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灯光（2 / 2）

没有灯，没有蜡烛。这栋三层的宅邸里只有两件会发光的东西，一盏是煤油灯，安置在柯林的卧房。另一盏特制的灯具，始终由伯父带着。</p>

柯林早已学会了如何适应黑暗。用极为稳定的脚步测量距离，虽然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但也没有太多不便。</p>

厨房里有一些动静，看来伯父已经醒了，他作息无常。</p>

柯林慢慢地朝厨房紧闭的门走去。</p>

心里不自觉地想着：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p>

他把手放在水晶握把上，却陷入犹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停下脚步，因为某种愧疚，还是因为心底里莫名涌起的恐惧？</p>

“柯林，你回来了？”</p>

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厨房里传来了伯父的声音。</p>

“嗯。”柯林口中答应着，拧开房门。房间里血红的光线也随之倾泻出来。</p>

这原本只是一个颇为普通的厨房。却因为令人窒息的红光，让一切都变换了形貌。</p>

伯父站在灶台前烹饪着什么，他没有转头看柯林，说：</p>

“坐下等会吧，我也帮你准备一份，很快就好。”</p>

厨房的窗户也蒙着几层幕布，在这个排油烟全靠烟囱的时代，那些黑布被熏得无比油腻，但隔光效果却似乎因此更好了。</p>

灶台上有煤气眼，需要往计价表里投阿斯角子才能用。它被伯父改造过，焊上了一圈密封的铁框，一根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导管。可以让锅摆放在上面的时候底下燃烧的火光不漏出来，又能通入足够的氧气让火不至于熄灭。</p>

无论这些改造是否粗暴难看，他至少能够自己做饭了。</p>

柯林坐在餐桌旁，凝望着伯父身侧的那盏灯，它正放射着鲜红妖冶的光芒。</p>

这些光线的源头被称为红石，是以太衰退为物质时凝析的结晶，会在蒸发时放射出光芒。</p>

而以太，则被认为是存在和非存在之间的介质。</p>

在柯林工作的报房里，那些红字仪上的鲜红晶体在本质上也是红石，只不过一般块体的品位没那么高，所以无法捕捉到足够精确的共振。</p>

红石多少还保存着和以太类似的特质，所以可以被作为某种媒介——从虚界引导那些力量进入现实。</p>

它在同盟被普遍地作为动力源使用，每盎司价格在二十五奥里上下，接近于黄金的一半。除此之外，红石被作为战略物资严格管控，一般情况下极难入手。</p>

一块红石作为媒介可以使用很久，同时也会因为自然蒸发而失去活性。</p>

蒸发红石却仅为了照明，恐怕是闻所未闻的举动。</p>

伯父名为克雷吉·达洛佐，曾因虚界生物学方面的成就而被埃德蒙德大公授勋，圣一神学院当今世代的英雄。</p>

但在那之后不久，就患上了一种诡异的眼疾。其双眼唯一能接受的光线，就是红石蒸发时散发的毫光。</p>

伯父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把柯林的那份摆在他的眼前。</p>

淋了糖汁的硬面包，煎过的木薯和甘荀。伯父的食物无非都是硬面包和根茎之类，只因为易于保存。</p>

柯林沉默地吃起来。厨房里一时只剩餐具碰撞的响声。</p>

半响之后，克雷吉开口问：“你又去做那些事了？”</p>

柯林默然。事实上七年前，正是因为柯林因为一些事情在警局里被备案，克雷吉才能得已找到这个异国出生，又在幼年流亡施塔德街头的亲人。</p>

“我不在乎又有谁被杀，也不会在道德上谴责你。”克雷吉说：</p>

“只是害怕哪天你会伤害到自己。”</p>

自从被接到这个家的第一刻起，克雷吉似乎一直尝试教给柯林一件在他眼中显而易见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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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永远是一种代价高于收益的行动。</p>

除非能只用纸和笔就完成它，制定规则，差遣别人去做。</p>

如果柯林只是一个冲在最前面的人，最好就不要碰那些事。</p>

克雷吉无法继续工作，每个月却要消耗四盎司的红石，不算黑市价也要一百奥里，这些年来已经把自己的积蓄耗空。</p>

如果柯林只在报房工作，那么每天的收入不过二奥里左右，不足以弥补克雷吉的花销。</p>

克雷吉大概也怀有愧疚。自从需要接济之后，他对侄子从事法外活动的谴责就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懊悔，以及对自己的研究更疯狂的专注。</p>

他总是说：等我拿出这个阶段的成果之后，他们就会明白我没有错……我的津贴会恢复，那时你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了。</p>

对此，柯林并不抱有期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