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诗僧(2 / 2)
恒因不服气道:“那些词语再好,也是前人用滥了的。自己的诗文里面用了别人的意象,何来新意?古往今来从无一人是因为模仿别人而留名千古的!”
张潇道:“诗文一道,重在组合搭配。我们的汉字总共就这么几百个,也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你要写诗作文,总不能不用汉字罢?天下的武功源远流长,也是一代一代的前辈宗师辛辛苦苦堆砌起来的,你总不能不用那些招式罢?”
恒因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了什么,双手合十颂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小僧不该犯了嗔戒,张师兄莫怪。”
张潇道:“不怪不怪,师兄这般认真,只说明对诗歌极为喜欢,小弟怎敢有责怪之意?况且小弟也是同好。”
恒因道:“犯了嗔戒,本是小僧不对。但虽如此说,我却依然认为韵律无关紧要。”张潇道:“我也依然认为韵律极为重要。”
二人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失笑,道:“原来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张潇道:“我们心中那一点感悟,是自己仔细思索得来,自然不会轻易改变。”恒因道:“我们都想要说服对方,却都是白费了功夫!这般辛苦地辩驳,何必呢?”张潇道:“其实,自己的看法不一定非要说出来,把它藏在心中,自己得知便是了。”
恒因皱眉道:“可是我真的很想把自己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倾斜出来!很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恒因这两个字!”
张潇也不再细叙,只是笑道:“你又犯了嗔戒啦!”恒因赶忙又颂了一声佛号。
二人对视,均生出了亲近之意。张潇道:“你入在少林派门下几年?”恒因道:“小僧六岁拜入少林,已经十五年了。”张潇道:“小弟五岁开始在家父督导下习武,如今也有十五年了。我俩说话这般投机,便结拜了兄弟如何?”那恒因虽然模样清秀儒雅,性子却十分豪爽,当场应了。二人便在这陈家大院的角落里,拈起一撮沙土,拾起一片竹叶,折下一簇松针,摘下一瓣梅花,对面磕了头,就此以兄弟相称。
张潇笑道:“我本以为大哥会推搪,没想到竟如此豪爽。”恒因道:“少林派虽说戒律甚严,却也没规定不能同别派人士结拜。何况首阳派是名门大派,师父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怪罪。嗨,良辰苦短,明日我们三人便要回寺去了。”张潇道:“这陈家还没个结果,你们这就走?”恒因看了张潇一眼,笑道:“二弟下午没去前堂议事,难怪你不知道。现在陈伯安是完全占了上风了,陈羽那边的长辈有几个都倒戈投到陈伯安麾下了,现在陈家可说大局已定。我师叔说,不如提前走了,免得这族长正式确立之时又是一番喧哗。”张潇点头道:“有理。”也萌生了去意。
恒因忽然道,“对了,你说你在父亲的督导下习武已有十五年?”张潇道:“没错。”
恒因道:“不知父亲是首阳派哪位前辈?”张潇一怔,心中叫了一声:“惭愧!我还以为自己天下闻名,谁知这少林寺的弟子都不认得我!”道:“家父姓张名润涵。”恒因一听,跳了起来,叫道:“张……”立即安静下来,低颂一声佛号,才又问道:“可是当今首阳派掌门?”张潇脸上火辣辣地,老老实实道:“正是。”恒因静默了良久,才深深呼了一口气。
张潇心中很是难受,恒因越是追问乃父之事,他就越觉得不好意思。身为堂堂男儿,却要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到底是福是难?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别人介绍自己时,都要说:“这是首阳派张掌门的公子。”这话听着多么难受!好似自己全无本领似的!
恒因呼得一口气出来,一只手搭上了张潇肩膀,道:“你一定活得很辛苦。”张潇抬起头看看他,恒因又接着说:“对于像你这样的好男儿来说,有这样一个难以逾越的父亲,也许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张掌门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二十年才接任了首阳一派的重担,我相信你在二十年之后绝不比他差!”张潇满脸感动,伸手扶住肩膀上那只手道:“我觉得你不像和尚。”恒因面上惊愕一闪而过,张潇又极认真道:“像**。”
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夜空中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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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潇回到房中,暗想:“没想到这次出来竟拜了个义兄!这人真有意思,外貌清秀,性格豪爽,佛门中人,也爱写诗,不知他功夫如何。”心中欣喜,也不点灯,一个回旋飞身到房梁上,双腿夹住,身体倒悬下来。过往十几年间,张润涵便是这般锻炼张潇腿部肌肉,硬是逼得张潇练出了一身好轻功。
张潇倒悬在房梁上,血液倒流进大脑,觉得很舒服,心想:“少林派见我来了,料到讨不到好去,这便要走了。陈家这场戏也没什么看头,我也走了罢!”主意一定,浑身轻松,轻轻跃了下来。他本是睡醒才不多久,现下困倒不困,只是肚饥忍耐不住,一股火气便升了上来,心道:“对客人不管不问,也不送上小灶,这就是陈家待客之道吗?”转念又想:“是我自己睡过了,也怪不得他们。说不得,只好自己去找吃的了,只是别被旁人发现了这窘态。”
轻声出了房门,走了几步又停下。他不知陈家的膳房在哪里,却是往哪走去?这样深夜里,连下人都睡了,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人。张潇摇了摇头,纵身跃上屋顶,举目四望。夜色之中,周围人家都黑了灯火,惟有陈家大院每隔十几步便挂了个灯笼,虽称不上灯火通明,却比白日里更添了一种巍巍气象。
张潇看到东北方向有间房亮着灯,当即流星般赶过去。到得房门前,正要敲门时,却听见房中有人说道:“这次多亏了爹的指点。”这人声音甚是熟悉,虽然压低了声音,却逃不过张潇的耳朵。张潇心中疑云顿起,轻手轻脚离开房门,刚绕到窗边的阴影之中正要细听,忽闻身边有呼吸之声,吓了一跳,原来竟有一人也藏于此处。那人不知是敌是友,也该发现了张潇前来,只不过二人均不愿被房中人发现,这才都保持了沉默。张潇本想在他手心写字询问,只怕那人误会自己要出手攻击,不敢轻动,只好作罢。
两个互不相知的人,就这样匿于同一片阴影中,听着同一个房间里的人说话。<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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