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卑微者的财富(上)(1 / 2)
热天的风雨总是来的又急又快,刚才还是赤日烧地皮,这一会儿却又是密雨罩宫房,无端端的就来到人的面前。.k6Uk.
四阿哥从乾清宫里出来,就站在廊檐下抬头望了一会儿子这扯捞不断的雨线。因想起今日还未到德妃那里问安,也不顾外面的漫天飞点,起步穿雨往永和宫的方向行去。
也许是大雨天很少有人走动的缘故,就连平日里人气颇旺的永和宫也是一片寂静。大门内当值的人见他出现,正要进里面通报,却被他抬手制止了。于是那人忙向他笑说道:“十四爷此刻也正在里面呢!”
四阿哥沉吟片刻,带着随身的太监来到了二门外,随后独自一人通过了右侧的游廊。
将及正屋东间时,就听见里面传来十四阿哥撒娇的说话声,还有德妃那带着母性的温柔细语声。
他在外面站了站,随后抬起双脚,不惊风云地退出了永和宫……
出来时,外面的大雨已经停歇。只有那附着在大树绿叶上的雨珠,还在时不时地随风下落。
他后面的随从,自二门出来后,都是一直小心翼翼地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主子走。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只能这样看着主子的脸色行事。他见四阿哥此时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走路的步子也比平日快的多,直到澄心斋右边的夹道时,这才又慢了下来。
谁知刚入斋,就听里面的姑娘回报,由于温琳公主最近身子不适,十三阿哥和敦琳公主现在都到了她那里去。
雨后的空气是清新的,但还是混杂了些许淡腥的泥土味儿。
铃兰抄过一卷经,隔着敞开的窗子往外看,不想却见四阿哥和那日送东西过来的人正要走到院中的那棵大松柏树下。她急忙搁下手中的蘸笔,朝房门口儿走去:“不要从那里过,地面上有……”
话刚出口未完,四阿哥就像踏上烧红的烙铁一样将右脚倏地收了回去,接着用脚后跟儿着地猛退了一步。
见此,他后面的随从吓了一大跳,忙深深弯腰去看他主子的脚底,原来是几根细细的绣花针从不同的角度穿透了鞋底。幸运的是,这些针是斜着入内的,不深,至多就让人疼那么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碍。
人被针扎算不得什么希奇事。如果是十三阿哥,铃兰肯定会马上上前,但是现在她只能站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雨前铃兰坐在院中松柏的阴凉下做针线。因为雨来的太急,所以她的针线也收得匆忙,不小心中竟将一包几十根儿的绣花针尽数洒落在地。心里原想着等雨过后再来捡拾,不想却让四阿哥一脚踩了上去……
正在蓦然呆怔间,四阿哥已经走上廊下的石阶,一步一步来到她的身边。入屋时,铃兰见他的步子仍稳,脸上的表情也如往常,倒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恢复常态。虽然如此,心中还是暗暗庆幸,还好他现在不是皇帝,不然恐怕要吃点苦头了。
经过刚才踏针之劫,四阿哥倒像没事人儿一样安然入座。
铃兰见他坐下,忙笑:“四爷,还是老样子,我这儿没有备茶叶。”
他笑着答:“那就还是白开水吧!”
四阿哥说完,随手翻了翻铃兰刚刚所抄的经卷,抬眼问她:“最近是在读《庄子》吗?”
铃兰放下水壶笑:“我连这里的字都认不全呢,哪里能读得通你们的版本?我在山上时候,曾略略浏览了几篇儿,记住的也不过是里面的一两个小故事。”
心情不好时,可以随手翻翻《庄子》,这是铃兰在网页上看到别人发的一张帖子。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效果,她倒真把有些篇章看进去了,有时还真是觉得有趣。
他听了,不以为然地笑,“要认我们这里的字有什么难的?让十三弟帮你弄个《千字文》就行了。”
“是我自己不想学的。”铃兰说完,见他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忙解释,“我自己识的那些字,已经够用了。再说了,不都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你是这样的人吗?”四阿哥想起她那花笺上的文字,不由微微一笑。
“我是啊!”铃兰低头收起自己抄好的佛经,把它叠放在以往抄好的上面。看到它们有厚厚的一摞,想到四阿哥平日是好佛的,便低声问他:“四爷,你们这儿的人,难道真的相信,抄抄这些佛经,就能将人的一切苦难除去吗?”
说完见他不答话,便嘲弄似的笑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倒真想一辈子就只做这件事呢!”
四阿哥见她针对《心经》上话语(“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向自己发问,感到有些突兀,又听她说了一句话,也叹了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所有的人对什么都不用操心了!”之后又问:“怎么,你现在烦恼很多么?”
铃兰轻笑,但没有接话。谁会没有烦恼呢?像今天下午十四阿哥给她来那一手,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之间又想起四阿哥的字体来:“你写的字,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像。”
“喔?”
“他是个了不起的人,”铃兰说完这话,这才意识到跟他说现代社会的人,等于是有些发神经,忙又补道,“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在世上了。”
四阿哥看她似有心事,不像平日那么多话,这便出了后院来到前面正屋。见十三阿哥和敦琳公主仍是没有回来,这才离了这澄心斋,一路去了……
这场大雨过后,一连几天仍是大热。温琳公主自前几日病后,接着又中了暑,药汁儿自是不断,焦的十三阿哥和敦琳公主又是一阵好跑,所以铃兰也不像往日那样常见到他们。
好在她现在有好多针线活儿要赶,倒也不觉得寂寞无聊。白日里就呆在那后院中的松树底下,也不到那前面正屋里去。
这日下午,她刚把一件衣服的纽扣完工,正准备换了别的来做,就听见前面一阵人声。猜想是帘秀她们回来了,便丢了手头的针线往前面赶去。
正要出后院角门,帘秀果真从对面迎过来,拉了铃兰的胳膊就往前面走去:“快,那些太监们给咱们斋里送了大大的西瓜来,说这是皇上的恩典——但凡是宫里的人,每人一个!”
