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义浆仁粟（1 / 2）

 晨的雾霭悠然的笼罩着李家庄子，偶尔有鸟鸣嘀啾一气又消失而去，不所踪。

主子们前后出门后，门外喧哗了好一阵，后来人声渐少，最后寂静下来。守家的众人虽然在紧闭的门里闲谈，却个个警觉着大门外的动静。

他们抬头只见灰蒙蒙的天，灰色的镶着银白边的树枝错杂的高挑在那里。偶尔会有觅食的麻雀登上去，但转而就又飞扑下来，震动了树枝。雪粉飞散下来，给弥漫着紧张氛围的寒气带来些许轻松的意趣。

为了壮胆，留在家里的家丁都挤进门房里坐着。不过心里依然兢兢战战，闲谈也尽量压声音。年轻人李忠排成几组，分波轮到院落四查看。

轮到李春等人出去，李春来托了一大盘子珍珠翡翠糕——这是李家婚庆宴上必有的一道饭点，味色俱佳，工考，层层叠叠，寓意李家兴旺发达、子孙满堂又高高升。这道点心在下人这儿，无论何时也只能看看，使主人吃剩下了，也不会如其他的东那般赏给下人吃。便是李忠也不过是曾经在李长柄大昏之日太老夫人在大宴后着下人端了两块给他。天，厨房的人都跟着伺候主子去了，仓皇间却留下了一堆好吃的。机会实在难得，李春进了厨房就盯上了这东，乐呵呵的拾了一大盘，端到门房里来要大家一同尝尝。但李忠一见，忙制止道：

“这怎么行，你这孩子！老太爷、老太太道到了，可了不得！”

“那里还有那么多，怕么！”李春喜滋滋的捧着盘子说。

“你啊，是个孩子，避过凶险，老太爷老太太就都来了，家里的事定是要过问一遍。少了多了的，能不追楚吗？账是早晚的事！”李忠摇摇头，又见这孩子实在想吃，就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递过来，让李春头给厨房。

李春下盘子，拿起一块刚要尝尝新鲜，银子挡在了眼前。他手举翡翠糕，眼看着银子，眼里突然蓄满了泪水。良久，他下手里的翡翠糕，也没碰银子，看看众人，然后端着盘子出去了。

李春又转来，两手的，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发呆，众人见李春白高兴一场，一口也没尝到却又送了去，也无心继续闲谈。

冷不防的响起“砰砰”的门声，吓了众人一跳。他们过神来时，院里气氛陡然紧张到了凝滞的程度，让人透不过气来。

“怎么办？”几胆子稍大些的问。他们似在问他人，又似在问自己。

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目聚到李忠的身上。

李忠镇定了一下，让年轻力壮人刀棒隐藏起来，让年纪大些和年纪小些的以危为重藏到了后院去。他要独自出门去应对。李升同李忠一起患难过，坚与他进退。

李忠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李升，一同来到门口，听见来人不门了，叽里咕噜的在门口说话，但大门又厚又重，天又关得格外严实，听不外头在说些么。虽然听不，不过显然来人不多，应该不是蟊贼吧？

李忠壮了壮胆气，去了角门的拴锁，把角门小心翼翼的开一条缝隙，心惊胆颤的探出头去看，连连叹惜，口里喊道：

“哎呀！哎呀！怎么偏偏这时跑来了！”

他这一喊，让缩在后头紧张不已的人都头皮毛骨悚然的直怵，赶忙找地方躲藏。

来人没说话，就挤进门来。躲起来的年青人有的看了进来的形，顿时惊讶得欢呼起来。原来来的是连日不见的李铭卿和李瑞卿。两位老爷并不惊慌，显得沉着稳重又似兴奋不已。让李忠等人很是纳闷。

李忠凑过去急促的问：

“五老爷、老爷，你们是不是还不道现在外头在闹蟊贼？杀人火，凶得很！……”

“道啊！”铭卿轻描淡写的答。

“那你们还跑来！还不快出去躲着！老太爷他们一早全都躲出去了！”李忠焦急的顿着脚声喊道。

李瑞卿一听，不慌不忙的孩子般的撅起嘴道：

“听到风难道就起雨？躲么躲！他们还吃人？”

