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赌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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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承乾宫请安的路上,经过重华宫时,突然小多子追上来道:“月喜姐姐,隆大人找你,请你去一趟懋勤殿。”

“隆科多?”对于这个现今位极人臣,显赫无比,日后晚景凄凉的权臣,别说往来了,我这个呆在深宫大内的常在根本见也没见过他几次。真要走在京城的大街上,我还不见得能认出来呢。只是他一个外戚找我干嘛,他怎么进入这内廷来的?

小多子催促道:”月喜姐姐,快走吧。皇上也在那里等着你呐。“

胤禛也在,难不成他找隆科多做说客?搞不懂了,但仍跟着小多子到了懋勤殿。进了大殿,小多子就关上了殿门,守在了外面。一看,胤禛不在,只得隆科多一人在里面。

向隆科多行礼道:“隆大人吉祥。”隆科多笑而不语,缓缓踱到我面前打量我好一会才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我回道:“月喜不知,还望隆大人告知。”

隆科多说道:“是皇上有话让我转告你。”

嘿嘿,胤禛真是借隆科多来下台。当下笑道:“隆大人请讲。”

走近两步,隆科多凑近我悄声道:“皇上说……”声音太低,听不明白,我只好趋身向前道:“烦请大人再说一次。”

话音刚落,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把匕首已没根捅了进去,而隆科多正在用手巾擦拭手上的血迹。

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隆科多冷酷一笑:“让你做个明白鬼,也省得日后找我讨债。这可是皇上的意思,我不过是执行皇命而已。你知道的事太多,倘是被人利用或日后心生异心,岂不是对皇上大为不利?咱们可不能讳疾忌医呐,你也别怪我,有什么事下去找阎王爷喊冤吧!”扯下匕首,顿时血如泉涌。

随着血液的流失,我亦无力瘫倒在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胤禛,真是你杀我灭口?!

“不是真的!”一声惊呼,我从床上翻身坐起。差不多同时,在外间留值的乐茵也拿着蜡烛跑了进来。

坐到床边,乐茵心疼道:“月喜,做恶梦了?”

惊魂未定地点点头:“乐茵,倒杯水给我。”

将水递给我,乐茵道:“月喜,好了些没有?”一面拿绣帕为我擦干额头上的冷汗。不擦还好,一擦才发现我不止脸上全是汗,连头发和身上也冷汗一片。最恐怖的是,整件底衣都被汗水湿透了。就像刚在三伏天的正午跑完三千米一样,从头到脚汗水涔涔。

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很清楚是自己这几天因为和胤禛的事情焦虑过甚才会做这种梦。可也被吓得不轻,唯有不断地提醒自己:梦都是假的,梦也都是反的,梦死得生,胤禛不可能狠心若此。饶是如此,自我安慰了大半夜,还是点着蜡烛不敢合眼。直到东方现白,才提心吊胆的略略躺了一会。

八月十三,我一早就带着一大包吃的喝的,换了件喜蝶的衣服,做贼似的悄悄溜了出去。这紫禁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藏个把月喜还是没问题的。也好在今天是弘历生日,宫里人全往他那热和地方跑去凑热闹了。正好便宜出门避难的我,在外东游西逛了一天,觉得与现在的故宫也还有不同之处,就当再次观光了。只是天气太热,比不上秋游舒服。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才又偷偷摸摸地贴着墙根走回去。还好,除喜蝶几人面色不善,大肆批评我没有交代之外,并无其他异常情况。就这样过了鸵鸟似的过了两天,便到了八月十六,也是月喜我的生日了。

一直就觉着月喜这日子真是不够好。父母早亡,没钱没权不说,就这时候——八月十六。前面八月十三,乾隆生日,紧接着又是中秋节。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前两个全占齐了。轮到我八月十六,已是强弩之末,没得搞了。

今年更是雪上加霜,和胤禛怄气呕到避而不见不说,本来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一见我起床出门,立马变脸,噼里啪啦的豆大暴雨神兵天降。我只得抱头鼠窜,逃到最近的避雨处——竹居。

