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大江东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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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四娘的心沉了下去。她忽然明白了萧十一郎的意思。</p>

一个人若已丧失了兴趣,丧失了斗志,若是连自己都已不愿再活下去,无论谁都可以要他死的。</p>

萧十一郎现在显然就是这样子,他自己觉得自己根本已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他受的打击已太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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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一战,他能击败红樱绿柳,只不过因为那一战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要救风四娘。</p>

他觉得自己欠了风四娘的债,他就算要死,也得先还了这笔债再死。</p>

现在他也许觉得债已还清了,他等于已为风四娘死过一次。</p>

至于沈壁君的债,在沈壁君跟着连城壁走的那一瞬间,他也已还清了。</p>

他觉得现在是沈壁君欠他,他已不再欠沈壁君。</p>

他的人虽然还活着,心却已死--也正是在沈壁君跟着连城壁走的那一瞬间死了的。</p>

风四娘忽然发现明天他一去之后,就永远再也不会见着他了。</p>

因为他现在就已抱着必死之心,他根本就不愿活着回来。</p>

风四娘自己的心情又如何?</p>

一个女人看着自己这一生中,唯一真心喜爱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如此悲伤她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情?</p>

她想哭,却连泪都不能流,因为她还怕萧十一郎看见会更颓丧悲痛。</p>

她只有为自已满满地斟了杯洒。</p>

萧十一郎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p>

风四娘默默地点了点头。</p>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很紫,眼睛里满布着红丝:“我本不该这么样想的,我自己也知道,她本就是别人的妻子,她根本就不值得我为她……”</p>

“为她死。”他并没有说出这个“死”字来,但风四娘却已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p>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更紧:“我知道我本该忘了她,好好地活下去,我还并不太老,还有前途,我至少还有你。”</p>

风四娘用力咬着牙,控制着自己,她看得出萧十一郎已醉(原图缺,谁有书?给补上。谢谢!)萧十一郎道:“你不但是个真正的女人,而且还是个伟大的女人,你己将女性所有最高贵、最伟大的灵性,全都发挥了出来,我敢保证,世上绝没有比你更伟大的女人,绝没有……”</p>

他声音越说越低,头也渐渐垂下,落在风四娘手背上。</p>

他竟枕在风四娘助手上睡着了。</p>

风四娘没有动。</p>

萧十一郎的头仿佛越来越重,已将她的手压得发了麻,可是她没有动。</p>

每个人都知道风四娘是个风一样的女人,烈火一样的女人。</p>

但却没有人知道,任何女人所不能忍受的,她却已全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p>

她知道萧十一郎说的是真心话,他说在嘴里,她听在心里,心里却不知是甜?是酸?是苦?</p>

她知道萧十一郎了解她,就正如她了解萧十一郎一样。</p>

可是他对她的情感,却和她对他的情感完全不同。</p>

这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p>

她忍受这种痛苦,已忍受了十年,只要她活着,就得继续忍受下去。</p>

活一天,就得忍受一天,活一年,就得忍受一年,直到死为止。</p>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p>

这是两句名诗,几乎每个人都念过,但却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了解其中的辛酸?</p>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p>

她只知道现在绝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她一定要想法子帮助萧十—郎活下去。</p>

她活着,是为了萧十一郎。</p>

她若要死,也得为萧十一郎死。</p>

蜡炬未成灰,泪也未干。</p>

风四娘的手臂几乎已完全麻木,可是她没有动。</p>

她满心酸楚,满身酸楚,既悲伤,又疲倦。</p>

她想痛醉一场,又想睡一下,可是她既不能睡,也不敢醉。</p>

她一定要在这里守着萧十一郎,守到黑夜逝去,曙色降临,守到他走为止。</p>

忽然间,蜡炬终已燃尽,火光熄灭,四下变得一片黑暗。</p>

她已看不见萧十一郎,什么都己看不见。</p>

在这死—般的寂静和黑暗中,在这既悲伤又疲倦的情况下,她反而忽然变得清醒了起来。</p>

物极必反,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到了最黑暗时,光明一定就快来了。</p>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问题。</p>

