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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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东门只开一条缝,除了几个挑担的人外,只还有林强云五个人在城外二十丈以外。

已经到达城门的根宝匆匆地向迎出门来接他们的罗大公子交代了几句,转身跑回林强云的身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喘息不定的说:“师傅,已经把捉来的贼子们交给了守城的人了,乡民们也全部到达城门边等待入城。”

回头看到全部乡民毫发无损地进入到城下的安全范围内了,自己跑二三十步也能到达城下。危机解除,林强云浑身轻松起来,带着几分庆幸外,也为刚才的紧张害怕觉得不好意思。为了挽回刚才想不顾一切逃命而存于心中的愧疚,决定再冒一次险,在这里等强盗头领和他们打打交道。

林强云微红着脸呵呵轻笑,把手上的钢弩交到根宝手上,一边解下挂在腰带上的箭匣边自嘲自讽地说:“好啊,你们五个退到乡亲们的外围防护戒备,我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地位高一点的强盗头子来杀了他。这伙强盗真不识相,竟敢害我一直担着心,直到现在才松了一口气。”

四儿小声的嘟喃说:“公子刚才不是已经杀了一个贼头吗?同一伙盗贼中哪里有好几个贼头的道理?再说,让我们跟在你后面看一下过隐也好啊。”

林强云将箭匣递给根宝,回过头笑容可掬地打趣他:“你这小鬼,刚才是不是没有看清楚啊?死的那一个只能算是小头目,这次要找出来的是比刚才那个更大的贼头。我已经看清了,躲藏在人群后面就有一个。不要多说了,退远一点也能看得见的。快去,快去,小心乡民中还有盗贼躲藏没有被我们发现,这时候再闹出什么事来就得不偿失了。”

四儿还想把凤儿小姐交代要他负责照顾公子的话搬出来,张本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笑着说:“不要再找理由了,我们退到城下把弩装好箭才是正经,留在这里会碍公子手脚的。你倒是说说看,到时候大队盗贼冲过来,叫公子是丢下你不理,顾着自保杀敌,还是放着自己的安危不顾,光顾着保护你好?”

四儿这才没话说,悻悻地跟随张本忠退到城门边去。

他们五个人刚直到城下,忽然间城门上下的人声全静了下来,除了远处大队贼兵行进的杂乱脚步外,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

根宝和全福不由自主地向师傅那儿看去,没有什么变化。刚要松一口气时,忽然又觉得不对,转向城东方向一看。两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儿丢人现眼地脱口惊呼出声,慌得他们急忙用用掩住嘴。

根宝刚才是忙着驱赶俘虏、指挥乡民,不能分心他顾,没有看到城北绕来的盗贼大队。

全福先是害怕得六神无主,然后则听从师傅和张本忠的安排,全力以赴地拉弦装箭,以此来分散注意力,减轻紧张害怕的心情,也不敢分心四处张望。所以也没有发现大队盗贼。

从北门那边转过来数百人的盗贼,走在前头的人目睹了林强云以区区五人之力,保护着数十个乡民从容退进城去的全过程。

骑马领先的盗贼首领,身穿武士服,头戴笔帽(当时在书生中流行并常戴的一种高帽子),打扮得不伦不类。

他拍马赶到林强云面前三十余丈外,在追击的盗群侧边停住,看到一个人就敢站在自己面前,神态从容地面对数百敌人。对自己带来数百人的大队伍,仅仅是扫了一眼,似乎根本不值一顾。

摇手止住刚从路上赶到的一个头领,惊疑不定地仔细打量林强云。在他眼中看来,这武士打扮的人,手里提着根一头大一头小的棍棒,棍棒似乎是此人的兵器。除了兵器有点异样外,人长得普普通通,不比常人高大健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马上的人疑云重重的问:“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们百多人怕了对方一个人吗?这人并没有三头六臂,也不见得如何强壮凶恶啊?”

站在马旁边的正是那个喜欢躲在人后的头领,他恭敬地回答:“启禀张寨主,今天真是碰上扎手货了。”

他把渡口的同伙被捉,追杀这些从渡口逃回城的羊牯时,胡、郭两位头领被杀,另外被这人带着五个手下射死了十多人,伤的也有三十多个的情况说明。

张头领问道:“你是说,全部死伤的人,都是被弩箭射中,而不是面对面拼搏?”

这人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正是这样,不过也不全是,郭虹是被这人用他手上那件兵器射杀,郭青头领正在后面察看他弟弟的死因。据刚刚从长汀城回来的探子指认,站在那儿的人,就是传说独力猎熊杀虎,前些天在瑞金城外大发神威的飞川大侠‘诛心雷’林强云。”

张头领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的皱眉想了好一会,对地上的人说:“约束好你的人,去告诉随我同来的晏长山,叫他带着手下不得妄动,等我去会会飞川大侠再说。”

说完,也不等回答就拍马上前。

张头领自恃武艺高强,前进到林强云身前十丈左右才勒马停下,用下南话(连城县南部新泉、庙前一带乡音)高声问道:“前面的可是飞川大侠‘诛心雷’?”

