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四年之约（1 / 2）

 历来朝贡，汉家朝迂必有赏赐然则名为赏赐，却比朝贲使团献上的方物价值高昂数倍不止，这原是为了体现礼仪之邦的大国风范，值或不值也实在不好说</p>

但除了这些实物赏赐之外，诸多朝贡使团往往还会有一些人员上的请求，比如请求要工匠之类的等等，照例，他们的这些请求即便不会全部满足，至少也会满足一部分</p>

作为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入神都的大型联合朝贡使团，前次的十使团朝贡为武则天德化海内的形象大大加分，是以她自然就对这十使团份外优厚</p>

十使团之孙波使者在得了实物赏赐之后，一并有了人员上的要求，这其中除了工匠之外，尚有乐工之请</p>

由是，柳眉在左教坊私认下的那个师傅毅然报名应召，愿为武周乐工的代表，西行千里前往孙波</p>

由此，刚刚跟她学艺仅有月余时间的柳眉就面临着空前艰难的选择，是留在神都宫城做一个毫无希望，学艺被防贼一样，名为乐工实为杂役的学徒还是跟着师傅前往孙波一搏，毕竟她是这位私师唯一的弟子，她实也愿意将一身倾世技艺倾囊相授，现在就是时间问题了</p>

去</p>

还是不去</p>

迟疑了许久，也犹豫了许久，当柳眉机缘巧合听了一次兰三娘的歌声，看了一曲花依人的拓枝软舞后，她最终下定了决心</p>

从九岁那年开始，柳眉的世界里最重要的就是歌舞乐艺，虽然当初她苦练这些的目的是为了在襄州龙华会上一鸣惊人，当选龙女，搏一个脱离乐籍的机会但七年夜以继日的苦练下来，歌舞乐艺实已融入了她的血液，渗入了她的灵魂，成为了一种发自深心的喜好与追求</p>

柳眉不喜欢烟花青楼，却喜欢歌舞乐艺，也喜欢灯光璀璨，万人瞩目的演舞高台，这一点在襄州龙华会上已得到明确的确认</p>

天性的刚烈使得柳眉在人生选择上有时会表现出极端的执拗，譬如之前龙女的选择这种执拗表现在眼下，就是柳眉既然到了宫城，既然进了左教坊，既然见识了这世上最好的乐工乐伎，她也就要做到最好</p>

但歌舞乐艺就如吟诗作词一样，要想攀登到巅峰，除了夜以继日，头悬梁锥刺股的勤奋之外，还需要天赋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天成啊天成，没有那天赋可以成就，也只能徒唤奈何</p>

听了兰三娘的歌声，真正切身体味到那种自己并不具备的天赋之后，柳眉在歌艺上的希望破灭了：看了花依人的拓枝软舞，柳眉明白了原来有一种柔媚，有一种柔若无骨也是天生的，半点勉强不来于是，她再也没有了为唐松跳一曲拓枝的心望</p>