说得众人莫其妙，想到没有多时前李老太爷子带一大家子惊慌而去，而这二位却风高云淡的来了……不过，他们的话也让心里上下都没着落的仆人们陡然心宽，觉得大院里全多了，似乎院里也不那么紧张寂了。

李铭卿依然笑着，忽而转身兴奋的向众人解说道：

“你们担心，外头的那起义，是反抗压迫、反抗奴役，要求分粮分地的穷人……譬如你们缺衣穿、少粮吃、没房住，就可以加入这样的组织，以获得生存。……”

众人听傻，忘了蟊贼带来的惊慌，都琢磨这老爷得了么魔障，净说些么没边没际的傻话。

李瑞卿见这些人一个个呆鸡似的样子，就朝铭卿挥手道：

“吃了饭说吧！一时会儿怕是说了也没有明白的！不道家里还有吃的没有！”

这后一句是瑞卿在声的自言自语。但李春却高声道：

“五老爷，吃的可多着呢！有的是！都在厨房里！”

“那，我们一起去吃饭！”铭卿一挥手，朝大家高喊道。

下人们跟着两位老爷到了厨房，心里却个个犯嘀咕，蟊贼明明是坏人，这二位老爷不怕，还替他们说话，是怪事。厨房的人全自觉跟着早上的一拨人走了，吃的有生的熟的或生不熟的摆满了各处。他们把觉得已经好了可以吃的分挑出来，热了热，端到饭厅，摆上桌子：满满的一大桌子，还有好些没处。瑞卿同铭卿忙朝他们摆手往桌上摆了，又招呼他们也坐下同吃。可除了平日跟着瑞卿的李昌、李福和跟着铭卿的李诚、李坐了下来，其他人全侍立旁边，谁也不坐下，两位老爷请让了天。见其他人不敢坐，李昌与李福也坐不住了，可又舍不得味，就捧着碗站到一边吃。只有李诚和李，不理会那些，跟主子坐在一起吃起来。李忠看着这两人生阅历浅淡的小年轻，直摇头。

瑞卿对铭卿的谦请不耐烦道：

“由他们吧！等哪日翻了身，看是不是还都有饭不敢吃！是的……”

铭卿依然很有耐心的劝他们，现在老太爷他们都不在就不要主仆明的站在那儿，想吃么就端些去吃，不愿在这儿吃就出去或各屋去吃。

大多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伺候在那里原地不动。但李春忍不住了，高兴得一蹦老高，窜过去拾了大一盘翡翠糕，不过依然不敢上桌子，端着盘子蜷坐到厨房的灶膛前吃去了。李春带头，一些嘴馋的也弄了些或自己喜欢或觉得多得老太爷子来也觉察不出来而不至于追而杀罚的东，出去寻个角落狼吞虎咽的吃去了。李忠等年纪大的人依然伺立着，铭卿坐不住了，着李诚和李拿了几个盘碗，给这些执著不已的老人人盛了些东，然后把盘碗塞进他们手里，把他们推出了饭厅，让他们去下心的地方吃去。

饭厅里只剩下四人。

李诚、李坐在桌前，已然忘记了屡次的痛楚，一边大嚼大咽，一边争相向瑞卿和铭卿讲述家里这几日的情形：

“这些日子，老太爷天天发火，我们动不动就挨罚！自耳刮子！尤其是李昌、李福和我们两个狠狠训几番……”

“你跟老爷说这个干么！老爷，你们不见了，李诚起初天天跟我叨念说是因为老爷逃婚的缘故。后来道是张梅两家亲事的由头。老爷，你躲起来为的竟是哪家？”

铭卿听了，若有所的白了他们一眼，然后没好气道：

“么乱八糟的！现在，到处天灾人祸，饿殍遍野。你们看看这儿，娶门亲就这样铺张奢侈……我为哪家？哪家也不为！”

一袭话把李诚、李激噎得直发傻。他们把自觉得钧一发的事说给主子，可谁人家不但置之如鸿毛，而把这鸿毛又之于里之外，似于己毫无瓜葛。简直让忠心牵挂他的二位仆人莫其妙得食不下咽了。

