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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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潇不知此时京城中形势如何,不敢贸然进入,于是在路边挥剑砍了几根比较粗大的老树干,边砍斫边喃喃道:“剑啊,莫怪我大材小用。()龙之一物,可大可小,伊吕二老,历遍穷通;天地万物,剥极而复,士值坎檩,文章后工。”祷祝之间,脚边早积了一堆柴禾。他将锈古剑穴在其中一根里面,那剑削铁如泥,切割朽木便如钢刀切豆腐一般,轻轻松松地连柄隐入树干中,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张潇顺手撕了几条树皮,将树干捆好背在背后,他此时衣着破烂脏污,乍一看跟个青年樵夫一般无二。

一路逶迤到了北京城中,张潇并未直接去宝日楼,而是先在城里兜了几个圈子,从城北绕到城西,又从城西绕到城南。绕了好大一会儿,确定身后无人跟踪,才稍稍放下心来。这时已经到了中午,张潇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出了一身细汗,靠在路边的树上舒了口气。

这时他目光游移,不经意地看向路上行人,恰见一个青年男子走来,在不远处之外的一个露天酒摊上停下。这酒摊和后面的酒楼是同一家的生意,是京城中的商户们为了多做招揽顾客人群而设,这样一来,里面的雅间、暖茶、美侍、名菜对应一类顾客,外面的浑酒、白水、矮桌又对应一类顾客,便可同时赚两份钱。那青年男子,便停在了外面的酒摊上。

这人虽然衣衫破落,可眉宇之中却有一股愉悦之色,在摊上找了一张空桌坐下道:“一碗黄酒,一碟卤豆腐,一个馒头。”小伙计旋风般端上,那年轻人也不惧面前走进走出的豪门权贵,神色泰然,一口口地细嚼慢咽,吃相斯文儒雅。

这一片争权逐金的土地上,连树影里的清风中似乎都弥漫了难以洗净的烟尘之气。在权利、金钱、**、阴谋、争夺的漩涡之中,这名青年男子显得如此从容淡定而雍容华贵。

张潇走上前去,放下身后的柴担,坐在那男子侧边,对看摊的小伙计道:“一碗黄酒,一叠卤豆腐,一个馒头。”那男子闻得张潇说话,抬头向他一笑,张潇也是一笑,问道:“请问仁兄如何称呼?”那青年男子道:“在下姓刘,名宗孟,浙江绍兴人。”张潇道:“在下张潇,河南洛阳人。”刘宗孟“嗯”了一声,张潇道:“你让我想起了一句话: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刘宗孟扑哧一笑道:“现在别跟我说《论语》,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吃饭。”不再说话,自己吃自己的。张潇自然不知他适才戏弄张随之事,心道:“你不让我说《论语》,你自己却说了起来。”原来“食不言寝不语”也是《论语》里面的。

沉默了一会儿,张潇道:“刘兄,你看这路过的锦衣华服。”刘宗孟哂道:“凡夫俗子,污泥尘土,看他作甚?”张潇诧异地一扬眉毛,刘宗孟道:“酒家把这一道简陋桌椅、短褐穿结摆在朱门之前,无非是给那些能在里面吃饭的人看的,让他们生出心理上的优越感。你若是在神色上示弱,那么正中这些纨绔的下怀,我偏要在气势上压倒他们!”说话声越来越大,仿佛是故意要让从自己面前走过的富贵人听到似的。

张潇听了这些话,心中暗叹一声,对刘宗孟略略失望。

刘邦问韩信能将兵多少,韩信答多多益善,刘邦顿时肃然起敬。宗炳问少年宗悫的志向,少年宗悫道:“愿乘风破万里浪。”宗炳为之惊异。张所问岳飞能敌几人,岳飞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张所暗暗吃惊,从此对岳飞青眼有加。

可事实是,韩信、宗悫、岳飞等人正是因为后来做出了成就,才能和这些豪言壮语相得益彰,传为佳话。若是韩信等人一直默默无闻呢?自然只会被人取笑而已。

人生世间,当有敬畏之心,才不致做出灭绝大义之事。富贵人家的子弟一定是纨绔?在张潇心里,至少姜朔这个侯门之子是极有胆魄的。刘宗孟年轻气盛,有一股狂傲之气,而且读书人爱面子,蔑视天下权贵。这么一来逞了口舌之快,可成事之前先为自己树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这一份蔑视,甚至有可能来源于他自身从小的自卑心理。

若在乱世群雄割据之际,狂徒当有大用。可在这太平盛世,当政的王爷、官员、宰辅能提拔这种人吗?看看李白就知道了。何况心中有了偏见,一碗水便端不平,若让狂徒成事,未必是天下之幸。

张潇边吃边想,刘宗孟也不说话,这再一次证实了张潇的想法:外表泰然的刘宗孟,内心可能是十分胆小畏缩的。

转眼箪瓢屡空,刘宗孟在怀里抠抠索索,摸出几个铜钱,也不管路人的眼光,在面前桌上一字排开,数了数,恰好十五枚,于是顺手拿起其中一枚最为老旧而轮廓完整的,在手指间转动着摩挲着,仿佛是在把玩一件心爱之物似的。

这一顿饭的价钱就只是十四个铜钱,看来刘宗孟不是第一次来了。小伙计面色阴沉地走过来将另外十四枚铜钱收起,问:“还要其他什么吗?”刘宗孟看看小伙计的脸色,笑了笑,摇摇头,站起身准备走,张潇一摸身上,坏了——他这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首阳派一应支出有财力雄厚的赵巨炎顶着,张潇自从出生便没缺过钱花。从那夜闯进皇城始,他便不曾带了银钱,只是一直没有用到的地方,却也从未想起,这下子猛地想起,说起来还是张潇第一次为银钱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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