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七 寂寞孤城春潮急，堂前双燕曾相识（1 / 2）

 一场大战匆匆结束，安期扬师徒三人就只拔了一株大树，不禁很是气闷，奈何双方都已经罢手，也不能强行强行拉人来再打一回。话又说回来，这三个大汉，都能化身百千丈的巨人，往半空一杵，便是那皮糙肉厚的元神境玄龟见了也要发怵，更遑论旁人！</p>

如今青帝盟可说是烟消云散，幸幸苦苦将此地打下，众人怎舍得拱手让人？一番商议，决定让郭朝明，王肆，李栢垣三个元神带褚逸清和褚逸楠兄弟，麦丘丰，行知远四人留下，先为太清门建别府做些筹备。此地往东，亿里荒野尽成宝地，万万放弃不得！</p>

参与此事的五头大妖中，那赤蛟汲熠、狂鲨和玄武正是自海中而来，且汲熠乃蛟龙之属，是以龙族敖皎月敖明月这对元神境姐妹真龙，龙太子敖瑚也与太清门七人一同留下，打算整合海中诸方妖族势力，也建一座龙宫！</p>

看来人数甚少，但震慑东极剩余元神已然足够。许听潮又从仙府中搜罗来诸般宝物，一人赠送了一件，再留些丹药，便用仙府载了其余二十来人，继续往西而去……</p>

南国，陈郡，汐城。</p>

时近黄昏，天色晦暗。</p>

春雨已连绵下了半月，清雨泽水位大涨，此时已将汐城南墙齐根淹没。</p>

一道道轻浪似乎永不会疲倦，将泽中浮渣逐一推来，在城墙脚下堆积。昏黄的泡沫把黑褐色的浮渣连在一起，随水浪上下浮动。</p>

汐城建城逾百年，城墙早已斑驳，春季湿暖，更是开始长出新绿的苔藓。墙角处被浊水浸泡，苔藓剥落，露出凹凸的墙面。</p>

一只皮肤偏白的大手拨开浮渣，在凹凸的墙面上一抹，一层巴掌厚的软泥顿时滑落。</p>

“魏大人，城墙年久失修，夏季雨水过后，只怕须得推倒重建。”</p>

“孟老弟但请放心，本官今晚回去，便着手筹措此事！”</p>

那大手的主人，便是被魏大人称作“孟采风”的二十五六书生，此时春雨正急，他身上虽披了一件蓑衣，但内里衣衫早已湿透，雨水顺着斗笠下菱角分明的脸颊流淌，在下巴束成麻线粗一股，连绵注入衣襟。孟采风名为孟徵，字鹤轩，乃建武十三年科举状元及第，不知怎的，被外放做了陈郡采风使。采风使乃南国特有官制，相当于他国的监察御使，巡按御使，职衔不高，不过七八品，权势却极大，且须得常驻一地，直至任满，说是皇帝钦差也不为过！</p>

“魏大人”则是个身体发福的中年男子，上唇两抹精致的八字须，正双手提着官袍下摆，由两个皂隶撑了油纸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孟徵背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挣扎。此人姓魏名潜，字申龙，乃陈郡郡守，堂堂三品大员，却不得不放下身段，与孟徵平辈论交。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这些个采风使，没一个是好相与的，若被他几封奏报承到御前，头顶乌纱就保不住了也！</p>

喀喇喇——</p>

一声闷雷陡然响起，魏大人不禁打了个哆嗦，雨似乎下得更大了。</p>

“老弟，您看天色渐晚，这雨也愈下愈大，今日是否到此为止？”</p>

“也罢！”</p>

孟徵抬头看了看天色，掉头往城门方向走去。他的长袍早已束在腰间，裤腿高卷及膝，赤了双脚，在泥水中行走，丝毫不觉得吃力，仿佛是个常年侍弄水田的老农。</p>

到得城门时，魏潜已然额头见汗，气喘吁吁。</p>

“魏大人，勿要忘了赈济灾民之事。”</p>

“忘不了，忘不了！孟老弟，你出来一整天，弟妹想来也等得急了，还是赶紧回吧！”</p>

“多谢大人关怀！”孟徵面上刚硬的线条陡然柔和了很多，“大人劳累了一天，也请好生歇息！”</p>

魏潜闻言，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拱手道：“一定一定！来人，送孟采风回府！”</p>