她自己将这些问题一条条说出来,自己再一条条解答。</p>

她先问自己:“花如玉是个什么样的人?”</p>

花如玉当然是个既深沉、又狡猾、而且极厉害、极可怕的人。</p>

“一个像他那么样厉害的人,费了那么多心血,才得到沈壁君,又怎么会让一个车夫轻轻易易就将她救走?”</p>

那本是绝无可能的。</p>

“难道这本就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故意让那车夫救走沈壁君?”</p>

这解释不但比较合理,而且几乎已可算是唯一的解释。</p>

“花如玉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苦心得到沈壁君,为什么又故意要人将她救走?”</p>

“因为他要那车夫将沈壁君送到无垢山庄来。”</p>

“这又是为了什么?”</p>

“因为他知道连城壁也一定会到这里来,他故意要沈壁君和连城壁相见,要沈壁君看看,她的丈夫巳变得多么潦倒憔悴。”</p>

“为什么?”风四娘再问自己。</p>

“因为他知道沈壁君是个软弱而善良的女人,若是看见连城壁为了她而毁了自己,她一定会心软的,为了让连城壁重新振作,她一定会不惜牺牲一切。”</p>

“何况她这时已对萧十一郎伤透了心。”“可是像花如玉这种人,绝不会做任何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他这么样做,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切计划,并不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在暗中一定还另外有个主使他的人。“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指挥花如天?让花如玉接受他的命令?”“那当然是个比花如玉更深沉,更厉害,更可怕的人。”“这个人难道就是接替逍遥侯地位的那个人?难道就是故意将千万财富送给萧十一郎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他!”“就因为花如玉也是他的属下,所以花如玉从未真的关心过萧十一郎的‘宝藏’,他早已知道这‘宝藏’根本就不存在。”</p>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样傲?”</p>

“因为他要陷害萧十一郎,要别人对付萧十一郎,也要沈壁君怀恨萧十一郎。”</p>

“花如玉也当然早已知道‘无垢山庄’是属于萧十一郎的。”</p>

“他当然也知道沈壁君发现这件事后,会多么伤心,多么气愤?”</p>

“可是他既然知道连城壁已出卖了无垢山庄,又怎么能确定连城壁一定会在这里遇见沈壁君?”</p>

“这难道是连城壁自己安排的?”</p>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唯一得到好处的人,岂非就只有连城壁?”</p>

“除了连城壁外,也没有人知道萧十一郎在这里,那请帖是怎么会送到这里来的?”</p>

“难道这所有的计划,都是连城壁在暗中主使的?难道他就是接替逍遥侯地位的那个人?”</p>

风四娘一连问了自己五个问题。</p>

这五个问题都没有解答——并不是因为她不能解答,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解答。</p>

她的确不敢。</p>

——连城壁就是“那个人”。</p>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风四娘全身就不禁都已冒出了冷汗。</p>

事实的真相若真是这样子的话,那就未免太可怕了。</p>

风四娘甚至已连想都不敢去想,她简直无法想像世上竟真的有如此残酷、如此恶毒的人。</p>

但是她也一直知道,连城壁本就是个非常冷静、非常深沉的人。</p>

像他这种人,本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而变得如此潦倒憔悴的。</p>

他一向将自己的声名和家世,看得比世上任何事都重。</p>

连家世代豪富,产业更多,一个人无论怎么样挥霍,也很难在短短两年中将这亿万家业败光的。</p>

何况,连城壁自己也是个交游极广、极能干的人,他怎么会穷得连“无垢山庄”都卖给了别人?</p>

这世上又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大的胆子,敢买下无垢山庄来?</p>

就算真的有人买了下来,这无垢山庄又怎么会变成萧十—郎的?</p>

想到这里,风四娘身上的冷汗,已湿透了衣裳。</p>

但她还是不敢确定。</p>

她还是想不通连城壁怎么会知道逍遥侯的秘密?怎么能接替逍遥侯的地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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