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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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安徽晓行夜宿地赶回京城也已是深夜了,急匆匆地回到我的宝亲王府,预备明天一早进宫去见阿码,向他报告此次安徽之行的收获。再者,很久没见额娘和月喜了,不知道她们现在怎样了。特别是月喜,吵着我要的东西也给她弄好了,想着她见钱眼开的样子我就止不住地想笑。

翻身下马,将东西扔给小灵子,直奔卧房。出去这么多天了,也挺记挂富察的。谁知,还没进房,在窗外就听见了富察的抽泣声和她陪嫁丫头冰儿的劝慰声。

“福晋,您也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您难过也没用的啊。”难不成富察的家人过身了?

“可是冰儿,这么个人,好好的就被皇上赐死了。她与我素有交情,四爷对她更是感情甚深。现今这么一来……唉,我尚且如此,要是四爷知道月喜死了,他怕只会更难受的。”

月喜死了?!被阿玛赐死的?难以置信地冲进房,富察和冰儿见我突然出现在面前,不得惊了一下。快步走到富察身边:“你说皇上赐死月喜,究竟是怎么回事?”

富察的眼睛又红了:“四爷,这是前日的事了。皇上下诏说月喜倚恩骄纵,品行不端而特令赐死。还取消了她的合葬资格,尸体火化后交给宗人府处置。”

怎么可能,月喜的脾气有时候是有些刁蛮任性,不知轻重,但绝对说不上品行不端。况且,阿玛也并非没和月喜斗过气,以前再怎么严重也都过去了的。这次到底出了什么事,会让他狠心赐死月喜?握在手中的,月喜要我亲笔抄写给她的一本宋词集不觉滑落,这是梦吧?

第二天,我带着奏本到养心殿请安时,守在门口的胜文见我欲进去,忙道:“四阿哥,您先等等吧。十七爷在里面,不知道和皇上在争论些什么,把我们全都赶出来了。”

十七叔也在里面?那我更要进去了。朝胜文摆摆手,我在门外扬声道:“启禀皇上,儿臣弘历求见。”里面低低应了一声,我掀开门帘,径直走了进去……

枯坐半天,十七叔才闷声道:“万没想到月喜是为老给四哥续命而自尽的,诏书也是依着她的意思拟的,她到底是何用意?还要把骨灰带会四川,她不是原籍江南吗?”

我摇头:“我也猜不透,只觉着他仿佛是要所有人都遗忘宫里曾经有过一个叫他他拉。月喜的常在似的。”

十七叔苦笑:“遗忘?别说皇上了,你我二人要忘记她也非一年半载之事。一直就觉得她是和与众不同的女子,可现在又觉得这与众不同之中还有着些许的怪异了。”言罢便起身喟叹而去。

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我四岁那年在圣祖的乾清宫外与月喜的相遇。从乾清宫里偷溜出来的我因为一个挂在树丫上的风筝而认识了那个穿着天青色宫装,眉心有着一颗朱砂痣的月喜。后来她成了我的半个教养嬷嬷,和十七叔带着我出宫,去天桥看杂耍,带街上吃小吃,在酒楼听小曲。一次还因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救了一个被人调戏的卖唱女子,和阿玛闹到拔剑相向,受了重伤。我知道,这件事一直搁在阿玛心上。他不是个外向的人,正因如此,没人知道他对月喜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可我绝对明白,他在写赐死月喜的那道诏书时的心如刀绞……

从寝宫出来,我问十七叔:“阿玛什么意思,要月喜到寝宫寸步不离守着他,可又要我们今晚子时就必须送她离宫,而且在明天天亮前,除了月喜,任何人不得进入寝宫?”

十七叔沉吟道:“看四哥的样子,你也该心里有数了。叫月喜去,许是有话交代;叫月喜走,怕是恐她又会自尽。无论怎样,月喜在寝宫里,我们也可以放心的。”

正说着,月喜迎面走来。面色悲戚,夹杂着一丝紧张和恐惧。不得暗叹,及时将她送出宫,阿玛若真的有何不测,依她的性子,她肯独活于世?

