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1 / 2)

加入书签

 心惊胆颤的三个小丫头在这书房内,光着身子一直待到入夜,饿得头昏眼花也没能等到邓起回来,此后她们再没见过这位买下她们两年,也把她们作为发泄、虐待小玩具折磨了两年的军将老爷。

邓起在客厅一拿到宁化县尉交给他的剿贼文书,立即向县尉探问。

当他听清楚现时在潭飞磜的反贼晏梦彪,手下只有三四百人时,不由得仰头哈哈大笑。拍着胸脯向县尉说:“老兄但请放心,本县共有厢军七百,我只要带上五百人,就可把反贼晏头陀的脑袋提带来向安抚使请功。哈,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给的本军将的大功劳呀。”

县尉不屑地撇撇嘴角,眼里流露出陋视的目光,心道:“这个不学无识的武夫,浑不知这些畲蛮的厉害。他们没事还要拔刀相向,把我们收税的栏头差役打得屁滚尿流。现在人家既然敢扯旗造反,早把这宁化县有多少军兵打探清楚了,你带着这么一点人,还不是白白地去送死?天大的功劳?哼,有命回来就算是前辈子烧高香了。”

邓起即时就拉着县尉去点了五百厢军,下令申时初整队,申正出发,趁夜进攻潭飞磜,务必取晏头陀的脑袋回城请偿。

夜色慢慢笼罩大地,不远处的山林被还有些湿热的风一吹,响起一阵哗哗声,四野的稻田里田鸡、青蛙叫声此起彼伏。草蜢、蟋蟀等虫豸不忿拿它们当粮的蛙类们的趾高气扬,也躲在草丛里放开喉咙高声鸣叫,好像向蛙们示威:我就叫得这么大声,看你们能耐我何?

忽然,有一片地方的虫鸣蛙叫沉寂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分枝擦草的走动声。

数百条黑影悄悄地向路两边分散开,默默地布下一个由人组成的口袋。

不久,田间的蛙、草丛中的虫儿,又开始你一下我一声的比拼起来,恢复了前些时候的热闹。

今天的天时不太十分适合“墨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句话,夜色一来,东天快圆的月亮就把它柔和、淡淡的白光投射到大地上。

这朦胧的月光却也给邓起率领的厢军们多了许多方便,最起码他们不必摸黑走上不平的道路了。

邓起骑在一匹不很高大的马上,志得意满地策马走在队伍的稍为靠前,他离队伍的前锋只有十五六丈,不时出声喝叱:“走快点,让反贼跑了就拿你们的头来抵账。你们听好了,若是能把贼头晏梦彪杀了,本军将每人赏一……不,不,赏二十贯钱。”

宁化城到此三十五六里地,这些从没训练过,已经完全变成役兵的厢军,整整走了两个半时辰。

邓起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手下兵卒们的战斗力,他担心的只是赶不及时间,让反贼晏梦彪逃掉,平白地失去了一次立大功的机会。

眼见得离潭飞磜不远了,邓起在马上挺起身体大声下令:“现在,本军将命令,全部兵卒都给我跑起来,赶到潭飞磜杀他个人仰马翻,明早回县城去喝酒庆功。”

一边叫一边还扬起手中的马鞭,向前后左右的兵卒们狠狠地抽下。

在他想来,晏头陀一伙造反的盐枭,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自己的大军一到,还不是一见面就作鸟兽散么。这个功劳真是上天掉下来给自己的啊。

正当兵卒们被邓起像一群散乱的羊般驱赶前奔,跑得个个气喘咻咻的时候,右侧路边十多丈外响起一声大喝:“投枪!”

顿时,百多支寸许粗、削尖的竹竿从路两边向路中的厢军们投到,队伍中立即响起数十百人的惨叫声。

左翼军将邓起因为是骑在马上,最为显眼,所以受到的照顾也最为备至,足足有六七支尖竹竿插在他骑的马上。邓起的身上也插了三支,一支从他右腿插入,把他和马钉在了一起。一支从胸部左边斜贯而入,几乎透背而出。还有一支则是插在他肚子下方,右进左出把他串着。

这位左翼军将只来得及惨叫出四五声就断了气。

一波竹投枪过后,四下里响起喊杀声,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不到二刻就结束了。

其结果当然是晏头陀的畲族军大胜,除邓起当场被杀外,还杀死前来征剿的厢军一百九十余人,活捉一百七十余。

此仗中逃回宁化城的厢军不足一百五十人。

晏头陀的畲族军受轻伤的有一百余人,重伤九人,无一死亡。

晏头陀的畲族军首战告捷,声威大振,队伍迅速扩大到二千多人,不但是畲、瑶等族人加入义军,连汉人也有六七百人投身其中。

十月初四,晏头陀挟大败来征剿厢军,当场斩杀福建路左翼军将邓起之威,领兵直扑宁化县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攻入无兵守卫的宁化县城内。

