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窃玉偷香，谁为第一？（1 / 2）

 先是平息了一场风浪浩大的朝争，朝野再次风稳浪平的安静下来，随即便有十国使团联袂朝贡，这就使得武则天心情极好。</p>

昔日有前朝贵妃登上宫中高楼，远眺西天彩霞美不胜收，赞叹之余乃命染院作霞纱样。并以此制出千褶裙。这种裙样迅即在宫中流行开来，经久不衰，别号拂拂娇。</p>

今天，武则天就穿着这样一袭拂拂娇，其时天朗气清，初夏的阳光洒照在龙行高步的女帝身上，宫裙霞光流动，直使这位圣神皇帝年轻了许多，亦雍容华贵到了极处。</p>

容光焕发的武则天下了肩典，向拜伏下去的众人一挥手道：都平身吧。今日既为文会，众卿还需随意洒脱为好，不如此既难尽兴，亦难有甚佳作。婉儿，你且将联为此次文会定下的规矩当众宣知</p>

上官婉儿依旧是一袭淡黄宫裙，云鬓高挽，身姿曼妙，闻言莲步而前不知惊艳了多少双眼晴。</p>

然则饶是她细密妆容，距离近些的人依然可以看到她眉眼间掩饰不住的丝丝憔悴，今次文会开始后当不见礼，不绍个不看坐，不告茶，不举杯著。</p>

后至者不迎，先归者不送，诸人或静龘坐，或高卧，或更衣小解，可随意往还，但拘礼有虚文者罚</p>

听完上官婉儿的宣示，参加文会者难免讶异，这可是天子亲临的文会，如此以来岂非彻底乱了尊卑讶异之余便是好奇放松，天子驾前这样的文会规矩可是前所未闻，如此倒真能轻松惬意了。</p>

尤其是那些初次参加这等文会的年轻官员们，闻言更是长吁了一口气。此次全赖文会规模大，他们这些人才得以参与进来。天子亲临，那个不是存着心想要好好显露一番才华，若能就此一举入了天家法眼，此后青云可期啊</p>

心里憋着劲儿却又难免紧张，这就使他们的心情更显焦躁，这等情形下如何还写得出好诗文有此规矩一出，一众多是进士出身素有文名的年轻官员们心下一松，跃跃欲试之心更加热切起来。</p>

随着上官婉儿宣示完文会规矩，凝碧池畔顿时轻松热闹了不少，恰在这时就见一人昂然站起，端肃的行了一礼后宏声道：君臣尊卑，犹日升月落，不可有毫厘偏差。陛下此令有悖于君臣之礼，臣固以为不可</p>

这人刚一说完，旁边随即便有一人站起身来附和其议。</p>

凝碧池畔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那第一个站起的正是当今国子学祭酒卢明伦，而随后附议的则是秘书监郑子仪。</p>

本是欢然高会，偏生弄了这么一出儿，尤其是那些个年轻官员们心中不知有多腻味，卢明伦还好些，毕竟这位国子学执掌者的严肃古板已是天下皆知，此刻他做出这样的举动倒并不奇怪。</p>

但郑子仪就不一样了，别看这位秘书监素来以礼法卫士自矜自居，但多年下来他背地里眠花宿柳，尤其是奸淫府中下人妻室的勾当已经早有流传。就这么个人蹦出来干这等事，真让人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啊。</p>

武则天今天的心情很好，却没想到文会还不曾开始，就被人这么顶了一下，眉头顿时就微微的蹙了起来。</p>

然则不等她开言，尚不曾退下的上官婉儿已是淡淡一笑，丙丙宣示有拘礼虚文者罚，卢祭酒与郑监就犯了令，有令不遵，诸事不行来呀，罚酒三樽</p>

一挥手，顿时便有宫人捧酒上去。上官婉儿不等卢明伦及郑子仪开口说话，先已笑道，宴饮之中，执酒令者最大。今日文会，却是我这执文令者最大，两位大人需先尽罚酒，其余一切且等文会之后再说不迟</p>

丝毫不给那两人一点儿说话的机会，上官婉儿方一说完，扬乎道：起乐音，开文会</p>

随着她这一扬手，教坊司前来奉承的九部乐音一起奏响，武则天在煌煌大乐声丰归座，文会正式开始。~</p>

卢明伦与郑子仪张口说了什么，却被乐音完全遮住，这两人还待再说什么时，却被左近的人强给拉了下去。既然主要是进士出身者参加的文会，今日与会者中诸世家的人数就少不了，其他有欲要附和其议者看到这样子，遂也就不再起身自讨没趣儿了。</p>

约莫盏茶功夫之后一曲乐音奏完，背向凝碧池，高坐七宝床上的武则天朗声道：旬日之前，有高昌等十国使团联袂朝贡，此诚为大周之盛事，如此盛事焉能不属文以记之今日文会第一题，便令诸卿尽展斑斓妙笔，赋文此事可也</p>

