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悖论(1 / 2)
有些故事到最后一刻都无法预测结局,有些故事则在开始时就注定了结局。
1
那天晚上,在冬日夜里愈发瑟瑟的寒风里,赵维桑和白齐坐在休息亭里冰凉的石凳上喝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酒。
休息亭向外延伸的檐角和从檐角上垂落下来的几缕光秃秃的的紫藤藤蔓遮挡住了一些旁边街灯的灯光,让这个亭子更显得幽暗静谧。
两人相对而坐,偶尔目光相触又随即移开。
赵维桑盯着手里的玻璃杯有点晃神,白齐则看向了地上一片被夜风带着忽停忽动的落叶。
静默了良久之后,赵维桑开口了。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白齐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赵维桑。
“没有,我就暂住一阵子,很快就走了。”
赵维桑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真的误会了,也知道了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见过白齐。
“之前的事情……是我误会了,我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实在不好意思。”
白齐对这个话题有点感兴趣。
“你把我当成了谁?”
“以前住在我房间里的人……”
说完,她觉得这话有点歧义,又补充一句。
“我是说,前面的租客,我没见过他。”
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里,赵维桑告诉了他自己是怎么把他误认成了那个人。
“房东是这样说的,不过他也没说清到底住在哪层楼。”
“那你提到过的照片,里面的人跟我很像吗?”
“也不是,只是一个背影……”
现在想起来赵维桑也解释不清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确信,或许是她当时迫切地想把他当成一个因为生活的打击而陷入绝境的实例来警示自己。
白齐没有追问,他换了个话题。
“他可能不住在这里了。你还想把照片还给他吗?”
“也许他不需要了,他跟女朋友分手了,听说分得不太好看,被打了还送去医院……”
赵维桑怕白齐觉得自己太过多管闲事了,加了一句,
“都是房东跟我讲的,我没亲眼见到。”
“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怜吗?竟然让你联想到一个被女朋友打了的男人。”
赵维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反应,连忙摆手。
“不不,是我先入为主了,你看起来没有那么……”
说着这话时,赵维桑不自觉地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
白齐虽然也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他并没有跟以前一样把领子竖起来,把拉链完全拉到领口。
此时敞开的羽绒服里能看到黑色西装和白衬衣,没有系领带,应该是在他回家换下大衣的时候也解下来了。
赵维桑察觉自己失言了,后悔起自己在酒精作用下的胡言乱语,便住了口。
白齐也没有为难她。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指了指地上的夹角拖鞋,又指了指自己脚上的黑色皮鞋。
“我回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两双鞋。”
白齐又指了指身上的黑色羽绒服,
“这是我临时在机场买的。回来那天下了飞机,我看到机场里的人都穿着大衣羽绒服,才想起来这里已经是冬天了。”
见赵维桑有点疑惑地望着他,白齐笑了笑,
“我刚从夏威夷回来。”
2
两人的交流很默契。
默契的地方在于他们的谈话从来都是点到即止,绝不追根究底。
对于赵维桑的问题,白齐有问必答,但没有过多解释。
而赵维桑也清楚地知道跟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谈话的界限在哪里。她问问题不是真的想了解什么,而是在配合谈话的节奏,营造出一种聊天的氛围。
这原来是一种因为工作所需而养成的习惯,但现在已经完全地融入了她的生活中。
在谈话里,赵维桑知道白齐是为了补办快过期的护照才不得不临时住在这里。这是他已经过世的奶奶留下来的房子。这也解释了那房子里被白布盖着的家具。他说补办好了护照就会回到夏威夷。
了解到对方与自己的生活实在没有什么交集之后,两人谈话的主题就变得更加零碎。
