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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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本忠收起文书,把手一挥叫道:“第一什先跟我去渡口定下渡船,第二什的人留在城门外,等公子的大队到时即刻来渡口相会。走!”

自从上次去瑞金前见到张何氏以后,张本忠有事没事就往刀铺的店里走,丫头和倔牛儿和他混得极熟。每次张本忠一到店里,张何氏都会涨红着脸给他煮上一壶茶,然后就躲进房间不肯出来。已经认了张何氏为干女儿的胡铁匠,哪会看不出两人的意思。自是对这两个苦命的男女有心撮合,因而对张本忠十分和善,经常借着各种由头要张何氏为张本忠做些缝补洗刷之类的杂事,让他们多些接触了解。

昨天,由陈归永和林强云保媒,向张何氏为张本忠提亲,胡铁匠作为女家的长辈一力劝说下,男女双方都有此心意,自然一说就成,张何氏红着脸不出声的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当即由沈念宗决定,这次泉州之行回来后,就为张本忠和张何氏把亲事给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过了半刻时辰,护着十二辆“鸡公车”的大队行到城门,邹大屁颠颠地迎上到林强云的面前,讨好地说:“林公子来了,适才张都头已经给了我们兄弟茶水钱,这就送公子等出城公干。”

出城后不过一会就到了渡口,这条河发源于本州宁化、长汀的武夷山麓,自北向南纵贯长汀、上杭和后来于明成化十四年(1478年)析上杭县地而置的永定三县,流至广南东路的梅州三河口,与梅水汇合成韩水入海。八卦图中南方属丁,故古时把这条河称为丁水,后来人们把丁和水合成一个字“汀”,这才有了汀江之名。现在的官面上这条河叫鄞江,本朝南渡前称之为鄞溪,南渡后才称为鄞江,唐代则叫白石溪水。“汀江”是当地人私下里的叫法。

过渡时,林强云显得有些担心,看着每次只能装三辆车和六七个人的小渡船,林强云生怕渡船的底板会被载了四百多斤的车轮压破。急叫船夫先把随车带着的木板放到船上垫好,才敢让车子推到船上。幸好十二辆车都平安地过到了对岸,这才放心地过河。

身穿红色武士服,外套红底蓝边绣着青叶白花背子,两边肩上还绣着朵白云的凤儿,和山都一起紧跟在大哥身后。

半年来,凤儿变化不大,只是原来微微隆起的胸脯丰满了许多,把衣服撑得鼓鼓的。圆圆的脸蛋儿变得长了些儿,白里透红的细嫩得连她自己的手摸上去,也能感觉出比以前大是不同了。

就是这一点的变化,使这位小姑娘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尤其是她穿上自己做的合体衫裙,款摆着上街走动时,引得路人不住回头。

甚至有些家有多金的少年子弟见了凤儿的风姿,也忍不住四处打听此女的来历。但一听说是飞川大侠的义妹后,顿时息了勾搭之心。

这几天凤儿可高兴了,总算能跟大哥出远门到大地方去见见世面。

听爹说,泉州不但是个大城市,而且还是个位大海边的大城市呢。到了泉州就可以看到大海,可以看到大哥说的大海船。

这次去一定要大哥带自己去看清楚大海船是个什么样儿的,将来跟着大哥坐海船的时候才不会害怕,要显得比三儿的胆量更大才行。哼,决不能让三儿给比下去。

看着三儿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有人时不时地讨好,追着叫他“大师兄”,凤儿就气得牙痒痒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跟着大哥学会了打菜刀和炼钢吗,就这样显得趾高气扬的不可一世。本小姐会做布鞋,会做武士服,也带着数十个女人干活,你三儿能吗?就连这些护卫队的人身上穿的衣服,背上背的钢弩袋子,还有腿上绑的“脚帮”(绑腿),哪一样不是本小姐在大哥教了一遍后就做出来的呀。连大哥都说“凤儿比三儿可是聪明、能干多了”。

前天,听人说大哥因为小姑娘大丫被她母亲缠脚的事生气,要把她们母子三人逐出门去,急得凤儿几乎跳脚。费了好多口舌,后来又拖着大哥一起去挽留,才劝得大丫的妈——彩娟,答应暂时不为女儿缠脚,在大丫的父亲来接她们之前继续留在这里帮忙干活。

这个女人可是凤儿的好帮手啊,可不能为了这点事情,就把一个可以帮自己分挑担子的能干女人给赶走罗。

这段时间以来,凤儿为了能跟大哥一起去泉州,在数十个女人中,好不容易才选中了彩娟。这个女人既能写字,又会算数,还可以按着凤儿的要求,带领这里的一帮子女人贴布底、绱鞋面,完全能守着女人们把布鞋从头到尾的做出来。