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楚人美,长及脚踝的宫装从领口,到袖子,再到裙摆,全部在滴水。我一边咒骂,一边拧干衣服上的雨水。

弄了半天,衣服被我揉成了榨菜模样,却仍然透湿。实在无计可施,我干脆脱下衣服,搭在椅子上等它自然干。所以,当胤禛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着件半干不湿的底衣,披头散发地拿着把团扇,半躺在竹榻上有气无力赶蚊子似的对着一件还在滴水的衣服扇风。

听到响动,抬头便和胤禛对上了眼。见他冷着个脸,懒得自讨没趣,也没行礼。闷不吭声的扇着衣服。倒是胤禛身后的胜文见我没点动静,讷讷道:月主子,还不请安呀。

使劲瞪了胜文一眼,不情不愿地趿着那花盆底鞋做了个动作:“月喜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见胤禛没反应,自觉地又坐回榻上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胜文审时度势一番后准备开溜:“皇上,奴才到外面给您守着去。”我赶忙叫住他:“胜文,帮我告诉喜蝶一声,让她把我的衣服拿过来。”瞄了一眼胤禛,胜文喏喏而退。

两个人跟比谁耐性好似的,一个坐着扇衣服,一个站着看风景。既不开口,也不动弹。直到我自觉耐心将尽,预备起身时,冷不防胤禛忽然开口说话,倒吓了我一跳。

转身望向我,胤禛说道:“月喜,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段时间所做的事,足够被褫夺身份,打入冷宫了?”

靠,虽然没幻想过你会对我温言相慰,但你也至于一上来就把祖宗家法那一套搬出来镇压我吧!心下不乐,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团扇只是不语。

胤禛又道:“月喜,你的性子可不可以改改?总是说我不肯相信你,你又何尝是全心全意信赖过我!月喜,其实你这才叫自私。”

白痴雍正,若是我不紧张你,我干嘛那么在乎你对我的想法,真是恨不得一脚踹死你!秉承着“沉默是最好的反击”原则,我一言不发地下榻,穿衣,推门。

经过胤禛身边时,他又道:“你倘是出了这个门,你我之间再无挽回余地。”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昂首挺胸绝不示弱地向外走去。感觉到身后的那股阴寒怒气,我心里暗暗叫苦:完了,胤禛真的生气了!

从那天开始,冷战才正式开始。我自动被胤禛过滤为透明人。除了例常的请安、工作外,他不再多看我一眼;而我也不会在养心殿多呆一秒钟,更别提侍寝之类污七八糟的事了。也好,省得我烦他也烦。

这段时间,那个风流十七欠着我的生日礼物就被派出办差了,十三倒是来找过我几次。可别的都好说,一说到跟胤禛求和的事,十三也没法受得了我的现代思想,次次均以不欢而散告终。

嗅着窗外的挂花香,想着喜蝶拿手的挂花糕与桂花酿,回避着与胤禛之间的不快,忽地唤道:“喜蝶,喜蝶。”

“那么大声干嘛,我不就在你旁边吗?当我聋子啊。”喜蝶从一旁探过头来道。

亲热地挽住喜蝶:“走,咱们到花园里摘桂花做东西吃去。”

喜蝶正觉无聊,一拍即合。嘱咐了乐茵几句,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奔向了桂花糕去。

我比喜蝶高一些,便由我拉下树枝,喜蝶负责采花工作。在摧残了N棵桂花树后,我和喜蝶一身香气地满载而归。就差拐两个弯就回屋了的时候,半路上杀出了个我不认识的程咬金。

商量着做好桂花糕后,也给年妃,熹妃,弘历送点过去,一时间没注意到路面,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闻得一声娇呼,我急忙赔礼道歉:“真是对不住了,伤着没有?”

一个美艳女子抬头看向我,样子我没见过,但看衣着是属于贵人级别的。便和喜蝶侧身站到路边:“您先请吧。”

那女子盛气凌人地抬高下巴:“你是哪个宫院的?”

