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毕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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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成婚之后,不可以再使小孩子脾气了。继忠他为人宽和,可受不了你刁钻古怪的做派。再有,为人妇之后要拘谨一些,不要在外人面前替丈夫定主意……”闻若虚将毕方的出阁之地定在了自己的府宅,一大早就开始叮嘱她。

“知道了啊,你怎么像个老父亲一样郁郁叨叨的……”毕方提到父亲,忽然想哭。此前闻若虚带她到城北祭奠了公孙朗的墓地,这些年来生父的模样早已在毕方的脑海里淡去,可闻若虚却一直像父亲一样照料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决定嫁给白继忠?毕方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与其说是报答他救命的恩情,倒不如说是想顺从闻若虚的安排吧。

“还有,以后你不要显得和我走得太近,会让继忠失落的……”

“哼!我听着倒不像你要嫁姑娘,而是替儿子娶儿媳妇嘞!”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闻若虚苦笑,他忽然感到自己从终南山下来后苍老了许多,也更加想念起伏颖儿来。

指挥使闻若虚亲自挥毫,为酒肆换了新牌匾,叫“三庆楼”,一为不负军令,平了南京;二为城民解脱,安居乐业;三为指挥副使白继忠和毕方姑娘的婚事。

大婚之日,白继忠一反平日里的沉默严肃,满面红光,极是善谈,在这酒肆的一楼与袍泽们喝光了店里的百坛老酒,醉得连二楼东向那间洞房都没有力气爬回去,躺在楼梯上便开始打鼾,任谁都叫不醒、拉不起,这事后来又让毕方调侃了好些日子。

白继忠娶了毕方之后,因为年纪比她大了一旬有余,凡事都用心照料她、谦让她。

他那时不禁常常感慨,自己少年成名,本以为加入义军后会实现心中理想,却没想到数年辗转,朝不保夕。

遇到闻若虚后,自己才从低谷中一步步走出来,建立了功业,又迎娶了佳人,身为大丈夫如此还有何憾?

另一边,茶度夏带领族人回到北狄大盟之后,被那些贵族落井下石,处境极为艰难。

不过数旬,贵族们见克格武已死,大盟之中再没有顾忌,便拉帮结派、相互攻伐,全然不把茶度夏放在眼里。

一次混战之中,不知是谁发出火箭把大盟引燃,大盟主便活活烧死在里面,并无人来救。

茶度夏见此情形,只好派人来找闻若虚求救。

熊罴军里的将士听闻要发兵平定狄人叛乱,还以为是指挥使要再建功业,降服北狄,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后来却得知指挥使只是想帮忙平叛,并无占领北狄之意,心气儿便瞬间降了下来,相互推诿,不想领命。

这也难怪他们,身为天道军的旧部,这些人自万顺五年便离开楚地故乡,辗转七载有余,经历无数生死,好不容易完成了收付幽云的使命,在南京城刚刚安顿下来,谁想又去打仗?

其中有人想到白继忠新婚不久,该是舍不得娇妻,便去鼓动他劝说指挥使不要管北狄的闲事儿,任他们自身自灭就好了。

白继忠其实对此事也颇有犹豫,谁知毕方见人来做说客,却先跳出来斥责,“你们身为熊罴军的将校,就该听从指挥使的命令,何故推三阻四、逡巡不进?”

“毕方,你少说几句……”白继忠在一旁听着,知道妻子是在指桑骂槐怪他游移不定,暗暗惭愧,不敢大声。

“副使夫人此言差矣,我们这伙人自打跟了指挥使和白将军,就从未怕死。只是说到命令,指挥使不是也该遵从天道军的命令?当初北上之时,我们领的命令是驱除北狄骑兵,收复幽云二州。这个使命既然已经完成,何故要画蛇添足去管狄人死活?”来人反驳道。

“我看你们才是真正不晓事的。你们虽然征战多年,自诩为老军骨,可是眼里只有区区一方战场,却全没有天下大局。如今我们虽赶走了狄人,占据了这土地,可只要狄人心念不正,积聚起势力后早晚会卷土重来。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要和他们厮杀一场?”毕方话语精妙,一下子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狄人虽然败退,可熊罴军很可能就地驻守,只要强敌在侧,终究是过不了安生日子的。

“那夫人的意思是?”来人此刻气势全无。

“攻下南京城后,指挥使之所以拒绝杀戮、善待俘虏,就是想在茶度夏这一代狄人心中种下一颗善念,就此以后与华族友好相交、不生战火。倘若我们此番不去救助茶度夏,让那些野心之辈夺了狄人大盟之位,到时候只怕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毕方生性聪颖,自是知晓闻若虚此番北伐,要的不是城池、土地,也不是人口、钱粮,而是北狄心向和平的意念。

在闻若虚的眼中,只有人心清正,世间才有太平。

“夫人,我们懂得这个道理了。”来人茅塞顿开,兴冲冲告辞了。

毕方此番言语在熊罴军中传开,渐渐地众人都开始支持援助茶度夏一事。

闻若虚见风向已转,命白继忠带着兵马向西千里,如利剑一般划破茫茫草原,一举击溃了反叛的贵族,扶植茶度夏成为了新的大盟主。

茶度夏先是感念闻若虚的放还之恩,后是感激他的救助之义,于是决定举狄人大盟归降天道军。双方的使者几经往返,定于狄人火夜当日举行归降仪式。

青春韶华短暂,人生终究是场颠簸的苦行。

只有白继忠和这些幸存下来的老兄弟们才知道,整座北都,以及这间四通酒肆的真正意义所在。

白继忠暗暗揣度,自延平二年起,自己年年为了进献黑熊经过北都故地,却像个天地之外的游魂,没有归属,没有姓氏,只有当年的回忆羁绊着自己,进退不得。

念过往去去,北地千里风尘,无处倾诉往事。青丝未及白发,佳人已入枯冢。

再过几个忙碌的春夏,白继忠便到了知天命之年,可到了那时,自己就一定知道此生的命运究竟如何书写清楚么?

白继忠不禁嗟叹,关于二十年前的那场惊天迷局,躲是躲不开的,即便能抓住一丝线索,自己也本绝不会放弃,就像不会放弃当初诸般美好一样。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欠毕方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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