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机遇还是陷阱(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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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看到了传统航运的弊端,想要跟洋人学了,可这是朝廷的事儿,跟程家又有什么干系了呢?只听程景洵道:“李中堂想要大刀阔斧干一番,却苦于连年战事不断,又是割地又是赔款,国库空虚,朝廷没银子了。于是西宫皇太后就让他想办法弄银子来,李中堂便想到了咱们这些商人手里的银子。李中堂要成立轮船招商局,既为‘招商局’,那便是打着官府的旗号,筹集咱们的银子,所谓‘官商合办’即是如此……”

“东家且慢,”孟基胜捻须道,“二圣(指皇帝与太后)为何会如此轻易地批下此事?”

程景洵道:“孟大掌柜有所不知,李中堂所提轮船招商局的章程,乃是股份制,让朝廷持国有股,是‘大股东’,咱们这些各地民商若是当真入了股,也就是手中持有几股,吃的便是朝廷带来的利润。”

孟基胜听了,蹙起眉头,抿嘴不语。

程和铭一直静静地坐在正北,靠着椅背,似是心不在焉、闭目养神。

听到此处,苏禾大致有了个明白。联系这个年代的现实不难看出,此刻的清王朝正值一场席卷而来的金融风暴。准确地说,自满清入关以来,愈演愈烈的文字狱乃是对中原儒家文化的一场粗暴的蹂躏,即便是康乾盛世的浮华也掩盖不了大清根基的动摇以及渐渐凸显的对外贸易瓶颈,直至如今的同治年间,哪怕是那些清王朝维护者掩耳盗铃的所谓“同治中兴”,清朝的财政赤字、国库空虚业已一发不可收拾。

姚兴茂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振奋,他笑道:“东家的意思姚某人已经明白。朝廷掌握了航运、铁、盐业、丝绸的命脉,若是我奉德晟能够加入轮船招商局,此乃不会亏本儿的买卖。东家大可仔细考虑一番,做出定夺。”

程景洵面上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显然姚兴茂的看法与他不谋而合。然而在场的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一位孟掌柜神色凝重,一位老太爷事不关己。

苏禾已经看出来孟基胜的强烈不满和满腹牢骚,虽然她是第一次一睹这位孟大掌柜的真容,但苏禾不由暗自好笑,这张老脸还真是如同扯了皮的足球一般耷拉着,苏禾甚至想象不出来这张脸还能做出除了“凝重”以外的其他表情。

“恕我直言,”不过三秒,孟基胜果然憋不住,苍老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不怕冒犯朝廷,这话只在咱们这儿私下说说。轮船招商局的章程不过是为朝廷服务的,既然东家已经说了,朝廷没有银子,那何来‘最大股东’一说?光持股不出银子?若是民商傻傻地入股,岂不是等于将白花花的银子投进了水里一般没个着落?倘若那是轮船招商局经营不善,亏了本儿,亏的可就是咱们的银子,干着朝廷什么事儿了?若是真的扭转了对外贸易的势头,咱们即便是有些蝇头小利,可最终的劳动成果不过是拱手献给了朝廷罢了!此等去做冤大头的傻事,我孟基胜头一个就不同意!”

孟基胜的语气有些冲,加之程景洵与他原本就有分歧,此刻程景洵脸上那层清雅神色已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种暗暗的不满——年轻气盛的他早就想把孟基胜这个老掉牙的老东西赶回乡下“养老”去了。可碍于程和铭在场,孟基胜又是长辈,程景洵自然是不好发作。他看了姚兴茂一眼,似是要寻找援助,但姚兴茂蹙眉深思,似乎当真在认真考虑孟基胜的话,并没有发现程景洵投过来的目光。

其实孟基胜说的一点儿没错,即便这是个老掉牙的老头子,即便他譬如“冤大头”、“傻事”一类的用词的确有些让程景洵和姚兴茂下不了台,但苏禾在此事上还是不得不站在他的这一边。他经商多年、做事谨慎,他的担忧不仅不是没有道理,反倒是一针见血。

站在历史的角度,苏禾比这个年代的人多了一分旁观者清的透彻。虽然苏禾上辈子并未接触过与李鸿章所办轮船招商局有关的详细资料,但是对清朝历史有个大致轮廓的人都会明白,这个看似有着股份制、有些像模像样、又有公家撑腰的招商局将来定会陷入困境的。

在苏禾看来,这分明就是一个清朝统治者的陷阱。正如孟基胜所问,为什么慈禧会如此轻易地批准了李鸿章的奏折?程景洵没有正面回答。若是苏禾把它说明白了,那便是李鸿章的诱饵就是银子——他定然会告诉同治爷,说办了这招商局,朝廷只要出那么丁点儿银子,其余的银子由那些傻了吧唧、唯利是图、满身铜臭的商人们来出,由那些有经验的商人们来替您经营“西洋化”的航运业,您老只要在一旁歇着,时不时地拿您那宝贝玉玺在这在那儿摁上那么几下,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淌到大清门,够您吃喝一辈子了。

李鸿章这么说,同治跟慈禧那么一乐,这事儿可不就批下来了?

可到时候亏了银子,出了血汗钱的商人们若是敢讨债,那还不得把自个儿身家性命都给搭进去?

这时候苏禾注意到,何筱川弯腰在姚兴茂耳边低语了几句。姚兴茂略加迟疑,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他回头,赞赏地冲何筱川点了点头,又坐直了身子。然而姚兴茂并没有发言。

正当苏禾静观其变之时,沉默良久的程和铭发话了:“看来此事诸位有所分歧。”他缓缓睁开眼,一双浑浊的眼中却是令人不安的冷静,“反正此事不止我奉德晟一家正在困扰,整个京城乃至江浙一带的商人,只要是影响力足够大,怕是都已接到了朝廷的间接邀请函吧。今日大掌柜与大先生亲自前来,看来颇为重视此事,老身不甚感激。然而,此事不如暂且搁置几日。”

程景洵道:“爸,这事儿已经搁了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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