一面腹诽紫禁城盛产郭络罗氏牌刁蛮霸道的旗人女子,一面还是得假装恭敬道:“我是在养心殿当差的月喜。”

那女子斥道:“什么我,我,我的。见着主子没点规矩,奴才便是奴才。”

深呼吸,我忍。今时是不比往日了,自从与胤禛翻脸后没多久,宫里早已经把我失宠的事广为传诵,尽人皆知了。虽说面上还是月主子前,月主子后的,只是什么都尽在不言中了。也很正常,后宫这个战场,有人胜利就有人落败,有人喜必然有人悲。不过是预防着我哪天又风云再起,言语上还暂时不敢得罪罢了。今天这位,修炼还不够,还没到那云淡风轻的境界。

那女子身边的宫女连忙说道:“这位是皇上才亲封的芸贵人。月喜常在,您见个礼吧。”偷偷给我打眼色,示意我行礼。

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从来不拿自己当什么主子,上人之类的。莫说打骂下人,重话也难得说一句。因此宫里太监、宫女们对我失宠的事倒是觉得遗憾,惋惜的多。现下给我递眼色的想便是其中一位了。

微微屈膝,做了个万福:“月喜给芸贵人请安,芸贵人吉祥。”

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是忍气吞声,那得势的芸贵人却不愿意就此结束“墙倒众人推”的好戏,娇笑道:“哟哦,原来是‘月妃’啊!听说你那儿不是叫君长驻吗,可为什么皇上却老是往我那储秀宫跑啊?”

真是拳头都捏紧了,胤禛,你就不能给我争口气呐,现在我是想回头找你都找不出理由了。当下却只是笑道:“芸贵人玩笑了。这宫里也不过只有皇后的承乾宫才是正宫,咱们都也就是些大小奴才罢了。”

没料着个失宠的常在还这般牙尖嘴利,芸贵人不由得楞了楞方才回击道:“是吗?哎,本想再向姐姐请教请教的,可皇上又要召我今晚侍寝,我得回去香汤沐浴,以候圣恩了。姐姐就跪安吧。”言毕,自以为很银铃地又笑了几声,款款而去。望着她得意的背影,不期然想到了一位女友对《金枝玉孽》的观后感——整部戏从头到尾就是描写一群女人想尽办法,出尽法宝去争夺陪皇帝睡觉资格的过程。

喜蝶不平道:“也就不过个贵人而已,这气焰也太大了吧。年贵妃她们对姐姐也不会这般口气哪。真是狗仗人势。”

我倒无所谓,反而取笑喜蝶:“那你刚才又不站出来维护我?现在才放马后炮,迟了些吧。”

瞟了我一眼,喜蝶道:“你常在都没开口,我一个宫女凑什么热闹。再说了,我就不信那个芸贵人能红多久。”接着又嗔道:“还不是要怪你,这个芸贵人我听储秀宫的晓叶提过,就是趁着你和皇上斗气的时候趁虚而入。这下好了吧,后来的都是贵人了,你呢?我都懒得说你了。”

我淡然道:“趁虚而入?他没旨意,谁又入了了呢。喜蝶,咱们进宫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有什么还看不开啦。好了,咱回吧。”

刚一抬脚,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月喜。”扭头一看,呃,是允祀和他的贴身太监马起云。赶紧问安:“月喜(喜蝶)给廉亲王请安,廉亲王吉祥。”

示意我不必多礼后,允祀道:“月喜,可否借一步说话?”