执拗的柳眉执拗的相信着，她答应唐松的那一曲舞是一个约定，一个她终将履行的约定</p>

然而，既是为唐松而舞，又怎能不是最好的自己舞出的最好的舞蹈</p>

曾经，柳眉相信自己苦练七年的拓枝舞就是最好的，没有之一</p>

在襄州的确是，但看了花依人的那一舞之后，她知道不走了</p>

但柳眉却并没有绝望没有了歌，还有舞，没有了软舞，至少还有健舞</p>

她没有歌艺的天赋，没有软舞的天赋，但他却有着与其刚烈生性珠联璧合的健舞天赋</p>

此时舞分软健两种，就如软舞中有许多为细致的分类一样，健舞也分有很多种柳眉不可能具备着里面所有的天赋，胡旋，胡腾都没有，但她有一种就够了</p>

即便是在健舞中，菲也是最为丙健的一种，堪称健舞之王，自前唐开国以来近百年间，能将之舞好的人绝不过三个，她私下里认下的这车师傅就是这三人中的最后一个</p>

师傅说她或者会成为第四个，甚或有可能越此前的三人，成为百年间健舞之王的王中之王</p>

师傅说的这些她相信，因为她曾经在那个月夜僻院中亲眼目睹了师傅的那一舞，那足以让漫天群星也为之黯然失色的惊天一舞</p>

正是这一舞为她开辟了一个无线广阔的世界，使她陡然发现，原来世上真有那样一种能让女子也舞出天地奔涌，江河倒流之至大至刚气势的舞蹈</p>

那是当之无愧的健舞之王</p>

师傅说，她有天赋柳眉相信，因为虽然学此舞蹈仅仅月余，但她对这种舞蹈却已有了血肉相联，甚或灵魂悸动的亲密</p>

每每一舞练起来，她便能全身心的沉入其中，甚或连唐松的影子都彻底的忘却</p>

就像一个迷途很久的孩子看到了远处家门的灯光，虽然距离是如此的遥远，但深处暗夜中的她却已彻底的走出了迷茫，认准了方向</p>

如此清晰的心灵感应，这不是天赋，是什么</p>

事已至此，柳眉便不想，也根本不忍舍弃这样的一个机会为了这个机会，她愿意追随师傅远赴无数宫人口中恍然如蛮荒之国的孙波愿意在那个终年冰寒的高原之国苦守四年</p>

去了，是四年之苦</p>

不去，或许就是一辈子的后悔</p>

柳眉不是个喜欢后悔的人，所以自打定这主意后尽管同住的那些学徒们看她时目光怪异，她自己却很安然</p>

然则，这份安然与无悔却在此时，在见到唐松，在知道唐松能将她接出冰寒的深宫，在听到唐松对她此后生活的美好安排后无可避免的动摇了</p>

尽管凭借着天性的执拗，柳眉还是说出了想报名前往孙波的想，但她的心却很乱很乱</p>

感情与理想</p>

在这两样对柳眉而言最为重要，已成为其生存意义的物事中该如何抉择</p>

这一刻，柳眉很茫然，很无助</p>

听完柳眉的想，唐松当即啪的一声拍案而起，不行，不能去</p>

回想起过往一年多的分离，想起这一年多所经历的坎坷曲折，尤其是莫名的想起后世那个相恋四年，无数次陪着她去琴房，她却最终毅然决然的飞往了维也纳的音乐女孩，唐松的心里就像狠狠的插进了一根刺，旧创伤，痛彻心肺</p>

又是四年</p>

又是一个音乐女孩</p>

穿越一千三百年的时空，似乎又是一个轮回</p>

后世里，那个信誓旦旦会回来的音乐女孩再也没有回来</p>

眼前，柳眉呢</p>

因为心中的情绪太激烈，以至于在柳眉面前历来都很轻松惬意的唐松此刻连坐都坐不住了，拍案而起后，便在亭内来来回回疾走不停，口中语惊人，不能去，决不能去吐蕃高原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肉煮不熟，水烧不开，气儿都喘不过来，你的苦还没受够你在神都自有我照顾你，去了那里之后呢</p>

看着眼前很陌生的唐松，听着他这连珠般丝毫不容人接口的话语，柳眉感觉很幸福，与此同时，心中的纠结却是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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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还是不去</p>

唐松，还有那健舞之王的梦想都是她生命中最珍贵，都不想舍弃的</p>

这一刻，连柳眉自己都觉得她很贪心，贪心到什么都想要</p>

唐松说完，亭子里竟然沉默了起来，不过这沉默之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打定主意的柳眉缓步走到唐松面前，不去，我不去了</p>

嗯发泄后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的唐松伸手捋了捋柳眉的头发，那地方真是太苦了，不去就好</p>

两人复又坐了下来，边小口的喝着波斯酿，边如之前那样随意的说着话</p>

只是，此时再没有了之前随意闲话时的那种气氛与感觉</p>

柳眉虽然尽力的很欢乐，但她这种勉强唐松能清楚的感觉到，还有她那不时的走神与惆怅</p>

唐松停了算</p>

嗯从又一次不可自制的走神中回过神来的柳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继而，脸上有了歉疚</p>

这套宅子真好啊，就是襄州的唐三老爷也住不上这么好的宅子，我能住在这里真好</p>

这花园里的花真漂亮，我最喜欢花了，改日，一定要在这里面再多种些牡丹</p>

唐松沉默，柳眉的话却多了起来</p>

看着如此的她，尤其是听她说到喜欢花时，唐松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当日的襄州</p>

听说神都很漂亮呢，襄州城中谁要是去过一趟都城，回来都是眉飞色舞，好让人羡慕的</p>

是啊，神都很漂亮尤其是每年四月的牡丹花一开起来是满城锦绣</p>

那可真好，我本就喜欢花的</p>

嗯</p>

听说皇宫是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对吗</p>

皇帝住的地方嘛，当然最漂亮尤其是这洛阳的宫殿前年圣神皇帝登基时才刚刚修葺过的，雕梁画栋，亭台楼榭俱是天下无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