头陀军入城后杀官吏,分盐货、降盐价,开官仓广布粮米于民,四乡饥民纷纷投入头陀军,数日内扩大到六千余兵马。

十月中旬,晏头陀进兵清流,清流城被一鼓而下。

绍定元年六月二十一日,也就是陈归永他们考校招募乡役弓手的那天,与林强云下厨动手煮菜请客的同时。在金国山东东路海州沐阳县南的沐水南岸,一片疏林边有个拄着条铁拐杖,四十余岁的高瘦汉子,轻拍用布兜挂在胸前的婴儿,看着坐在地上疲惫不堪的数十个女人和孩子,轻声叹息道:“孩子,再过几天,只要过了淮水便是大宋,不久就可以送你去枣阳,到你们王家兄弟那儿了。”

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抱着孩子的走到高瘦汉子身边,问道:“老拐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眼看带出来的钱已经不多了,即便到了大宋境内,没钱也养不活这五十多个大小啊。也不知道我们灰熊山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张山主和我那当家的,他们能守得住山寨么。我当家的给我说过,只要击退那李蜂头的贼兵,就会赶来与我们相会的。唉!”

这高瘦汉子正是灰熊山的头领陈老拐,两个月前他奉山主严令,带着二十余弟兄护着上百女眷孩子,从后山逃出。费尽千辛万苦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绕过沂水县,由莒州过沐水到达沐阳县。在没路的山上失足摔死和一路走丢的妇孺有二十多人,特别是今天上午,在沐水北岸遇上了三十多个出来打粮的金兵,被杀的又有十多个。

随陈老拐一路到此的二十三名勇壮战士,此次与金兵狭路相逢中,一下子就在与金兵拼杀中死了十三个。现在逃到这儿的数十人里,能战的人连自己在内才剩十一个人了。

带出来的七百两银子,到今天已经剩下不足四十两。幸而上午还在金兵身上得到了一千多两银子和三十余两的黄金,还能够维持一段时间。但数十个张口要吃的女人孩子,仅靠这一点金银又能拖得了多久呢,这点陈老拐实在没法说。

“唉!”陈老拐脸色沉重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胡七的妻子,安慰她说:“弟妹且放宽心,到了我大宋地境内再来想办法吧。好歹我们现在手里还有些金银,总能把这几十口人养活的。好了,今天我们就在这林内歇息一晚,明日再向南行,要早日到我大宋境内方能安心。”

趁着天色还早,安顿好妇孺后,陈老拐不顾众人身疲力乏,拐打脚踢的把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仅余的十个大男人赶起来,带着他们和六七个身体强壮的女人在林中忙碌了一个多时辰。

子时已过,将近丑时正,在沐水河边守哨的人依稀听到河里有桨橹划动的声音,睁大双眼仔细察看,月光朦胧中河里影影绰绰的似是有二条船,还有不时闪动的金属反光。

“果然不出陈头领所料,”守哨的人擦擦拭酸涩的双眼,再仔细地看了一下河面,小声自语:“大约有五十多六十人,好像没有什么弓箭。”

说着,守哨的人悄悄伏下身体,隐没在灌木丛中。片刻后,他又现身于离河岸二十多丈,估计河里船上的人再听不到跑动的声音了,立即向疏林中奔去。

陈老拐听了守哨人的报告后,马上吩咐:“快,把大家叫起来,妇孺向昨夜我们定下的路线走,到一里外的那片洼地躲藏起来。你们留下七个人和我一起,利用做好的机关杀掉几个,看能不能把这些金狗吓走。

天,已经现出蒙蒙的灰色,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亮了。

距沐水南岸一里多一片上百亩大小的疏林外,五六十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分成三股,由疏林的东、南、西三面向林子内慢慢地摸索前进。

林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这些人移动踩断枯枝的细微响声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绕了最远一段路,由南面入林的二十个人,是由一名金兵蒲辇孛堇(蒲辇:女真语金军编制单位,满员为五十人;孛堇:长官。意为五十夫长)所带领,二十个人排成一横排,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探。这个孛堇将右脚伸出还未落地,听到左侧行走的一名手下好像整个人大了一倍,一声不响地向前一伏。心知不好,想要收回右脚时,人的重心已经前移,右脚踩到地上,只觉右脚踩到地面后又是一空,脚腕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扼住,一股大力把他的脚从地上朝上拉起。这股力显然还没有足够大到把他一百四十多斤的身体吊上去,这又使得他的头“碰”地一下重重地撞到地上,把他撞得眼里金星乱冒。

在这个孛堇的头撞地的同时,就在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面忽然动了起来,泥土四溅中一个人从地下钻出,用一条长棍子一下就插到孛堇的喉咙,把他刚要叫出的声音阻挡在喉咙里面。

其他的人发现情况不对时,二十个偷袭的人已经只剩下九个了。

只听一声低沉的“杀”声入耳,灰蒙蒙的天色中,树林内人影闪动间,响起几下急促的兵刃撞击声和几声短促的惨叫。片刻后又归于平静,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故一样。

