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都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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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史大人,若是真地被逼到那一步,我们就直接上书给中都御史台,那里到底是有一些先翁的门生故吏。俗话说,五步之内,必有忠良。我就不信堂堂御史台,连一个讲良心、念旧情的都没有!”庆和说完,蓦地直起身、昂起头,眼里不知是气是急兜着泪花,发红的鼻头微微抖动着,憋屈得快要哭出声来。

他这种情绪已经憋得太久,最后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自己的主官面前发泄出来。

见许云才依旧不应声,庆和索性倏地站起身来,朗声继续说道,“如若不然,庆和干脆豁出这条命去中都走一趟,亲自跪在皇宫门前告御状,我便不信这天下没有王法!”

庆和当初身在御史台,给许云才做了快十年的正三品书记,中都将相勋贵、各州长史府尹的案卷看过无数,其中嚣张跋扈的不少,目无王法的也有,他却从未受过这般窝囊气。

他不明白为何许云才一到了北都,就彻底变了一个人,终日畏畏缩缩,生怕招惹事端。

许云才摇了摇头,然后双手拄着椅子的扶手缓缓起身,踉跄着走到影墙边的一排柜子前,呆呆立了半刻,才伸手从抽屉里拿出四份已蜡封好的信笺。

许云才手中的这四份信笺,一封是红敕,另外三封都是相同题款的白敕。

“大人,这是什么?”庆和似乎已经知道许云才要做什么。

许云才又回手拿出一枚五两足重的官通金锭,转身一齐递给庆和,仔细嘱咐道,“庆和,红的这封明儿一早给玄武都护府呈过去,白的三封即刻便要送到北都驿站,拿着金锭答谢老驿丞,托他务必遣三队快马,每队岔开两个时辰,把这三封白的送到江北平江侯府,头马七日之内必须赶到。”

庆和双手接过东西放入怀中,狠狠地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红着眼,咬着牙,却杵在那里根本不动地方。

无论是做御使书记,还是当长史侍官,庆和向来对许云才惟命是从,办理差事令行禁止,可这次他却执拗起来。

“大人,我们当真要屈服于卯蚩那魔神么!?”庆和做着最后的挣扎。

又过了半刻,看见许云才面色坚定、决心已下,庆和才沉沉地叹了一大口气,头也不回地大步跑出去了。

许云才独自一人站在那发怔半晌,忽然瘫坐在了地上,眼神变得狰狞可怖,脸上原本松散的皮肉都激烈地抖动起来,双拳紧攥,全身颤动,像是秋后法场上待斩的死囚,又像是对猎物发起突袭前的饿狼。

他当年在中都身居要职,虽然曾决断过无数达官贵人的生死,可对眼下最想杀的人却动不了对方一根汗毛。

北都的白日灼烈凶猛,如炎兽肆意饕餮万物,可过了酉初便随着起北风,天气一轮又一轮渐渐凉了下来。

长史府的中厅里,许云才和一个容貌极为瑰丽的妇人默默坐在餐桌旁。

那妇人的姿态端庄稳重,该是已过三旬,只是脸上皮肤紧致,一双眸子充满灵性,乍一看去却像是刚刚出阁的少妇。

他们身后立着两个丫鬟,也如主人一样愁眉不展,一桌原本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已冷了,两人却始终未动一箸。

“时间不早了,你们不用在这伺候,快些下去歇着吧。”妇人柔声遣散了身后的丫鬟,她心性聪慧,自是看出丈夫今日脸色不对劲,却没法当着下人的面发作。

她凑近身轻轻抚着许云才的手安慰道,“老爷,有话就说出来吧,说出来便可轻松些,总比憋在心里要好。”

“重明,想我许家百年名门,三世京官,祖父为先帝亲拜户部尚书,敕封太子太师;先父领衔御史台,主管六部一台九司言路;我虽没有大才,却也荫蔽祖业,在御史台领职多年,对朝廷可谓尽心尽责、力不余殆。”

“老爷,你我只要尽力就好……别想太多了……”

“圣上如今一再被奸臣蒙蔽,无缘无故将我从帝京流放到这边地来,名为观察地方,积蓄功业,实则明升暗降,入了虎狼之穴。我许云才身为七尺丈夫,当初不能在朝堂之上施展抱负也就罢了,此时身为北都长史、一方主官,竟连你们母女的周全都守护不得,以往端坐衙台之上判案无数、定人清污,今日方知冤不能伸、生不如死是何等难熬的滋味!”

“老爷言重了,官场沉浮,世事变幻,这岂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何况我身为黎夷,当年遇难之时,若不是老爷抬爱妾身、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已曝骨荒野了。我这一世都不知该如何感念报答老爷的恩情,只想好好侍候老爷,哪有半点埋怨的道理。”妇人沉吟感怀着旧事,面色却不如许云才焦急,待着一股莫名的淡定。

“重明,你我当年在乱世相遇定情,相伴至今已二十载,只得了念恩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却要无端遭此横劫,要让她以身赴险。我若查出是谁多嘴将她的相貌泄露出去,定要把那人一刀一刀剐个干净!”许云才恶狠狠说完这话,拿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

烈酒穿喉而过,烧得他眼睛通红,像是真就起了杀心。

妇人看着他的样子又叹了口气,她猜想或许是因为北都这个地方气候冷热分明,民风彪悍粗犷,即便只懂舞文弄墨的书生待得久了,也会浸染上血腥暴虐的脾气,更何况是曾经主宰杀伐决断的御史台主官呢?

大平立国以来,每年经过刑部复核的死刑案子有几百起,仅仅是幽州就占了六成以上。长史府的人只要出了北都,就要有护卫随行,即便是这样,也曾遭过打劫。

“当年世道就是这般,人命如同草芥,如今看来依旧些许不差,若怪就只能怪我,起初投错娘胎,出身黎族蛮夷,后来又得老爷错爱,这人生终究无常,只能认命……”妇人说罢,兀自低头,开始抹起眼泪。

“重明,恨我空居北都长史之位,无兵无权,举手无措。只盼哪日北面的狄人铺天盖地打过来,我定立刻放开城门,与那厮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许云才将酒盅重重叩在桌上,咬着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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