铃兰听了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见帘秀一副积极的样子,也不好扫了她的兴头,便随她三步两步朝正屋里去。
到了那里,帘秀为铃兰打了竹帘子起来,随后自己这才入内。铃兰一看,屋中间地上果然放了几排圆溜溜的花皮西瓜。
敦琳公主许是刚回来的缘故,还正由两个姑娘伏侍着净手洗脸。洗擦完后,也来不及喝茶水,就笑着对铃兰说:“你和帘秀先挑,过后帮我做个监官,省得那些替人代领的弄错了。”
铃兰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就这一个破西瓜,哪里还值得别人上来领错的?于是也笑说:“那就让帘秀先挑,随后真有弄错的,把我的那个充上就是了!”
两分钟不到就分瓜完毕,斋里的人没有不喜盈盈的,谢过恩后都各自回屋消受去了。
西瓜性凉,铃兰现在身有寒毒,所以夏日里就不怎么吃这西瓜,于是便要把自己的一份让予帘秀。
谁知帘秀也不领情:“我的这个还吃不完呢,哪能再要你的?既然是皇上的恩典,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敦琳见铃兰的西瓜送不出去,不由抿了嘴笑:“我这刚回来,身上还是困乏的很,还得小睡一会儿。你们两个啊,我看还是各自回去吧!”
铃兰无法,只得抱了那西瓜回来,一路上想着该怎么处置它。扔掉的话有些可惜,让别人知道的话,又有点不识抬举的嫌疑;但自己一个人吃吧,又处理不完。
正在犯难时,忽然想起妈妈夏日里常喝的西瓜汁儿。如果把它弄成汁儿,肯定要比啃着吃的好。
心里这样想,一回屋便动起手来。虽然没有榨汁机,但她还是想足了办法。她把那瓜瓤用调羹弄成细块,一点点弟放进一块较大的干净纱布内包好,随后搁在一个大碗内用工具慢慢细研……
最后出来,效果还是不错的——西瓜籽全部留在了纱布内,碗内的却是纯纯正正的西瓜汁儿。
红艳艳的一大碗,将一齐进房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吓了一跳。待看过桌上的半个西瓜皮后,这才明白过来,尝过后都笑说:“难为你想了这么个方法。把西瓜弄成汤水来喝,这也是你们山上的经常吃法?”
铃兰听了也不回话,又听他们说“感觉不错”,自己也尝了一口。味道自是没有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好喝,但也觉得很是满意。
天气热,三人稍稍说一会儿闲话,那哥儿俩又一起走了。
反正她现在也再没什么心思做针线活儿,便想着把那另一半儿也给弄了,当个饮料送给帘秀她们也是可以的。正要动手,十三阿哥的脚步声却又一路响起,他隔着窗纱叫铃兰,说是忘了东西在这儿。
铃兰一听,在里面走到他刚刚坐的地方,还真看见一块翠绿色的方形碧玉,只是那上面牵的络子太过陈旧,本来的颜色已经褪的看不清楚了。她抚弄了一把笑着递过去:“隔日有空,我帮你打一个新的上去。”
他想了想,这才点头说好,即刻就要把玉给留下来,又交待:“旧络子的线还是给我留着吧。”
铃兰听过,就知道这对他一定有什么纪念意义,便又递给他:“东西新不如旧,你还是戴着的好。”
抬眼见他走这回头路又是满头汗,忙用手帕给他沾了沾汗珠子,这才看着他顺着游廊出了后院角门。
她现正在屋内忙着弄西瓜,忽然间觉得有人在自己背后轻轻拍了一掌,回头一看,见是碧默。因为一时腾不开手,只得让她自己先坐。
碧默一个人干坐着,觉得没什么意思,见铃兰做事,也忍不住凑上前来看。
铃兰斟了一杯西瓜汁儿给碧默:“刚刚他们尝过,都说不错,你也试试口!”
两人个把月没见,亲热之状自然不用提及。说话期间,铃兰见碧默有时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伸手推了她说:“你这人平日里虽然话少,但现在到了我这里,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碧默听过,端起面前的瓜汁又轻轻抿了一口,这才低了声说道:“铃兰,昨晚饭后我去奉茶,听见十四爷和我们主子谈起了你。我也就听见你的名字,随后就出去了。你想,会不会是求我们主子将你指给他?”
铃兰之前就听过十四阿哥的话。现在听了碧默说,心里倒稍稍有了些灵机:“这倒不怕,我们钱家门第不高,根基又浅,你们主子是断然不肯答应帮忙的……”
一语未了,就被碧默从中截断:“我看你是个明白人,今儿这话却是不通的很!”
铃兰一脸讶异:“怎么不通了?”
“你也不想想,如果当不上什么嫡福晋、侧福晋,难道就不能让你去他那里做个侍妾什么的?我们主子那么疼十四爷,如果他铁了心的要你,就是你门第再低,哪会有不答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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