而且凤儿还花了不少时间,教会彩娟如何检验。外头的女人拿回家去做的布底等货物送回来时,现在最怕的不是凤儿这个“本小姐”,而是比凤儿更认真的彩娟。

“大哥啊,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凤儿对你的心呢?”看着悠闲地走在前面几步的林强云,凤儿心里不住地想:“难道你真的像张嫂说的那样,把我当成妹妹看么,难道你没看到现在的凤儿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小女孩,她已经长大成大姑娘——到了应该嫁人的时候了。”

过江之后一路行来,山都走在张本忠身后,成了这一队人马的第二位。小小的个子背着弩袋和一个装着十多块糕饼的灰白色包袱。腰间还缠着这两天林强云专门请人为他准备的,约有半分多粗、绑着个铁钩的两条二丈多长的丝制绳索。

过了鄞江之后,林强云把山都叫去前面和张本忠一起做前锋,以便发挥他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的特长。

林强云在交代完应该听从张本忠的招呼后,对他说:“山都啊,你这是第二次出远门了,把帽子戴着,不要随便拿下来吓着人家。这次我们有这么多人一起走,也不怕有人会对我们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所以么,你看到有野味时,想去打就尽管打回来,也好作为我们这些人的肉食。若是有人要对你做什么,想要伤害你的时候,别和他们打架,快点跑回来我这里。记得吗?”

山都拍拍背着的包袱,点着头回答:“躲藏,看他们不见,不要打架,回来恩人这里再打过。”

林强云抚着山都的头,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说:“是啊,你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跑回来,真要有人想伤害你的话,我会为你出头讨公道的。”

山都眨着眼睛,对有只手抚摸在头上很是享受,林强云的手离开他的头后,还依依不舍地拉起那只抚摸过他的手按到脸上磨擦了几下,才蹦跳着跑到前面的张本忠他们那儿去了。

有了十二辆鸡公车,原来要用五六十人挑运的货物——布鞋和汀州的课交上供,只要十二个人推车就够了,稍平缓的上坡路,再加一个人就能轻松的推上去。下坡则加一个人扶着,推车的用两个车把上的刹车,便能轻松地控制住速度。

遇有过沟越坎时,则是用上随车带着的木板垫着,车过了后再收起木板。

只是在上下松毛岭时,每辆鸡公车才需要三四个人一起推动和护持。

幸好这时的山路还没有用石头来砌,而且上下的坡度也不是十分陡急,三数个人推动一辆车也还能应付。

若是这条路似后来的路上般砌有石阶的话,麻烦就大了,每碰到一个台阶都要人手抬上去,得多耗费多少时间和人力呀,还不如用人挑着走更方便呢。

这一队人车快到温坊村时,被在村子木围栅外玩耍的孩子发现,顽童们一窝蜂飞奔回家,马上引起村里的人们一阵骚动。一刹时村内人声鼎沸、鸡飞狗跳,警锣声随即响起向四下传送。

村外田里劳作的、山上砍柴捕猎的人急奔回村,整理刀枪弓箭准备抵抗任何敌人。

开始,乡民们不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以为又是过境的赣盗在此路过。为防万一,村外的木围墙门在里面用大木头顶死,村里的男女老少提刀持矛、拉弓搭箭守在村子的木围墙内,警惕地注视着越走越近的人车队伍。

当他们看清队伍前的大旗时,全村的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戒备的神色稍懈。

张本忠他们走到离村十多丈远,木墙上一个壮汉高声发问:“来的是什么人,可是路过本村么?”

护旗的一名护卫队员高声回答:“汀州弓手都头林,率队押送本州‘课交上供’至泉州。你们不必惊慌,我们只是从村外路过。”

墙上的人客气地问道:“是‘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公子,请入村内喝茶解乏如何?”

他说是这样说,可一点也没有打开大门的意思。

“我们是打前站的,进村就不必了,我们公子还在后面,若是真要进村歇息的话,公子自会安排的。再见了。”

不一会,林强云他们大队和十辆鸡公车来到村外,村里的人才真正放下心。打开大门热情地邀请林强云他们进村歇息。

陈归永和林强云对村里的人说明了还要赶路,不方便进村打扰,匆匆带队走了。

这一次路过温坊村,给村里的年轻人造成极大的震动,此后吸引了十多个年轻村民加入双木护卫队。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日酉时初到达朋口村,领头的张本忠下令在这个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中借宿。

客家人对外来不构成危害的人,表现出天生的好客性格,小村中的乡民们见是本州的乡役,又有都头带领,再者林强云他们愿意花钱。就让出一座稍大的茅屋给众人歇息,连各家能睡人的空房也被林强云的百来人租借住满。

这一天,山都的表现让所有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数十里路走下来,他非但没有一丝疲态,反而猎获了六七只山鸡和一头九斤多重的小黄麂。