瑞卿兄弟二人匆忙吃饭，嘱咐李忠带人把粮仓开，说准备散粮救济灾民；又着李升带人去找外出避难的家人来。

李忠听二人说要开粮仓救济穷苦人，心里不由得对这年纪轻轻的兄弟两赞叹，但也很担心，毕竟这个家里，现在还轮不到这二人当家作主，就提醒兄弟二人：

“五老爷、老爷，这事是不是等老太爷来量一下。”

瑞卿朝他挥摆了一下手，说道：

“爹他人都吓得没了，还怎么量？的不说，这是破财消灾，他给消了灾，他该高兴！”

派出去找人的不多久就来了，说：老太爷他们人全都在东岭山神庙里躲着呢！兄弟二人听了，不由得“噗哧”笑出声来。

李瑞卿笑着对弟说：

“老，我还道是爹娘他们躲得远远的，是难找到了呢！”

想到“避难”的人们马上就要了，瑞卿就谨慎的提醒铭卿要小心，露出么马脚来给爹娘抓住。

开仓粮热闹的是后门；前门不久就也热闹起来。来的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小姐等主子进了门，各各自的房。着，各房的丫头婆子等仆人忙着进进出出，搬东的，端水的，端饭的……

李瑞卿见家人来，就自己房看看，临走提醒铭卿应该去上房请，又嘱咐他凡事少嘴，硬撞枪口，有么想法搁后说，尤其是莫其妙的亲事这一层。

铭卿应声，硬着头皮朝前头上房而来。他走到前窗旁，就看见上房的丫头、婆子急匆匆的，忙着进进出出，又听见里头父亲破口大骂蟊贼，转而又骂下人手脚太慢；母亲偶尔会有气无力的插一两句话，劝慰一下父亲。他站在窗下听了一会儿，转身朝三房而来。

铭卿进门一看，三房里可热闹：侄女李姝婷同李姝娴小姐妹正饿得直哭，三哥也坐在那里直埋怨：

“上饭度怎么这么慢！李寿去催怎么还没来！李德，你快去催催，让他们赶紧点儿……”

三嫂正忙着慰两个孩子……

李铭卿一声不吭的走进门来，把这夫妇二人吓了一跳，然后惊讶的望着老，天的时间只张着嘴没出话来。两个孩子感到这奇怪的氛围，抓紧韩章姁的胳膊，不敢哭闹了。

铭卿想不到他们会有这样的表情对着自己，有点儿尴尬的笑笑说：

“三哥、三嫂，你们都来了！”

李慎卿听到弟问候，这合上嘴应声道：

“啊！嗯！”

铭卿刚要过去给三嫂见礼，韩章姁忙摆手拦住他说：

“又不是在爹娘面前，快不要多礼了！坐吧！”

铭卿还是行了礼，坐下，抬头见三嫂双目紧盯着他看，就睁大眼睛问：

“三嫂，我有么地方欠妥帖吗？”

韩章姁这一笑，视线，转而望了望李慎卿，说：

“我奇怪你怎么这么出格，在众兄弟里头！蟊贼来了，我们都往外躲藏，可你老反倒跑家来。者，家里哪个敢违抗爹的命令？你一甩手把那两大家的金都给扔在一边了……”

慎卿听妻子韩氏这般毫无顾忌的大声说道，就朝摆摆手道：

“好了，说话注意点儿！老的事，他自己会操心，还有爹妈在后头管呢！你不用瞎唠叨了。去，催催丫头让们快摆饭来，吃饭！”

韩章姁嗔瞪了丈夫一眼，就甩手催下人去了。

待饭摆齐，除了慎卿，一家子急忙围了上去。

铭卿见三哥陪他，不便去吃饭，就起身要走，却慎卿住了：

“你坐下！老！”

铭卿只得坐下，无语的注目着三哥。

“你见过爹娘了吗？”慎卿忧心忡忡面带严肃的问。

“刚从上房那边过来，不过我没进去，爹正在屋里发脾气！怕进去让他恼火！”

“现在，蟊贼搁一边，你的亲事，你有么想法？”

铭卿迟疑了一下，皱眉道：

“听五哥说这梅家人个个颇横，以至到了我们提都不敢提张家了！可是这样？”

慎卿点点头，说：

“这件事幸好闹蟊贼，否则，天这应了两家的亲如何？了怎么办?这会让一家老少的危比闹蟊贼好不了哪里去！爹虽然嘴上骂你逃出去不来，其实，你在家他也一样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