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是“杰出”的敌人(2 / 2)
这五个志愿者同事,在这一个月的工作结束后,一起到了他们都最向往的拉达克完成一个10天的徒步旅行,海拔平均三到四千米,天空的蓝色被明亮的白云衬托的更深邃透明,山都是裸露的岩石,和终年的积雪,一路上有草原,有激流,有悬崖峭壁。
有一个下午,他们需要走过一条河,那条河在上午是可以脱了鞋直接过的,但是由于这一天他们的形成稍微有点耽误,当他们站到这条河面前的时候,河水已经涨到了余心言的腰的高度。他们的向导阿里跟大家说,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让大家不要担心。随后阿里用徒步绳一端把自己绑结实,另一端交个另一个想到吉拉,然后阿里就一步一步试探着走过了这条河,直接走过来其实只有七八米,但是一个不小心也可能会被冲走,如果跌倒受伤在山里就麻烦了。阿里到了对岸,把绳子拉到了六米以外的地方,用钉子穿好,然后深深地把钉子插进土里。然后他牢牢的抓着绳子,让大家一个一个通过,每个人过河的时候,他都告诉大家:“不要担心,我们有绳子大家都能过来,千万不要踩空”。虽然他说着不要担心,但是其实他心里是十分担心的,在所有人都通过了那条河的时候,河水明显又涨高了三十厘米。
他们一行五人,从山里出来回到民宿,所有人洗了澡坐在阳台上,喝着温暖的茶,聊着过去那几天的故事,他们说:“还好活着出来了,有几次都以为自己快不行了。”
这点不得不说余心言还是后知后觉的,她整个感觉的系统都比别的人滞后至少一两天。等余心言想起后怕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离开拉达克了,他们在长度大巴上等车的时候,余心言说:“其实有几天我晚上听到外面有动物的脚步声,也挺害怕的。”大家听完都笑了。大家都对她说,胆大的、傻的都是食草动物,食肉动物都知道自己金贵,都不会到有游人的徒步线路上来等着被猎杀。五个伙伴还畅想着,以后一定要再回拉达克,开一个民宿!谁小时候还没有一个民宿梦!
在这几个人身上,余心言意识到,国家公园、徒步、露营这些在这几个欧洲孩子童年常常出现的事情,在她的经历里是没有的。但余心言也并不像去报复性地把这些事情补齐。因为她觉得可能每个人都会被自己的经历影响,以前没有做过的,现在补上滋味也不一样了。
但是有了去印度的那次出国的经验,余心言深刻的知道了这个世界不仅大,而且大有不同,她决定大三的寒假自己上哪背包游。她选择地点的基础是,先看言莉工作的云城航空目前能让她免费飞的最远的地方是哪,而且这个地方要能允许她一个大学生办理个人旅游签证。这样了解下来之后,地点,她选择的是澳大利亚。
她自己去澳洲领馆递旅游签证申请的时候,深情款款的写了一大篇的旅游动机。其实旅游动机这一栏,懂的人都会写着“个人休闲游”,但是余心言把澳大利亚东南西北的旅游景点都赞美了一遍,她当时心里想的是,因为她是个人行,而且当时是个大学生,她怕签证官觉得她没有能力自己去旅游,所以她想展示她的英语水平和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直飞悉尼,她刚到悉尼订的青年旅舍的那一天晚上就赶上了一个大型的聚会,刚刚奔波了十几个小时,她去喝了半杯啤酒,就回来了,早早的带着耳塞在床上睡着了。后来房间里其她的女生回来了,虽然吵醒了她,但是大家很快也会到床上睡觉了。余心言很欣慰。第二天,同屋的另外三个女孩主动跟她道歉,说昨天不知道她在宿舍,其中一个叫做爱丽丝的女孩还开玩笑道:“是啊,我要是知道你在房间早就把你拉过去跟我们一起玩了!”余心言跟三个女孩一阵说笑,就一起去吃早餐,三个人还决定今天一起去悉尼歌剧院那边逛逛。
三个女孩邀请余心言和她们一起去大洋路,但是余心言还是希望能跟着自己的计划,因为她后面也买了几程机票,一个是从悉尼到凯恩斯,然后从凯恩斯到达尔文,等等,所以她还是得按照她的计划走。大洋路几乎是余心言在澳大利亚的最后一个目的地。她在这个旅程中遇到了一个德国男孩,他们是在中部的乌鲁鲁的时候加入了同一个2天团认识了彼此。这个德国男孩在路上对余心言很照顾,他们留了联系方式之后,男孩告诉他,如果要去德国旅游可以随时找他。余心言想着,可能近期都不会去德国。但还是开心的答应了,并且礼貌性的告诉他,去中国玩的时候也可以随时找她!