因为今天有意外得来的肉吃,使每个见到山都的人都对他伸出大拇指,把个山都高兴得又蹦又跳的。见到林强云时翻了好几个跟头,还拉着他的手,一定要恩人去看他今天的收获。

可怜的山都,以前在和族人一起的时候,每天为了填饱肚皮,拿着竹弓竹箭和磨尖的竹竿,奔走于崇山峻岭间。十多个男女老少通力合作,经过一天到晚地奔忙,运气好时也不过能够猎得这么多的野物。

今天,他一个人就能猎到全族人才能得到的收成,还受到这么多人的称赞,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怎能叫他不欣喜若狂呢。

如果自己的族人还在,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看到现在的自己,也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这些,都是天上的祖宗大神派来的恩人给的呀,没有恩人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山都眼里含着泪水,情不自禁把林强云的手拉到脸上,他很希望得到恩人的爱护,得到恩人对他的关注,也想做很多,很多让恩人高兴的事情。

林强云低下头,看到山都眼里的泪水滚滚而下,心想:山都今天怎么了,打了这么多野物,刚才还高高兴兴的。一下子又流泪哭起来。再一想,山都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大约是想念他的亲人吧。

林强云拉着山都找了个竹椅坐下,伸手擦去山都的眼泪,抚着他的头说:“好了,山都。想哭就哭吧!我也和你一样,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所有的亲人都遥不可及。慢慢就会好的,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林强云的声音越说直越轻,越说越轻,最后几至微不可闻。

山都开始时蹲在林强云的身前,享受着恩人的手抚摸头顶的快乐。后来发现恩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一滴水珠掉到自己的手上。抬头一看,恩人微闭着眼睛,也有几颗泪水流下来。他慌忙伸出手为恩人擦去流下的泪水,注视林强云的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

……

第一天的行程还算顺利,一路上无惊无险地走了近百里,按这样的速度,十天左右就可到达泉州。不用一个月便能回汀州,去解决黑风峒那些人的生死大事。想到这里,跟着来的盘峒主盘生伯紧扳着的脸露出了笑容,对一起跟来外号叫雷公的雷大山说:“雷公,每天都以这样速度走的话,看来二十多天就能回去黑风峒,见着我们的老婆孩子。只要搬到汀州,以后我们可有好日子过罗。”

雷公是畲族人,从十几岁起就跟着本族的长辈,带着本族的五六十名老少和李元砺的瑶、汉残余在黑风峒苦熬了十几年的岁月,实是过怕了这种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活。

此时听到盘峒主的话,高兴地咧开大嘴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老婆再过四五个月要生孩子,希望上天可怜见,保佑我老婆能给我生个儿子。”

盘生伯道:“若是能得盘王保佑,少主带我们到汀州过得好的话,今年说不定能开个‘耍歌堂’,也好让那些小伙子多个向姑娘咬手的机会(瑶族青年男女往往借‘耍歌堂’结交,并有咬手示爱的风俗),日后我瑶家人丁就能更兴旺。呵呵……”

雷公拉了盘生伯向河边走去:“好了,他们已经洗完回来,轮到我们去洗掉这一身的臭汗。哎,我说盘老哥,少主真能为我们安排个好出路么?”

“放心,前日天松子道长悄悄告诉我,我们少主不是普通的人,他的神通比天松子道长还大。不论别人怎么样,他要我只管带着族人死死地跟着少主,万事都有少主会与我们做主,不要再听别人的话胡乱去造反。他还说,我们的少主日后定能保跟着他的瑶家平安。若是离开了少主,他就不敢保证我的族人日后会怎么样。”盘生伯小声地说。

“真的?”雷公半信半疑地问道:“天松子真人如何会同你说这些的?”

盘生伯笑着说:“这你不知道了吧,我父亲以前见过天松子道长,曾在某一年的‘盘王节’期间上奉过道长一块分得的肉。天松子道长说,看在我父亲那一块肉的份上,告诉我这件事作为回报。”

雷公小声惊呼:“哎呀,幸好你现在告诉了我,不然我以后可真要误了族人的性命。”左右看看附近没人,附在盘生伯的耳边说:“李四叔那天回去时曾把我和虎营的连统制等五个人叫去,吩咐我在少主这里探清他有多少生意、银钱,总共有多少人手等等。还嘱咐我不要被别人知道,要悄悄的探听清楚再告诉他。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盘生伯听到这事吃了一惊,左右再看了一眼小声说:“你好糊涂,这事也是我们瑶家、畲族之人能作得出的!没的丢尽了我们两族男子汉的脸面。那么,你自己又作何打算?”

雷公委屈的说:“我这不是告诉你了么,正向你讨主意呢。你说说我应该如何才好?”

盘生伯想了一会,说:“这事必须要早些禀报少主知道,以免日后事发时惹怒了少主,把事情牵连到我们的族人身上。万一少主不管我们的死活,今年在黑风峒的人就真的过不下去了。生死大事,拖延不得。我们快些洗,洗好了后即刻去向少主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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