林强云亮声回答:“正是林某人。请问尊架何人,有何指教?”

两人这一搭上话,城上的守卫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大部分人并不清楚掩护乡民回城的是林强云。知道的县尉和罗运天等人,又没有时间告诉城上守卫的人们。

“飞川大侠”林强云的事迹、名头,这几个月来由行商小贩带着,穿州过府、走村串户传遍了闽西数县。成了勾栏书场、酒肆茶棚说话人(说书、讲故事谋生的艺人)的首选题材,比三国志、隋唐演义故事更为吸引听客,也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只是什么时候还有个“诛心雷”的绰号,就没人知道了。

张头领阴沉着脸责问道:“多承下问,本寨主乃旗石寨大当家张承祖。我们各寨的人与林大侠从来未有过节,算起来也算得上是汀州同乡。阁下为何要和杀害我们的弟兄,破我们的买卖,与我们作对?需知我们也是被官府、大户们逼迫得活不下去了,才会去做土匪的,只求寻得一条生路。这些和大侠并无利害冲突吧?”

林强云激动的高声反诘:“你们当土匪抢掠当然与我无关,但你们这些人中大多是本地人吧?你们就没有听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话?连家乡的父老乡亲都下得了手,烧杀抢掠、,这是人能干的事吗?既然知道我林强云,大约你们也探听清楚我是莲城县人,仅这一点就与我大大的有关了。试问,你能容忍有人在你面前抢劫、残杀以致自己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么?难道这是与你们作对?我警告你们,再有此类事情发生被我知道,那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一味退让了。”

张承祖自二年前开山立寨,凭一身高强的武技和过人的谋略,成了莲城附近最大的土匪头,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质疑过任何事情。现在被林强云这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当着大批手下质问得答不出话来,不由火气上涌,厉声道:“小子,你要看清楚,我的手下在这里有二百多人,再加上各寨堡的弟兄有五六百。以你林强云和城内区区数百丁壮,能逃得过我们的追杀吗?”

林强云以为来到这里的盗贼最多也就是一二百人,听张头领一说才明白竟然有五六百人之多。不用他说也知道,若是被这些盗贼土匪纠缠上了,那就只好窝在莲城什么也做不了。

想是这样想,但面子上却不能落在他人的下风。环扫一眼零乱得不成军伍的盗贼军,满脸不屑地道:“就凭你们乌合之众的土匪?那好吧,我如果不使出点手段让你见识、见识,你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守得住莲城堡。”

说着林强云把短铳插回皮套内,取下猎枪瞄准张头领的帽子打去。

这次又重现了瑞金城外的一幕。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张承祖的身体向后一仰,高高的帽子连同帽内的束发布带一起应声掉落,头发缓缓地披落到肩上,他的下巴也被系帽带子受击时勒得生痛。从帽子所受到的冲击力来看,这一击之威非人力所能抵挡得了的。幸好这位飞川大侠不想与盗贼们结仇,否则自己的武功再高几倍也是白白地搭上性命。现在他才知道,那位郭当家是怎么死的了。假若林强云的人都是用这种兵器,不用打也知道是输定了。

城墙上的数百人齐声欢呼,“飞川大侠,飞川大侠”的叫声响彻云霄。

林强云放下平端的枪,回头对城上高声问道:“各位家乡的梓叔,若是有人胆敢要攻城,我们能不能守得住?”

城墙上罗大公子高声疾呼:“誓与莲城共存亡!人在城在,城毁人亡!”

数百人齐声吼道:“誓与莲城共存亡!人在城在,城毁人亡!”

呼喊声止,张承祖气馁地对林强云说:“多承林大侠手下留情,张承祖永志于心。也罢,我在此对大侠承喏,我和手下的人另谋生路,从此不在本州就食(抢劫),保证不动本州的一草一木。我们间的过节是否就此揭过,请林大侠放下话来。”

林强云把猎枪斜背到肩上,信手抽出皮套中的手铳以防万一,郑重地亮声说:“那好,如果你们真能做到不动本州的一草一木,不再骚扰本州的平民百姓。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全部一笔勾销,从此和平相处。”

张承祖追问:“一言为定?”

林强云心想:“不管怎么说,先解除眼前的危机再说,如果这些盗贼真能做到他们所承诺的话,自己也犯不着与他们作对。最起码过几个月要运送布鞋到泉州,万一真要搞得双方下不了台,不但断了一条财路,而且还得赔偿蒲开宗几百两金子呢。”

因此,林强云斩钉截铁地说:“一言为定!”