在这里,后宫?!见我如此模样,允祀又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有几句话想告诉你。”

想想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便让喜蝶等着,自己同允祀走到几步外。允祀开口道:“今天本是帮九弟送家信到宜太妃那里,没曾想看见这一幕。月喜,谁也没想到,圣祖爷会把你指给四哥。只是听说你在宫里过的尚好,以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今日一见,原来竟是这等状况。”

我垂下眼道:“后宫佳丽三千,有几人真正快活。月喜对于现状,已经知足了。”

允祀压低声音道:“月喜,你还记得我同你说的话吗。若你愿意,我一定尽力帮你出宫。”

我强笑道:“有劳您挂心了。可惜现在这紫禁城里,别的宫女太监消失还好办。只是月喜,除了死之外,是没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允祀一震,半晌才道:“月喜,是我害了你,误了你一生。”

望着也已迈入不惑之年的允祀,想着他剩下的三年寿命,心里一紧,不禁有些凄然道:“八爷,事到如今,别说谁欠谁的了。月喜是身不由己,八爷却要好自为之了。”不待允祀回答,匆匆道个福,拉着喜蝶而去。

回屋就见着乐茵几个人围着一大一小两个锦盒评头论足。急忙参与其中:“什么稀罕玩意,全围着它?”

小多子笑道:“快打开看看。这是十七爷给你送来的寿礼呢。”

总算这个十七还有点良心,知道送点东西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万众期待间打开锦盒,大盒子里是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水晶瓶;小盒子里是一颗两克拉左右的鸽血红红宝石。

轻轻拿起那颗红宝石,对着窗户,难以言喻的纯净红色透进眼帘。色泽纯正,毫无杂质。好,有收藏价值,十七看来是下了血本了,不枉月喜我救你一命。

这才拿起那个水晶瓶,打开瓶塞,一股熟悉的味道差点让我三呼万岁——波尔多葡萄酒!

抱着这瓶酒,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心里一高兴,宴会动物的本性顷刻暴露:“玉华,把去年做的那坛桂花酿挖出来;喜蝶,赶紧去做桂花糕;小多子,看还有什么事没做的,赶快做完;乐茵,帮我准备热水洗澡。待会晚上,我请你们喝法兰西葡萄酒,大家不醉无归。”听到有洋酒喝,几人立即工作热情备增,积极地投入到了工作岗位上去。

天色一黑,酒席也就开始了。刚摆好杯筷,外边就电闪雷鸣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关上窗户,喜蝶道:“怪了,这都快九月了,怎么还打雷闪电的?”

我笑道:“你管他的,老天爷想怎样就怎样,反正有房子盖着你,淋不坏你就是了。喂,人到齐了没有,到齐咱们就开始了。”

将酒杯一一摆好,玉华道:“都齐了,就差你那西洋酒了。”直接把酒瓶递给玉华:“一起代劳了吧。”

酒斟好了,人也落座了,我举杯道:“好久没喝过酒了,今天大家随便喝。”仰头一饮而尽,哇,好亲切的葡萄酒,好可爱的十七。

可别人似乎没有我这般享受,一喝下去全苦了脸:“什么洋酒啊,又苦有涩的,还没咱们的女儿红好喝呢。”

“就是就是,这洋人就喝这玩意呀,真是可怜。”

“月喜姐姐,你觉得好喝呀?我觉着难喝啦。”……

有这么差劲吗?我又倒了一杯喝下,没有不对啊,是这个味儿啊。转念一想,别说这古人没喝过红酒,就连现代人也有嫌啤酒像马尿的,也就释然了。便道:“那你们喝桂花酿吧,这红酒我留着自个儿喝。”

待喝到半夜,个个都是醉眼朦胧,思维混乱,口齿不清了。一阵风把窗户吹开,外面依旧狂风暴雨。我走上去关窗户,看着雨帘不禁低声念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心下怅然,又叹了一声。

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本以为会看到一片狼籍,横七竖八地睡倒一堆醉鬼。谁知依然窗明几净,整齐有序。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哎哟,好久没有睡的这么幸福了。

纱帐挑开,喜蝶探头进来说道:“月喜姐姐,快起吧。刚才胜武过来传话,说十三爷和十七爷在御景亭等你呢。”

是吗,那任我欺凌压迫的可爱十七回来了吗?立刻来了精神,梳洗打扮后,换了件秋木绿旗装带着乐茵到了御景亭。果然,十三和十七正在上面坐着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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