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号规(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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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德晟刚入号的学徒不满三年是不能返乡的。何筱川也不例外。

大年初二的晚上,同屋身材微胖的学徒张丘一直在呜呜地哭个不停。吵得同屋包括何筱川在内的四个人辗转难眠。同是学徒的庞俊奇伸手捞起地上的鞋子猛地朝张丘砸去,啐道:“死胖子,哭个啥?正月初二你嗷嗷直叫跟杀猪似的,真让人搓火儿!”黑灯瞎火的鞋子没有砸准,撞在床栏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张丘听他这么一骂,哭得更是厉害了,口齿不清道:“我想回家!”

“有种你就回去啊!男子汉大丈夫在这儿哭有个屁用啊!操蛋的家伙……”庞俊奇口里不留情面,“操蛋”是北京的方言,是在骂张丘没出息。

张丘一听,立马口水直流哭着对同屋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学徒于妙生道:“妙生哥,你快看呐,看他怎么说话的呢。”

于妙生咳了一声道:“俊奇,你就少说几句吧,大过年的。张丘,你也别哭了,你没能回家,大伙儿都没能回家。既然当初决定来奉德晟,咱就该早知道奉德晟的规矩。好了好了,早些睡吧,明儿哭肿了眼睛更受罪。天儿这么晚了,都睡吧啊。”于妙生说完大伙儿都不作声了,安静的空气中唯有张丘的抽泣声依旧闷在被子里头传出来,良久才平息。

何筱川一时间也觉得难以入眠。他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他没有穴嘴,也不会穴嘴——即便是这几个学徒打起来了,何筱川也不希望他们几个小子坏了自己的好事儿。天已经很晚了,确定屋里其他几个人包括张丘在内都已经睡熟,何筱川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外衣,仔细地将扣子扣好——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精致的眉梢扬起这张看似温和的脸上罕见的不满。他素来不喜欢满人这种很多扣子的马褂,穿着麻烦,脱起来更麻烦,而且还不好看。何筱川特地从床底将软底的棉鞋拿出来穿上,因为这种鞋踩起来没有声音。围上自己的那个宽大的针织羊毛围脖,戴上护耳棉帽,何筱川掩起了嘴角的肃然,露在外头一双清亮的眼。

自小夜行,何筱川练就了漆黑的夜里也能看清楚东西的本事。行至总号门口,守门的老头儿浅浅地打着酣。何筱川伸手欲抽门闩,不料那老头儿唔囔了一声,似是要醒过来,何筱川闪身踱至那老头儿的身后,忽地伸手捂住老头儿的嘴巴,食指在老头儿的鼻子下面轻轻一抹,那老头儿便像是着了一般睡熟了。由不得耽搁,何筱川立马走了出去,他步伐匆匆,瘦削的身影划破夜色,沿着狭长的胡同渐渐消失在远方。

……

程府。

杨沁霜坐在自己的屋里,思虑重重,单是用手捏着茶盖拨弄着茶水,并不喝茶,像是在等人。不多久,夏长坤便行色匆匆地从门外进来,躬身道:“太太。”

“打听到了?”杨沁霜,“到底是怎样的?”

夏长坤将一封信笺递与杨沁霜手中:“这回定然不会出错儿了,这一拨留洋的孩子确实是朝廷出面派遣出去的,是曾国藩大人着手安排的。原本开年就该启程去美丽国的,不过据说曾大人最近旧病又复发了,这件事儿就暂时搁置了下来。祈少爷现在人在国内错不了,绝对还没有登上去美丽国的船,而且……人就在上海。”

“据说据说又是据说,你怎么就那么多‘据说’呢?”杨沁霜瞥了夏长坤一眼,“上回也是,马汇安和刘宪铭都把‘据说’发到孟大掌柜那儿,孟大掌柜又把‘据说’一本正经地递给了我,害得我在大爷面儿说的信誓旦旦的——说了半天竟是个半真不假的玩意儿。这会子曾大人病了,你又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夏长坤张大眼睛:“这回错不了,是直接从军机处得来消息。”

“军机处凭什么给你消息?”杨沁霜讥笑道。

一句话说的夏长坤面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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