余心言可能是因为机缘巧合的在大三这一年自己出国了两次,于是她觉得自己旅游太好了,她自己在悉尼旁边的邦代海滩可以按照自己的时间安排想追剧了就追一会聚,想吃饭就吃饭,如果遇到了通路的人也可以一起去,她也可以一个人吃,她自己想报名哪个冲浪班,就报名哪个冲浪班,她可以在沿着海边的公路想走多远就走多远,在沙滩上躺着不小心睡着,由于保安人员怕她出了危险才不小心叫醒了她。她觉得一个人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平衡的状态。
这一段旅行对余心言来说是影响深刻的。她回去之后,班上的人对她都是羡慕的眼光,但是真正让他们羡慕的事情,后面才会发生。
大四那一年的时候,余心言这一个班的人学习压力已经相当大了,那时候,同学之间的比较是赤裸裸的。如果说英语还可以找借口说是有过去18年的积累,那法语大家就都是在大学才同步开始的。比出来的差距,就是天赋和努力的差距。
余心言因为有大一那一次实习,她学习几乎是报复式的。她把自己的短时记忆里练到了人类的极限,中级口译考试练习,一般学生会挑选30秒的句子去翻译,但余心言能记住的超过50秒。当然,前提是这还是在同一个连贯的语境里面。因为“好”是“杰出”的敌人,余心言觉得有条件的话,人都不应该被“好”禁锢住。
外国语学院以前一直有一个出国实习项目,可惜在余心言之前的一届学生在外国实习出了一点安全问题,于是外国语学院就不再帮学生联系了。余心言觉得这挺不公平的,她觉得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安全负责任,因为危险一定找的都是那些大意的人。余心言一直以来准备到大四,都是以为自己可以拼一拼这个出国实习的机会的,她知道不能去了自然很失落。
这事儿余刚知道了,余刚有个校友,罗强,现在就在云大管理学院当院长,余刚知道外国语学院这两年没有出过实习的机会,就问罗强,还有没有别的方式找到出国实习的机会,给不给钱都不重要,去体验体验,哪怕是对资料,接电话,会议记录,这些都挺好的。
正巧,当时罗强这边刚好有一个物流方面的和法国合作的项目,他这段时间正在接待法国工商会的特使。罗强第一个反应是,你们家余心言要是能来给我们当当翻译,帮我们做做资料搜集,就是帮了大忙了。要实习的事情罗强表示,可以帮她和工商会特使开口,或者罗强觉得她自己也可以找合适的时机直接问特使。
余刚一拍大腿!搂着罗强说:“走!我请客!”
余刚这一辈子是攒足了人缘,他爱虽然对工作并不是很伤心,但是他爱运动,到哪都要组织者一帮校友、同事踢足球。人到了四十多岁,无论是忙还是不忙,都是希望身边能有一个余刚这样的运动积极分子,能带领着自己多动一动,这样自己也能离那些老年病稍微远一点。
余心言这两周课余时间都和管理学院的学生们一起做项目相关的资料搜集和会议准备,虽然特使会英语,大家开会也是用英语进行,但如果管理学院这边一个懂法语的人都没有,在资料准备和搜集阶段肯定是不足的。有了余心言的帮助,管理学院的学生们准备了很多案例,这些资料的原文都是法语的,这些都是余心言准备的。
在特使这次的访问进入尾声的时候,特使专门过来夸了余心言,问她是不是也是管理学院的学生,明显,特使认为余心言有能力也有潜力。余心言抓住机会告诉了特使,她的情况。她没有担心过,特使会觉得余心言是为了一个实习的机会才可以接近他,他觉得只要是通过自己的努力,那就是值得这个机会的。特使在一个法国食品酒水企业给余心言找了一个实习的机会,这个公司正在开发国内的市场,而且也在开发一些旅游相关的项目,余心言刚好能发挥她的语言优势。其实这个企业在法国当地招一个中国留学生也不难,所以余心言是十分幸运的。她没有教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就抢了一个留学生的实习机会。
这个实习是4个月。余心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的高翻系主任雷雅,雷雅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然后她抱着余心言说,你太厉害了。但这没这么简单,余心言后来发现,因为学生虽然出国,但是也算是学校的学生,如果出了什么事学院领导不想再承担一次这个责任了,所以院长这边一直不批。余心言和言莉都来了学校,言莉在云城航空这种国企她当然明白院长不同意是为了什么,雷雅倒是直接,她说,“余心言妈妈你就直接写一个,余心言出国实习是个人行为,开学只会缺2个月的课,不会耽误这个学期!任课老师那边我会去打招呼的!”