“孟大人，请！”</p>

魏潜身后那两个撑伞的皂隶立时上前，一阵点头哈腰。此刻身在城门洞中，虽然用不着避雨，但两个小吏还是将油伞先行撑开。</p>

“有劳两位了！”孟徵微微一笑，又对魏潜拱了拱手，“魏大人，下官告辞。”</p>

“孟老弟慢走！”</p>

此刻忽然挂刮起了大风，清雨泽上浊浪更甚，孟徵微微叹了口气，往城中大街走去。</p>

两个皂隶赶紧跟上，争先恐后地将油伞遮到他头顶，却被推拒，让他们给自己避雨。</p>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城门洞边才冲出一帮子家丁丫鬟来，热水，姜汤，干爽的巾帕衣物接连奉上，好一阵忙碌……</p>

城北，一处颇为宽敞的两进院落中，檐前滴水成珠帘。</p>

有个头扎冲天小辫，眉目清秀的两三岁男童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捧住面颊，手肘置于膝盖，盯着滴滴嗒嗒的房檐水发愣。身旁一只毛色青青的小狐蜷曲成一团，肚腹微微起伏。</p>

“言弟，言弟！”</p>

清脆的呼唤由远及近，小童面上不禁露出苦恼地神色。</p>

片刻后，一个头梳双丫鬟的八九岁女娃左手提着裙角跑来，右手却持了册蓝色封面的线状书。</p>

那小狐抬头看了女娃一眼，便又伏下，呼呼大睡。</p>

“果然又在这里呆愣！”</p>

女娃跑到小童面前站住，一本正经道：“言弟，娘亲说该念书了……”</p>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p>

小童不等女娃说完，便自顾自地背诵起来，女娃赶紧展开书籍，封面上赫然是三个笔力雄健的正楷：“千字文”！这女娃一面狐疑地盯着小童，一面循着他的声音与书籍对照，不待小童背完，便把两只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p>

“不可能！”女娃躬下身子，揪住小童的衣襟就是一阵掏摸，“你肯定藏了小纸条，交出来！”</p>

小童一阵手忙脚乱，将女娃的双手拍开，满脸心有余悸：“姐，你的手好凉！”</p>

“休想蒙混过关！自己拿出来，姐姐答应不告诉娘亲！”</p>

“千字文而已，我看一遍就尽数记下了，以前不过装作不懂，免得有人不高兴……”</p>

“好你个小言！”女娃大恼，叉腰瞪眼道，“怎的现在不装了？”</p>

“小弟今日心神不宁，总觉得好似有谁在看着我。”小童抬头，摸摸头顶小辫，一副疑惑地样子。</p>

女娃也抬起眼来看，却只见屋檐下那两只燕子懒洋洋地挤成一团，闭眼对着院中雨帘一点头，又一点头……</p>

小院半空，许听潮等二十余人早已隐藏窥视了大半个时辰，许沂和瑶琴哭得梨花带雨，余者却尽都面色古怪。想当年一同入门的天才师兄/弟，竟然变成这般模样，委实令人发噱。安期扬径直哈哈大笑出声，郭雄狮铁黑虎也跟着咧嘴，踏浪更是直接，将秦楚捉了来，扯散发髻，顺手扎了个冲天辫！</p>

秦楚虽然得传太虚衍光录，奈何时日太短，如何斗得过踏浪这无良老妖怪，直把一张连憋得通红似血，拼死挣开束缚，将头上冲天辫挠散！安期扬师徒更是笑声如雷，东倒西歪，一众女修也忽然失了同情心，纷纷掩嘴嬉笑，只有秦烟心疼自家弟弟，眼红红地将他披散的头发重新束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