张承祖苦涩地笑了笑,在马上拱手道:“既是如此,哪我那些被捉去的兄弟……”

林强云想了想说:“那些人中有几个当着我的面杀了人,必须绳之以法。其他的并没有作奸犯科的证据落在我手中,等一下可以放还给你。”

张承祖松了口气,心想:“能救回十多个弟兄,也算是说得过去,可以对上下都有个交代。”当下不再纠缠,再次拱手一礼道:“多谢大侠,告辞了。”

林强云也是暗暗松了口气,面上不敢流露出半点喜色,仍是不亢不卑地拱手说:“好走,不送了。”

四儿、根宝、全福三人紧握装上钢钉的钢弩守在城门外,张本忠和巫光到达城门后就守在门内,以防城内的人在慌乱中把林强云关在城外,这时也闪身出来把城门推开。

十三四个人从城门内拥出,前面的两个皂袍纱帽的官员一个是县尉,另一位想来是莲城的县丞了。跟在两人身后的,不用说也知道是县衙里有名份的吏员,和本地六大姓的族长、耆老等。

林强云放下手中缴获的兵器,拱手躬身道:“新任汀州弓手都头林强云参见诸位大人。”

县尉扶起林强云抓紧他的手不放,回头对另一位官员笑道:“翁兄,我没有说错吧?林都头,这位是本县县丞翁岩寿大人,甚是勤于政事,目下代权莲城县事。”

翁岩寿谦逊道:“万大人言重了,你还不是一样为本县的事操劳。“

林强云这时才知道县尉姓万,待要重新施礼,翁岩寿忙拦住他说:“林都头乃上差,不必再多礼了。”

林强云神色郑重地对众人说道:“各位大人,我们还是先进城吧,我还有些要和大人们商量呢。”

众人这才意识到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数百盗贼虎视眈眈地陈兵城下,危机并没有过去。

刚出城门的六姓族长、耆老和吏员们慌不迭地赶紧退入门内,林强云则拉着县丞、县尉二人,放底声音说:“刚才我和这伙盗贼的寨主订立了口头协议,约定:‘他们从此不在本州抢劫就食,保证不动本州境内的一草一木。我也答应不再与他们为难作对,立即放还今天抓到还无血债的俘虏。’二位大人,你们看……”

县丞和县尉都是文人书生,这时哪里有半点主意,何况抓来的盗贼又不是全部放掉,还留下几个可以报功。更有数百贼兵在城外等候接人,真个惹急了盗贼的话,可不是玩的。最起码日后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日夜防范,城内的难民也不能返家耕作,对县衙的负担太大。

县尉忙问道:“要放出多少人,贼兵才肯退?”

林强云道:“我们认得那几个杀人犯,其他的都放了吧。”

县尉说:“好,这事干系不小,必须交代所有的人不可外泄,以免我们和林都头日后有麻烦。我这就和你们一起去指认,将其他的贼人放回去。”

林强云叫道:“张大哥,你跟县尉万大人去把河岸上动手杀了人的留下,其他的全部带到这里来,我守在城门口等你们。”

半个时辰后,接回了十六个土匪的盗贼军开始缓缓向东北移动,张承祖拍马来到城下叫道:“旗石寨寨主张承祖,请见飞川大侠林公子。”

等了半晌,城门开了一条缝,林强云空着双手悠闲地走出城门,来到张承祖面前十多步远站定,拱手笑嘻嘻地问道:“不知张寨主要见我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是不服气找我再来上一次单打独斗,老实说,恕不奉陪。今天跑了好多的路,我有点儿累了,需要休息。”

张承祖脸色有点尴尬地说:“林公子,我是奉了大哥的命令来的,需要解释的是,我们有些人虽然说是土匪,但是所作所为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其中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处。以后若是有人与大侠起了冲突,还望林公子本着今日的初衷,只诛除首恶而放过从众。”

听张承祖的话语中,似乎确实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不方便说出来,林强云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不用张寨主交代,我也并不是嗜血好杀的狂人,自然会依照情况做出相应的处理。既然张寨主为这事专程跑了一趟,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有现行的犯罪落到我的手上,只惩首恶,胁从不问,一定不会牵连无辜的。请张寨主转告命令你的人,我林强云虽然不是什么大丈夫,也是个言出必果、千金一诺之人,叫他放心吧。”

张承祖露出笑容说:“好,爽快!果然是个英雄人物,可惜在此情此景之下,还不是把酒论交的时候,否则我张承祖定要交交你这位朋友。”

林强云低头想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严肃地说道:“张寨主,请听我一句交浅言深的肺腑之言,你们这样靠到处抢掠,不事生产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必须要建立一块稳固的地盘,有自己的生产、安定老百姓的生活后,再去谋求发展。”

这位张承祖也不是个只会打杀的粗人,听了林强云的话后,放底声音说:“公子金玉良言,承祖自会转述,此后必有以报。哦,请告诉本地的乡民,暂且住在城内忍耐一二天,等我们走后再回家。希望我们能有再见面的一天,到时再向公子请教。公子保重,告辞了。”

拉转马头向北门方向绝尘而去。

林强云对着远去的张承祖叫道:“张寨主,再奉劝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千万不要滥杀无辜,要善待老百姓啊!”

张承祖的声音遥遥传来:“林公子放心吧,我一定会依约不再动汀州境内的一草一木,不再伤汀州百姓的一人一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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