就此，今日文会的第一篇题目有了着落，以骚体大赋的形式，记十使团朝贡之事。</p>

其实这个题目可谓是题中应有之义，根本不用猜都知道。今日与会者也早有准备，是以此题一出，众人便即伏案而书，凝碧池畔一时安静下来。</p>

指了题目，凝碧池畔安静下来后，武则天便从座位上起身，边闲散漫步，边随意看看众人的赋卷。</p>

开始时还有人在墨卷或构思，是以场面上还是参差不平，但当武则天走到一半儿时，几乎所有人都已俯身下去。</p>

于是，武则天一眼就看到了人群最后方，唯一不曾俯案疾书的唐松。</p>

论说起来，经过之前准备科考的一番努力与苦练后，唐松现在虽然写不出出彩的赋文，但循着固定的套路来一个四平八稳的还是能诌出来的。无奈后世里经典作品看得太多，而经典作品又无一不是抒写性灵之作，这就使得他对这样的颂圣文章实在是没什么兴趣。</p>

只是别人都在俯身疾书，他却挺腰趺坐饮酒，自然而然就被凸显出来了。</p>

这个唐松，行事总是与别人不同武则天本就是随意漫步，见状向上官婉儿笑说了一句后，加快了些步子，走，且看看去</p>

上官婉儿如影子般静默无声的随在武则天身后走到了唐松座前。</p>

唐松，尔如何不动笔墨</p>

适才上官待诏宣令曰：但拘礼有虚文者罚，如今臣下坐着，陛下与上官待诏却站着，让臣下倍感拘束，此举岂非不合文令此令乃陛下所制，待诏所宣，焉有制令宣令者却不遵于令定当罚之。</p>

言至此处，唐松浅笑着向旁边的宫人一招手道：将酒来，为陛下及上官待诏罚饮</p>

唐松这一番辩说引得心情本就大好的武则天乐趣盎然，畅朗的笑出声来，婉儿，此酒当饮，否则，你这执令就难以为继了。来，联与你共饮胜</p>

上官婉儿的目光偶一碰上唐松的眼神，随即躲开了，接过宫人奉上的酒樽与手执九龙樽的武则天一饮而尽。</p>

陛下请坐，否则一樽罚酒刚饮完就又该罚了唐松说完，武则天又是一笑。</p>

随后，这位女帝居然真踞坐了下来，上官婉儿自然也就随着。</p>

唐松位次最靠后，他左近坐着的自然也就是此次文会中品秩最低的年轻官员，耳听到唐松与武则天的对话，这些个小有文名的年轻官员们简直是瞪目结舌。</p>

这世上居然还真有人鞠口此与圣神皇帝说话</p>

及至武则天真正在小几一侧坐下来，与唐松成面面相对之势后，这附近凡是注意到这一幕的年轻官员们几乎不约而同的手下一颤，赋卷上顿时多了一个淋漓的墨团。</p>

与天子对坐，鬼</p>

唐松他竟然真敢</p>

随即就有人借着伏案疾书的便利姿势微微侧头瞥过来，这一看，赫然发现唐松不仅敢与圣神皇帝对坐，而且还是面色如常，轻松自然的很。浑然没有半点他们想象中惊悸难安，芒刺在背的慌乱。</p>

这一刻，许多注意到这一幕的年轻官员们对唐松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分，撇开当今神都士林热议沸腾的诗词之争不言，单从眼前之事看来，至少这唐松的胆子确实惊人。</p>

从小就接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育，从小就习惯了君大如天的理念，当世之人中又有几人敢与天子坦然对坐又有几人能与天子对坐时真正的做到无视身份差异的坦然</p>

眼前这一幕堪称惊世骇俗的非常之事，能行非常之事者必是非常之人。</p>

这唐松的文才或许如士林中不少人置疑的那样是假的，但这份胆量气度却是实实在在，想不服也不行啊。</p>

上官婉儿静静的踞坐在武则天侧后位置，微微低头之间刻意不与几度寻访她的唐松做眼神交接。</p>

看着眼前武则天与唐松隔着几案对坐的景象，上官婉儿莫名的突然想起举案齐眉这个词来，心底便如针刺般猛然一疼，继而便有无边酸楚突然涌起。</p>

神都黄梨佛寺栽，君之封题我手开。把得欲尝先怅望，莲步佳人何时来</p>

掖庭宫中那一晚那一幕的景象随着无边酸楚翻涌上来，静静踞坐的上官婉儿面如静水，看上去平静的毫无半点波澜变化，但眉宇间的憔悴却在瞬涛又加重了三分。</p>

另一侧始终关注着唐松的崔沉自然也看到了这堪称惊世骇俗的一幕，敷着粉本就白嫩嫩的脸上顿时更白，手上抖颤之间，居然一连淋漓了好几个大大的墨团。</p>

踞坐下来后，武则天看着近在咫尺的唐松，尔何以竟不动笔墨</p>

此时唐松正手执着酒瓯为武则天的九龙樽中斟酒，闻问，轻浅而笑道：臣下赋文只是平平，当下又是众多国手在坐，既然如此，献丑不如藏拙</p>

嗯，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以尔之年纪，能有这份自知，甚为难得武则天一笑之间端起了九龙樽，来，与联饮胜</p>

唐松端起酒樽与武则天对饮了一回，两人同时举樽的姿势在上官婉儿看来，真是愈发有了举案齐眉的味道了。</p>

武则天饮完后便即站起身来，尔既然不动笔墨，就随联随意走走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