将阿玛的意思交代给月喜,嘱咐了她几句便抬脚欲走。岂料,月喜向我和十七叔各道了万福后,又深深眷恋,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们一眼,才扭头匆忙走开。而这一眼,使我隐隐升起一股不详之感,似乎这便是我同月喜的最后一面了……

当我张开眼睛,环视着已睡了近四十年的养心殿,志得意满地坐起身。自雍正十三年末登基,执政几十年,天下现在已和圣祖时并称为“康乾盛世”了。

忽忆起昨晚梦见了月喜,仍同当年离去时一般娇俏妩媚,对我笑而不语。心里不得一阵怅然,已经多年不曾梦到过她了,如今又见,不知有何寓意?想起月喜的直率,毫不矫揉造作,再想想身边那些大字也识不了几个的妃嫔,太监,宫女们,怎么皇考身边就能找到这般可人儿,而我,几下江南也未觅得一位呢。还好,回部的香妃容貌绝世,体有异香,尚可慰籍。

没过几日,又是祭天大典了。临出行时,却突然找不到仪仗用的黄伞盖。见下面乱成一团,不禁有些气恼,喝道:“这到底是谁的责任?”侍卫,太监们全读吓得噤若寒蝉,无人应答。

正要责问,下面一人越众而出跪禀道:“回皇上的话,管此事者,当负此责。”语音清亮,字字有力。待他抬起头,我呆了呆——一一个与月喜一样,在眉心偏左处长着一颗朱砂痣的青年男子。连神情也与月喜颇为肖似。缓缓问道:“所跪何人?”

那男子微微展颜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满洲正红旗下,钮祜禄氏,和珅。”

番外——允祀篇

月喜依偎在我的身边,轻声问道:“八爷,您真要送月喜进宫侍奉皇上?”

看着她酷似敏妃的面容,想着自己的江山大计,我点头:“月喜,你要知道,正因为我喜欢你,才会这么信赖你,将我的前程放在你的手上。你进了宫,好好帮我大厅宫里、皇上的意向。月喜,我的将来全系在你身上了。”却隐瞒了九弟意欲利用她接近皇上和牵制四哥的意图。

月喜道:“八爷,您让月喜做什么,月喜就做什么,只求八爷不要忘了月喜便成。”

不觉心底也泛起一股柔情和歉疚,柔声道:“你只管放心。我得了天下,必然册你为妃。即便不然,到你二十五岁出宫之际,我也会求皇上把你指给我的。届时,我福晋她也无话好说了。”

月喜靠在我的胸前,有些哽咽:“八爷,再过几日就得进宫了,月喜舍不得你。”

搂着如同小鹿一样温驯的月喜,吻向她的额头:“我会等着你的。”

可当月喜踏上马车,恋恋不舍回望我之时,我却觉得也许我和她不会再有将来了。不由得甩甩头告诉自己:胤祀,有了江山,还怕没有美人吗?

自打月喜受伤痊愈后,她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不仅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还同十三走的极近,且性情大变,活泼好动,古灵精怪,与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我有些担忧,却又有些欣喜,这样的月喜更对我的胃口,更合乎我的要求。这天下间的柔顺女子多了,不在乎少她一个两个的。可像现在月喜这般夺人心魄的性格便觉着极之少见了。我对她的兴趣又大了,又也许,她接近十三也是为了我的大计呢?即使她有了异心,她也翻不了天的。何况,她喝了药之后根本无法生育。在这宫里,就算得到了皇上的宠幸,没有子嗣,一切还不是昙花一现。

