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人生几回伤往事(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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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彻愣愣的望着手中的珠子,脑中不断回响着当时的童言童语,心中一阵疼痛。

时至今日,他已然明白,母亲一定要接下圣旨,让他三姐林虑公主刘姗去和亲的原因。因为,如果匈奴单于的王后是太子刘荣的姐妹的话,那么废太子的难度就会加大,反之,如果,当时身为美人的母亲主动献上女儿做和亲公主,不但可以给父皇一个深明大义的好印象,而且会让他心中有愧,这毕竟是有汉一代第一次以真公主和亲,而将来废太子令立之时,也能第一个想到他。

猗兰殿的地下密道,有着他太多太多的回忆,或悲伤,或快乐,都是那么的让人刻骨难忘。

7岁那年,一直欺负他的刘荣终于被废,他们两人偷了大人的酒在这里彻夜庆祝,喝得醉醺醺的被母后抱出去。

8岁那年,因为用身为儒生的老师卫绾、王臧的话和皇祖母辩驳,被责打后,躲在这里哭泣,是阿娇最先找到了他。

9岁那年,匈奴入掠,废太子临江王刘荣自杀,惶恐不安的他只有躲在这里才能安睡。

13岁那年,一直威胁他的太子之位的梁王终于病死,他在这里独酌到天亮时分。

14岁那年,周亚夫小过下狱,绝食而亡,他在此为自己将来少一悍将而惋惜。

16岁那年,父皇逝世,他继位为帝,在此立誓要做一个有为之君。

17岁那年,举行大婚,迎娶了许久不见的阿娇。新婚之夜,他们一起来这里缅怀他们的童年时光。阿娇还是和从前一样,外面人人当她是京城第一美女,端庄娴熟,只有他知道,这个女子骨子里的那种骄蛮可爱。

18岁那年,他一心推行的新政,被皇祖母一手推翻,卫绾、王臧下狱而死,新政戛然而止,帝位岌岌可危。在母后的告诫之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所拥有的权势只是镜花水月,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之后,他和阿娇之间,他仍然是那个需要保护的人。

那时,阿娇又一次在这里找到了失魂落魄的他,一次又一次的保证说,“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可是他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了。从此,他易服外出,一心于游猎田射,不问政事,屈辱的躲在姑姑和阿娇的庇护下,在皇祖母的巨大阴影中求生。这是第一次,他发现原来外戚势大竟然能给皇帝带来如此的屈辱。

是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一年开始的,卫子夫的入宫,阿娇的第一次泪眼朦胧,还有他的决心和他选择的路。

泪不觉从脸颊上滑落,滴在他握在手中的珠子上,衬得珠子更加闪亮,刘彻嘶哑的声音在地道中回荡着。

“阿娇,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忘记的。我以为,我不会后悔。我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当杨得意等到刘彻从猗兰殿出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了,他连忙上前去说道:“皇上,主父偃大人求见。”

“主父偃?”刘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便沉声道,“他在哪里?”

“回皇上,正在宣室殿侯旨!”

主父偃远远看到刘彻的仪仗,便立刻行礼道:“臣主父偃,叩见陛下。”

“随朕进来吧。”刘彻淡淡地看了主父偃一眼,说道。

宣室殿,还是君臣二人对坐,刘彻冷冷的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无比倚重的臣子。

“臣有事启奏。”主父偃倒是很安然,他无视于刘彻的脸色继续说道,“是关于燕王的。”

“燕王?”刘彻挑了挑眉。

主父偃自怀中取出一份奏折,呈在几上道:“这是肥如县令郢人之弟的上书,告发燕王刘定国与其父之妻康姬**私通生子,同时燕王与三位翁主还有私情。”

刘彻拿起那份奏折,看了看,扔回桌上,看着主父偃说道:“主父偃,你拿这份奏折来,想说什么?”

“臣听说,正月之时,梁王、城阳王上书,愿以其邑分与诸弟,以示孝诚。”主父偃问道。

现任梁王乃是梁孝王刘武之孙,刘武死后,景帝宣称自己与弟弟感情深厚,极为关心刘武之子的富贵荣华,将刘武的五个子都封了王,实际上却是通过这个举动,将梁国一分为五,大大削弱了梁王家族的实力。而现任城阳王乃是齐博惠王刘肥次子城阳景王刘章之孙,与现下最大的诸侯国主齐王是血脉同宗。这两王是最先对朝廷所下的推恩令做出明确的人,其他诸侯王对推恩令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态度暧昧。

“不错。朕已经下令恩准,并予以褒奖。从今之后,诸侯愿意与子弟分邑的,朕都会亲自过问,给予侯爵之位。”刘彻说道。

“梁王、城阳王之举,足为诸侯楷模。”主父偃笑道,紧接着他又将话锋一转,说道,“但是那些不肯为陛下分忧解劳,而自身又荒淫无道的王爷们,臣以为,应该给他们以惩处才是。”

刘彻听到这话,又缓缓拿起那份奏折,慢慢展开,说道:“继续说。”

“燕王行此禽兽行,败坏伦常,有违天理,是非人哉,当处以极刑,除国为郡,以示天下。”主父偃不紧不慢的说道。

“偃卿,《春秋》有言,为亲者讳,为尊者讳。诸侯虽荒淫无道,如此宣扬于天下,与汉室声名无益。”刘彻摇了摇头,“还是另寻罪名吧。”

“陛下,汉室立国已逾七十年,诸侯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今诸侯多荒淫无道,人所共愤,臣以为此罪名,正合适。”主父偃并不赞同,说道,“一旦诸侯恶名天下尽知,则天下有才之士便能尽归于朝廷。陛下莫忘记,孟尝君名声显于当世,方有门客三千,方能权倾齐国。”

主父偃此言不可谓不毒,刘彻之意是燕王罪名一旦传扬开来,对整个汉室名声不利,希望能够作罢。主父偃却说,非但要以禽兽行定刘燕国之罪,而且要将他的罪名大肆宣扬,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汉室诸侯是多么的寡廉鲜耻,彻底毁掉他们的名声,令有才之士都耻于投奔诸侯而归于朝廷,末了还提及战国时,齐国宗室孟尝君之例,来坚定刘彻的决心。

他说完这话,抬头看了看刘彻似乎有所意动的样子,便继续说道:“燕敬王不过是高祖皇帝的从祖昆弟,非高祖嫡系子孙,其封地偏远,燕王一脉与其他诸侯关系疏离,今除燕国,师出有名,而无犯众怒之险,且可以给与还在观望的各诸侯以适当的警告,此其一也。其二,燕国地处北方,今朝廷与匈奴战,此处乃前哨之地,而控于诸侯之手,一朝有事,恐救援不及。废除燕国之后,朝廷大军的给养无忧。其三……”

“其三是什么?”

“其三,从辽东城到京城的道路要通过燕国,如今沧海郡太守主理和匈奴伊稚邪之间的秘密交易,很多财物通过燕国出入,臣担心长久之后,燕王会察觉此事。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必须将燕国控于手中。”

辽东城,这三个字自从刘彻发现了陈娇的存在之后,已经成了这君臣两人之间的禁语,如今主父偃却胆敢挑明了讲,顿时令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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