得化不开血色的眼睛眯着,眸光落在来人脸上之时,这才开始变得逐渐浓郁起来。

“薄皮云吞。”淡淡四字,从他沙哑声音里说出。

就像回到家中向亲人讨要吃食般的随和,他嘴角微微勾勒一抹贪馋弧度。

“锅里正烧着水。”坡脚老翁同样淡淡回应,声音苍老古朴,就像知道有客人来一样。

他微微俯低身子,右手抚胸,吃力作出一个姿势,示意年轻人进来,样子十分恭谦。

“谢谢。”男子舒心笑容第一次展开,他往里走。

屋内简陋温暖,木桌,油灯,神台,竹椅…

“水开了,马上就能好。”坡脚老翁边说,边往厨房走去:”对了,路上没遇上什么情况吧?”

“有几头苍狼,不过好像不认识我了。”男子如是说着。

“月岁迁变,星辰斗转,很多东西已然失去了它原来模样了。”厨房传来老翁苍老声音。

“应该是吧。”男子悠悠吐出气息。

他想起来一件事,异常严肃问:“白神星陨落了?”

“很久以前的事了。”

坡脚老翁端着一碗热姜茶出来,碗是黑晶釉瓷碗,继续说着:“喝碗热姜茶先吧,外头煞气寒重,虽然对您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暖暖身子总归是好的。”

“谢谢。”男子淡淡一笑,歉意又说:“抱歉,麻烦帮我换一个碗,我不喜欢黑色。”

其实,外边的寒雾冻得他够呛,他隐隐发现,好像几十万年的修为,不断流逝着…

“有点奇怪,不是吗?”

他低低沉吟,继续着刚才话题:“有多久?”

“记不太清了。”坡脚老翁去到厨房换了一只白瓷碗,说着:“我是第一百二十六代白神星的弟子。”

男子细致擦拭着碗口,静静看他:“你守护了多久?”

“也记不太准了,上一代陨落好像是八百多年前的事了吧。”坡脚老翁眯起浓浊的两只眼睛,似在掐算着时间,歉意说着:“他是我师父,第一百二十六代,也是最后一代。所以我并不是真正的白神星,我只是你的守墓人,每年清明重阳为你扫墓修葺,只等你醒来

自最后一代白神星陨落以后,抱歉,我师父并没有告诉我你不喜欢黑色,所以…我并不知你的喜好,在一百年前修葺时,用了一口黑漆棺木。”

“谢谢你辛苦守护了我八百年。”男子感激地看着他。

“那我睡了多久?”

“不算太久,你沉眠期间,神州大陆之上有过数次神魔大战,也有过几回巫妖纷争,仙派正道也曾有过几次起起落落,沉沉浮浮。也曾有过阴盛阳衰,幽宗冥境卷土重来,锐锋难当,但人道始终大兴,不曾湮灭,反倒繁衍生息,源远流长,神州大陆皇朝多有更迭,先后多达百数之朝,若说当中基业社稷常青永固者,也就当属如今的大宁皇朝了,得享国柞一千六百八十四载。你沉眠的岁月…也就大概三万年左右吧。”

坡脚老翁吟吟讲诉着这三万年来的大事记,边说,边往厨房走去。

“是不久。”男子淡淡三字,随气息吐出,将最后一口姜茶饮尽。

三万年,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最短的一次了。

上古大战之后,他曾沉睡过十万年岁月。

不过,那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了。

遥远到他只想说——又双叒叕一次以万年光阴计算。

“沉睡,或许只是为了更好的认识这个世界。”他低低沉吟,语态苍凉,似在对老翁讲,又像对自己说。

“云吞好了,趁热吃吧。”坡脚老翁端着云吞出来。

“熟悉的味道。”悠悠声息,他将筷子在白衣上来回擦拭四遍后,皱眉盯着看,略是不大满意,又再继续着。

“很干净的。”坡脚老翁善意提醒着。

“抱歉,你不知道…我都快馋死了。”男子笑着看他,十分享受的吃了起来。

“味道总归还是会变的。”坡脚老翁淡淡说着,挪步去往里边收拾东西。

“也许吧…”男子似意非意,他低头大快朵颐,待全部吃完,这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三字长长感叹:“真美味。”

“你要去哪儿?”他抬起深邃淡蓝眸子,看着肩挎包袱的老翁。

“我的使命完成了,也该回该去的地方了。”破脚老翁说道。

“十三年后,麻烦替我在江右郡寻一僻静住所。”男子投来一缕感谢目光。

“老奴知道。”

坡脚老翁恭谦说着,他眯眼看着男子:“尊主,您呢?”

“呃…”男子沉吟不语。

“或许,我该把这沉睡的三万年光阴给找回来,沉睡这段岁月,我都快忘记自己名字…叫什么

对了,我的名字是…?”

“润九。”坡脚老翁提醒着他。

“喔…

对,润…九…!”

沙哑沧桑声音,悠长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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