往后的日子,月喜愈加古怪。除了与老十三相亲外,有意无意之间还表现出对四哥极大的好感与倾慕。我不得不找个机会去问问她了,毕竟自己多个棋子总比别人多个棋子的好。

趁着到畅春园给皇上请安的机会,我让昌文去告诉月喜,叫她到佩文楼见我。她来的倒是挺快。可一开口就直接了当地说她因重击失忆了,继而追问我同她以前的事。心里不是没有怀疑,真有失忆这回事吗?可我还是圆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给她。她没有生疑,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说自己没那个攀龙附凤的命,既然现在已经不记得从前发生过的事了,今后也就不想和我再有什么牵扯了。口气决绝,不容我答话,已然匆忙离去。玩味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月喜,没有这么简单的,这个游戏不是你想停旧可以停止的,决定权在我的手上。在紫禁城里,细水长流的平淡生活其实也都是一种奢望。

人就是这么奇怪,别人求着央着你的时候,你不见得会觉着他有多么好,多么重视、紧张;而一旦你发现好像死心了,不再纠缠于你,转而投向他人,心里又会隐然不乐了。何况,我身为皇子,现下除了太子宝座,什么我得不到。偏生这个从前臣服于我,对我的意思奉若圣旨的月喜,如今竟会不拿我当回事,还视我做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冷冷笑了一下,月喜,你逃不出的,我会重新与你开始。到你再度沦陷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轻视我的下场是怎样的了。月喜,你还是以前乖巧柔顺的样子让人可心啊。原本你有机会侍奉我的,是你自己放弃,可怨不得我了。

有些颓然地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了半天却一点没看进去。太子被废,几个成年阿哥里最多支持者,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就是我,这时候我却竟然为自己无法再次驾驭月喜而失神。想着她那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苦笑一下,原来老人们所说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句话,果然有它的道理在里边。

正无聊呢,老九和老十推门进来。老十笑道:“八哥,兄弟给你带样好东西来。”没等我反应过来,随着老十的拍手声,一个穿着淡蓝色旗装的女子已款款走了进来。

老十又道:“八哥,这女子叫月姬,可是我专门让人从江南给你找来的,你可不能推啊。月姬,把头抬起来,让八哥瞧瞧你的模样。”

月姬闻声抬头,一张酷似月喜却胜似月喜的俏丽容颜直面向我。盈盈拜倒,轻声道:“月姬给八爷请安,八爷吉祥。”

我看了看她,说道:“起来吧。马起云,送月姬到别苑去。”月姬又道了个万福后方随马起云退出去。

老九笑说:“八哥,可还满意?我和十弟可是下了大力气的。这月姬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比那捞什子大字不识几个的月喜强了去了。”

老十也道:“就是,不就是个宫女吗,不就是皇上和老十三对她好点罢了,居然就不把咱们放眼里了。总有一天得好好收拾收拾她。”

我摇头:“现下正事要紧,无谓在她身上浪费。”眼角余光瞟到一旁若有所思的老九,便问道:“九弟,在想什么呐?”

老九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想你如何报答我和老十。”

我微笑道:“今儿晚上我做东请二位如何?”

月姬对我千依百顺,对这一点我很满意。对我而言,这样的女子更适合,或更能满足我的大男子主义,以前的月喜不也是这样的吗?所以没多久,八阿哥新纳的爱妾月姬因为太过受宠而气得八福晋几次三番上吊自杀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老十将这个消息告诉我,我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了之。我是有意的,这个消息能在京城里传开,当然也能传进紫禁城,传进后宫。我就是要让月喜知道,要她后悔,这种生活她本触手可得的,而今悔之晚亦。

如果,没有月姬自恃娇宠向月喜要求她不再见我,不再同我有任何交接,也许月姬还可以继续她锦衣玉食,受我呵护的日子。我也可以继续以为月喜不是不可替代的,以为可以把那个不知不觉间对月喜产生的情愫斩断。可惜当我听到月喜亲口答应月姬的时候,全都明白过来了。

这个特立独行,异于平常女子的月喜,用她自己的方式悄然进驻我心。而我,可以在繁复的政务中游刃有余的皇八子,其实一直已得不到她为憾。今天,月姬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和老十正在研究老九同他的西洋亲信穆经远自创的通信密码时,马起云进来禀报道:“八爷,月姬姑娘在别苑自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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