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爱弥儿 02（2 / 2）

郁飞尘一直没回答她，直到他们爬上一座高处的山岭，他低头看小女孩的情况，发现她已经满脸泪水，脸庞冻得通红。</p>

她边哭，边固执地回望向收容所的方向。</p>

小孩的生命和情绪都太过脆弱多变，是他应付不了的东西。</p>

郁飞尘在心里叹了口气，单膝半跪在雪地上，和崽子平视，用袖子把她脸上冰凉的眼泪擦掉。</p>

除去被吓坏了的昨晚外，她是个很乖的女孩，此时低下头，带着哭腔小声说：“我不想分开。”</p>

郁飞尘看着她，良久。他神情看起来一片空白，实际上是在思考安慰的说辞。</p>

“你有自己该去的地方，注定和很多东西分开。”最终，他说。</p>

话音落下，女孩的眼睛彻底被悲伤占满，安慰起了反作用。</p>

沉默是金，他该牢记。</p>

象征性地摸了摸女孩的头，他站起身，看向来时的方向。</p>

从山岭高处往下看，收容所一览无余。</p>

他也看见了安菲。</p>

身着黑色军服与披风的长官，静静站在焚尸塔前的空地上。高高矗立的焚尸塔一半是水泥的灰白色，一半是被火烧过的漆黑。</p>

安菲在注视它。风扬起残灰，也吹起他黑色的披风下摆，几只乌鸦停在了焚尸塔顶端。</p>

不知为何，这情景在颓败中带有圣洁。一如昨夜，烈火焚烧了罪孽。</p>

最后看了他一眼，郁飞尘收回目光，抱起女孩往南方走去，再也没有回头。</p>

就像他刚才对她说的，一个人在一生中，终究会习惯分离。</p>

无数个世界里来去，最初的时候，他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值得留恋的东西，但到最后，只有乐园和创生之塔才是永恒的存在。</p>

把收容所内发生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他按想好的路线前进，即使带着一个孩子，他赶路的速度也没变慢多少。</p>

五天之后，他们抵达了萨沙。</p>

——之所以迟迟没有回去，当然是因为这里还有一只丧尸活着。它死了，副本就会结束，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p>

那道声音落下，洁白的光芒忽然笼罩视野。</p>

世界虚化，然后重新凝固。</p>

不远处有人在交谈，喧嚷的人声撞进了郁飞尘耳中。</p>

“从外面回来了？这次顺利吗？”</p>

——“差点团灭。神明在上，那鬼地方简直是世界尽头。”</p>

“很少有人见过世界尽头的景象。”</p>

——“管他是不是呢，总之我回来了。还能看见世界中央是什么样，这不就够了。”</p>

一片志得意满的笑声轰然响起，连路边披着猩红斗篷的小丑都吹哨一声，将手中红蓝相间的彩球高高抛向金色的天穹，尖声长笑：“世界的中央——是座塔——”</p>

郁飞尘抬腿向前方走去，打算越过他们欢呼高笑之地，身边却有流星样的光芒猝然划过。片刻后，一个脑袋反光的人影出现，俨然是队长。过一会儿，队友们高矮胖瘦不一的人影也出现在了这里。</p>

“来，给郁哥打个招呼。”队长招呼他们过来。</p>

“创生之塔，”招呼完，队长的语调平静中含有疲惫，像一声轻轻的叹息，“终于回来了。”</p>

一个默契的动作，他们抬头望向前方。</p>

前方——淡金的天空，辉煌色泽向下倾倒，浓白的卷云聚集成巨大的旋涡。漩涡中央连着一座雪白的高塔。</p>

这是一座方尖塔。</p>

它宏伟，庄重，线条并不优美。四条棱向上延伸，逐渐靠近，而后在无穷远处陡然收拢汇聚成尖锐的顶端，锋利得像一柄直刺天空的长剑。</p>

创生之塔，世界的中央。</p>

它太大，也太高，穷尽一个人的目力所及，也无法望见全貌。</p>

塔矗立在一望无际的日落广场，如同矗立在无尽的冰河之上，但最晶莹剔透的冰河也比不上这座广场的地面。</p>

它由来自东大陆的辉冰石铺成，因此又被称作“辉冰石广场”。石头与石头间看不到一丝缝隙，其上倒映着天空、流云，与圣洁的高塔，并在事物的边缘折射出微微的虹彩。据说这些晶莹璀璨的石头在古时曾是旷世奇珍，仅用以点缀国王的陵墓。</p>

空气中浮动着许多只由复杂的符文组成的金光闪烁的圆球，行人经过圆球时，它们会发出活泼的声音。</p>

“你好，买捏脸数据吗？喜欢什么风格？”</p>

“巨树旅馆，今日打折，让您找到回家的感觉。”</p>

“第一次来乐园？需要向导吗？需要翻译球吗？”</p>

“复活日许愿牌，伊斯卡迪拉大神官亲手制作，打折出售，您需要一个，还是两个？”</p>

喧嚣声无处不在，辉冰石广场上人来人往。流星闪烁，有人出现，有人消失。有个捧花的少女往队友之一的怀里塞了把夕阳色泽的花束。</p>

“真好啊，还能回来。”队长感叹，“这次辛苦了，我请你们去日落街喝酒，郁哥，咱们一起吧。”</p>

无人回答。</p>

“……郁哥呢？”</p>

——前方有个修长的黑色背影，郁飞尘正往远处走去。</p>

“郁哥！郁哥！”队长的袖子被拉了一下，他不再观赏巨塔，说：“等等嘛！”</p>

郁飞尘闻言回头。</p>

金色的天际洒下柔和的光线，复又被璀璨的辉冰石地面折射，让他的轮廓显出一刹那的不真实。</p>

“您的脸捏得真帅。”就见队伍里一个银发白袍子的少年往前几步到了他面前，抿唇笑了笑，眉眼弯弯，声音也温雅，说，“您救了我一命，我想谢谢您。”</p>

看着这位少年那张陌生的脸，郁飞尘脑中出现了微微的空白。</p>

看了五秒钟，他才依稀想起来了，这应该是个叫夏森的队伍成员。</p>

夏森在丧尸世界里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医疗官。那地方血肉横飞，大家都灰头土脸，没时间注意别的，更遑论他人外貌。况且，人们在不同世界里的长相千差万别，即使回到乐园，也可以随意改换外表，他们把这叫做“捏脸”。</p>

似乎是被看的时间过长了，夏森眨了眨眼睛。</p>

有一点微光闪了闪。</p>

于是郁飞尘忽然看到夏森的右眼角下，有一颗暗红的小痣，很奇异的色彩，像凝固了的血。</p>

他有点轻微的脸盲症，分得清美丑，想记住却得花点心思。但他懒得费力，于是认人主要靠发色瞳色和声音，或是一些关键特征，譬如队长的光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