天渐渐地亮了,这时候本来应该有的飞鸟鸣叫声全都没有响起,疏林中只传出一个人狂怒的咆哮声。

这次领队来突袭的金军小个子谋克孛堇(金军编制单位,满员为一百人。百夫长)在疏林中间一块稍显平坦的地上大步地来回走动,嘴里发出暴怒而颤抖的喝骂声,让他的部下很难听得清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唯唯喏喏地小声应“是”。

在这位孛堇四周低头站立的金军士兵们,每当这位孛堇走近时都会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指挥的脚下传来一阵阵熏人的屎臭味。不过孛堇自己倒是丝毫不觉,只是在走动时会不时地把脚底在绊脚的草上擦几下,让沾在此靴底下的屎更多地散发出它的味道。

“还没有到吗,死到哪儿去了?”小个子孛堇总算镇定下来,转脸向南边看去,随口问道:“是否有派人去查看?”

听到上官问起,几个金兵面面相觑,没人敢回答指挥的问话,只有一个最靠南站的士兵悄悄向外溜走。

小个子指挥挥动右臂,有点自嘲又带着点幸运的口气说:“我六十多大金军,夜袭只有十余个流寇带着的数十妇孺,竟然扑了个空,还有二十人连目的地都没到,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真是丢尽了我大金队的脸面。”

不一会,这个溜出去的金兵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隔着二三十丈就气急败坏地叫道:“大人,都死了,全都被人杀死了。”

小个子指挥大怒,冲上去对那报信的金兵迎面就是一拳,骂道:“大人我还好好地在这里,你就咒我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金兵被一拳打在脸上,虽然指挥大人力气很小,打着了也没什么大碍,但也还是被打得脸颊生痛,结结巴巴地说:“大人,不是说你死了,我是说绕道从南面向这里偷袭的人,全部都被人杀死了。”

“二十个人全部被杀?”小个子孛堇脸色变得煞白,声音又再次颤抖起来:“一个活的也没有?”

报信的金兵听到指挥大人这样问,肯定地点点头,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一下子变成煞白:“我看清楚了,二十个人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多是喉咙被割断,想来是没一个活的了。”

“快,快撒,快回城。”小个子孛堇下完令,一下蹦出数尺,带头飞跑出林。连部下的尸体也顾不上管,急急地逃回沐阳城去。

而在疏林南边,陈老拐和十个仅余的灰熊山战士伏在一个小山包后,等到日上中天,也没见到金兵出林追来,不由松了口气说:“看来金狗退回城去了。我们走,尽快把妇孺们带过淮水,回我大宋去。”

三天后,陈老拐十一个人带着二十三个女人、九个男孩、十一个女孩和六个男女婴儿,来到涟水县西南二十里的淮河边。

淮河的这段河道,因为有改道后的黄河汇入,河水大得异乎寻常。陈老拐好不容易才找到两条愿意渡他们一行过河的渔船,花了二百两银子,用了两天时间才把全部人运过河去。

日影西斜,看光景是申时左右,看着两艘渔船相继远去,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陈老拐习惯地轻拍怀中的布兜,想起本来就已经不多的银子还被这四个无良的人诈去二百两,心中感到十分地无奈。

布兜里的小小婴儿,正用他那双小手扯拔玩弄自己胡须,大约玩得高兴,咯咯地笑个不停,毫不理会带着他的陈老拐心中有着多么焦虑和不安。

陈老拐不无感慨地小声对开心得笑出声的婴儿说:“天可怜见,千辛万苦走了二个多月,总算把你和这些妇孺带回到我大宋地境了。就不知我们这些失国亡家,被遗弃已久的人,大宋是如何相待的。”

和陈老拐同时是最后渡过淮河的十个仅存的战士,都被他派去探路。

在这四野茫茫,初次踏上的土地上,几十个女人孩子必须要先找到个安稳的地方安置,然后才谈得上如何谋生。

因为是站在大宋的国土上,疲惫不堪的女人和孩子们也知道自己安全了,忙着捡拾干草柴枝,找上几块石头架起随身带的三口小锅做吃的。

天将黑时,回来了三个探路的战士,他们脸色不善地对陈老拐说:“陈头领,我们在五六里外找到了一个小村,据村里的人说,这里再走十多里就是山阳县,是楚州州衙所在地。这一带有李蜂头留在楚州的部下,归他的老婆四娘子统领。看来,楚州还不是我们停留的地方,还要向南走,到扬州或是泰州才能安全些。”

陈老拐思索了一下说:“既是如此,我们在此地不可多停,明天就起程去扬州,远离是非之地。以防李蜂头那贼子回来,被他知道我们是灰熊山逃出的人,再对我们来个斩尽杀绝。你们先去歇息,顺便告诉大家,明天还要南下扬州。去吧。”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