作为同一栋楼里的住户,他们谈起了小区严格的垃圾分类,清晨扰人的环卫洒水车音乐以及那扇一开就吱呀作响的楼道门。
两人起身的时候,赵维桑没有推辞,穿上了白齐带给她的夹角拖鞋,拎着她自己那双高跟鞋。
白齐则跟在她后面,拿着剩下的半瓶红酒和两个玻璃杯。
穿着大了好几码的拖鞋,加上脚底的水泡又开始疼起来,赵维桑走得很慢,在上楼梯的时候停了好几次。
白齐一直走在她的身后,配合着她的步伐。
在二楼楼梯间分别的时候,赵维桑坚持穿回了高跟鞋,把夹脚拖鞋还给了白齐。
白齐把半瓶红酒和那个他带过来的开瓶器一起递给了她,跟她说,
“这个开瓶器我应该用不到了,你拿去吧,是请我喝酒的回礼。”
3
今年十二月的最后一整周似乎都是结婚的黄道吉日。
赵维桑每天九点多上班,到了公司将近十点。这两天她在上班路上都看到了装饰着鲜花和彩带的婚车开过。
到公司后,赵维桑在门禁考勤的机器上刷了卡,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公关部在24楼的小隔间里,跟其他部门不在同一个楼层,这里的同事们上班的时间也变得更加随意起来。
这不是说他们工作懒散怠慢。相反,小小的公关部里就这么七、八个人,都坐在部门主管贾思明的眼皮子底下。贾思明对每个人的工作内容都了如指掌,不会给任何一个人懈怠工作的机会。
上下班时间不固定是有原因的。
赵维桑所在的博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虽然是本土的广告营销公司,但因为公司接到的业务大多数来自欧美企业和品牌,加上公司的高层也有在外企工作的经历,管理者在公司内部非常积极地推行了在国际上十分流行的公司管理模式。
其中有一个关系到每一位员工切身利益的制度就是弹性工作制。
弹性工作制的本意是在员工们在完成规定的工作任务或达到每周规定的工时的前提下,给他们自由灵活地安排自己工作的空间。
但是经过本土化之后,弹性工作制并不是给了员工们弹性工作的空间,而是给了他们弹性加班的时间。
赵维桑在一开始知道这个制度的时候,正想称赞一番公司的开明和进步,就被安迪给打断了。
“什么弹性工作啊,客户找你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能跟他们说,‘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想早点下班’,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吗?这是资本家深不见底的套路啊……”
赵维桑在入职第一天加了班之后马上就看清了这个套路。
在公关广告公司里,不加班靠的绝对不是公司的制度,而是自己的本事。那些有本事每天到点下班的人绝对是个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赵维桑正打开电脑的时候,白白和小黑俩人端着茶杯走了进来。
“这两天什么日子啊,怎么大家都要结婚了?”
“听说民政局都有人在排队登记结婚……”
“要不要这样啊,是不是过了今年都没什么结婚的好日子?我还想明年把自己嫁出去呢。”
小黑一脸哀怨地抱怨。
“你别做梦了,这话你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开始说,说了三年连个男朋友都没谈起来。”
白白一点不客气地揭穿她。
“什么啊,又不是我不想谈,在这里上班我哪有时间谈啊。上次我跟一男的相亲,IT行业的,人家一见面就说喜欢性格温柔,有朝九晚五的工作,能做好晚饭等着他回去的女生。得了,我一条都没对上,饮料还没端上来我就走人了,回去立刻把那个不靠谱的媒人拉进了黑名单。”
白白趴在赵维桑身上笑得肚子都疼了。
“我大概只有换了工作才能结婚吧……”
小黑的话不知是一时的感慨还是真的在做这个艰难的决定。
“Sami啊,你明天请假了吗?”
一旁的Scarlet走了过来,对赵维桑说话。
“嗯有点事,请了一天假,怎么了?”
“没什么要紧事,我手上有个连锁餐厅的新项目,听说之前你有做过一个差不多的方案,本来想让你在明天我去跟客户开会之前帮我看看的。”
还在打闹的白白和小黑安静了下来,对视一眼后,回到了她们自己的工位上。
“我现在有点时间,你拿过来我帮你看看。”
“可我还没开始写呢……”
Scarlet有点失望地回去了。
吐槽群里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Scarlet能力丁点没有又天天浑水摸鱼,贾老板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容得下她?”
小黑在群里连发了一排问号。
“人家有关系就够了……要什么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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