余心言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哪句话,一下就哭了出来,其实她平时并不觉得雷雅有多么的喜欢她,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没有雷雅带着他们直接到院长面前保证,余心言是肯定出不去的。
因为这次已经是余心言第三次一个人出国了,所以其实言莉心里有底。另外,许芊芊就在法国上学,余心言出了国是可以有个照应的,而且那个学期,徐子希在英国也找到了一个实习。比余心言还绝的是,徐子希的学校压根不肯放人,她是申请了休学半年,才出国完成的实习。这就像露营一样,可能过了一个特定的时间再做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大家都拼命的在二十出头去把这件事情做了。
那四个月过的特别快,余心言刚去的一个礼拜,很困难,因为她有大量的法语是听不懂也看不懂的,她花了很多时间把她能找到的公司的文字材料都反复的看熟读熟,希望这样可以降低她在工作对话中听不懂的成分。过了一个礼拜,余心言感觉好多了,无论她自己能表达多少,她基本都能听懂了。那是她第一次去欧洲。
公司的同事,都觉得余心言很努力,太努力了。余心言和同事们说,她来自一个竞争激烈的地方,如果做的差不多“好”就不努力了,那可能就永远做不到“杰出”。
那时候她同事就说,别看那些美国的书,看多了中毒。
她的同事都对她很好,他们一起吃饭,去附近的酒庄或者农场开会的时候,主动让余心言跟他们一起出发,因为余心言没有车。一个叫安娜的同事,比余心言年长十几岁,还带着余心言到她城郊的家族大房子里过了一个周末,在那里,她带着个余心言和自己的两个孩子,骑单车去村里的市场买菜,卖肉。安娜告诉余心言每种芝士的味道和故事,还教余心言喝红酒,手卷烟,教余心言辨别男人,公司哪个男同事能考虑,哪个男同事不能考虑。她们一起喝酒,跳舞,在客厅上睡着。安娜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单身母亲,她有家里人的支持和关爱,她觉得这也是一个生活的方式。
余心言在社交网络上发了自己在巴黎的照片,马上收到了她在澳大利亚认识的德国男孩的信息,那个男孩邀请他去德国玩。余心言对于德国还是有一点胆怯的,毕竟法语能交流,德语是一窍不通。虽然德语说是和英语同一个语系,但是语言文字形态上差距太大。于是那次,余心言拒绝了他。在余心言实习结束快要走的时候,和许芊芊一起去德国玩,才和这个男孩子一起在科隆吃了个饭。三个人因为共同经历完全不重合,所以这顿饭也是很快就吃完了。
许芊芊和余心言以前是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上了大学,大家把微信群一拉,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都不再提了,毕竟他们自己都会说,认识10年是多么的不容易。说实话确实是要感谢微信帮多少人找回了多少即将逝去的朋友。言莉就很斩钉截铁的说过:“没有微信我们初中那个班根本不可能能聚会。QQ都没用。”
许芊芊带着余心言在巴黎逛博物馆,看美术展,听街头艺人唱歌,去夜店跳舞。许芊芊特别喜欢巴黎的生活,她说这里的一切都特别不真实,但她又说,人为什么要回到真实的生活里。当时余心言觉得,许芊芊总有一天还是要面对现实的,但是余心言当时还不知道,这个“现实”很大,里面有很多东西,认识可以去选择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余心言要回国之前,她把比利时、荷兰、卢森堡德国都走了一遍,有的是和许芊芊一起,有的是自己去。由于时间对不上,她在巴黎的那四个月没有能见到在伦敦实习的徐子希。后来余心言再见到徐子希,已经是大学毕业两年以后了。
她看到了电视里才有的画面:火车穿行在金秋十月层林尽染的山谷间;一个人走在狭窄的青砖老街,坐在只有两个座位的咖啡馆里。这一切在那一刻属于她,但下一刻就不属于她了。
精彩的事情太多,但是人还是有最基础的责任。
余心言骨子里有一个天然带来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的存在几乎莫名其妙,她做的任何决定,不会半途而废,她也不会做出让别人为难的选择。她这样做,希望世界也能这样待她。
大概十年以后,有一个人对余心言说,一个人的自由在于能选择不做什么。那句话和以前安娜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很像:“人的自由就是不再轻易被任何东西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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