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离开(1 / 2)
江兰在楼下听到那声巨响就觉得不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来。迎面撞上那伙慌不择路像逃命般的乡邻,心里就是一沉,顾不得询问详细跑了过来。
江兰是个心思细腻的,要不是家里姐妹多养不起保不准还是个高中生大学生什么的。她不想别人那样觉得陈英性子孤僻,这个在眼皮底下长大的外侄女是个聪慧早熟的,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闹腾大概是瞧不上那些幼稚的玩法。以前忙着自家生计没大在意,但从去年那场大病后,江兰就发现陈英是个极有主见的,而且比一般孩子要独立懂事明白事理的多,除了生病没让家里任何人操过心。
刚产下一子陈文的江兰对陈英就上了心,哪家不想有这样伶俐的孩子?江兰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和他堂姐一样省心,只是更活泼点就好了。
陈新元回来后,江兰立刻就察觉陈英不喜欢这个姑姑,只要陈新元的嗓门一出现,陈英的眉头就不自觉地蹙起来,本就寡言的陈英更加沉默起来。所以在楼下听到那声动静她就心里咯噔一下,现在庄上可没人敢在陈家撒野,闹事的只可能是陈家自己人,而楼上除了陈新元母子就只有刚放学的陈英了。
江兰赶到门口的时候的时候,正好听见那清脆的一声“啪”,光听就知道势大力沉了。陈新元再怎么也是庄户人家出生,那一掌是怒极之下打出,哪还记得陈英是个体弱的孩子?江兰站在走廊上一下子就呆住了,这事今天不好善了了!
陈新元不常在家不清楚,这大半年江兰掌着家里的电话却是知道的,别看陈军殷华把陈英扔在庄上好几年,一年见不上几面,可对闺女的疼爱是半点不打折扣,三两天一个电话都是问的全是陈英的琐事。尤其陈军,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看重这个闺女,在陈英的各项花费上更是大方的很,住的吃的穿的玩的全都是县里最好的,每月交给张桂芬四十块钱的伙食费不算,还要额外给一些零花钱,她上个月亲眼看见陈军塞给陈英一张老人头,陈英还直说身上的钱已经多的用不完了。
不提陈军和陈新元本就有嫌隙,哪怕没有就凭这一巴掌两人就没完!姐姐再亲也亲不过亲生的闺女不是?何况江兰旁观者清,一眼看出陈军夫妇对陈英有着很深的歉疚,只一句“没教养”就足够两人怪罪上陈新元了。
两人的对话,江兰站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看着陈新元的窘态江兰心里一阵快意,这段日子她是受够了陈新元摆出的架势,活像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事人似的,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有这样一亲戚说出去自己都嫌丢人。
本应该上去劝解的江兰就顿住了脚步,站在那里看陈英发挥,她都说不清是不是自己也怕了陈英恐怖的眼神,仿佛被毒蛇盯住的阴冷。
等到陈英昂着头不紧不慢地走出来,黄昏最后的余晖环绕在这个还不满五岁的女孩身上,柔和,却同时耀眼的不容逼视。江兰看不清楚陈英印着鲜红指印的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脚不由自主地挪动两步,任凭不及自己腰间的孩子骄傲如同女王一般离开。
那时候的江兰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震撼,那那时候的江兰更不知道陈英的这次离开,会给陈家带来怎样的巨变。她只知道,这个至今还没有自己户口的孩子定是能够走出祖祖辈辈的圈子,正像雏凤一样发出悠长的清鸣。
==================================================
陈英漫步走到家后的小河边,被傍晚的凉风一吹,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来,她的脑子才冷静下来。
事情发生了就算,她压根没想到“后悔”两字,要不是自己个子矮,她倒也想试试扇人巴掌的滋味。只是,抓抓头皮,陈英烦躁地扯开脖子上的浅紫纱巾,这事儿怎么善后就成了问题,陈东佑怎么反应她不知道,陈军肯定是左右为难,他的性子总不会把目前无处可去的陈新元撵走,让陈英若无其事地对着陈新元那张脸她又满肚子的不甘心。
陈英坐在小河边痴痴地盯着对面的柏油马路发呆,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这时节农村没有什么轿车,几分钟才能经过辆拖拉机、三轮车、摩托车什么的。一辆白色公交班车慢慢地在对面停下,走下几个庄上的人。陈英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她发足狂奔越过小河上的木桥,赶在公交开走前上了车。
在车后找个靠窗位置坐下来,陈英付了车票钱又开始望着车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怔怔发呆。陈英常去县里,跑这段路线的司机和售票员都认识她,倒是被她脸上的巴掌印给吓了一跳,只是看她坐的远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好开口询问,想着等下车的时候得注意一下,别是小孩子闹离家出走的把戏,今儿可不是星期。
陈英还真是在“离家出走”中,上了车后才想起没和家里交待一声,等陈东佑他们回去知道刚刚的事再找不到她,就是想瞒着陈军也是不可能的,这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了。其实陈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跑上车,就是看到车后反射性的上来了,搞不明白的陈英不负责任地想着,暂时离开也好,要是留下来不定会引发对立升级呢!希望陈新元不要以为自己是怕了她才好。
花了两个小时,车才到达了县中门口北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陈英径自走向几十米外的灯光闪烁的“状元文具”。她一直相信一句话:上天决定了谁是你的亲戚,幸运的是在选择朋友方面它给你留了余地。现在,也只有在这里可以放纵自己了。
售票员看她还是和以前去的一个方向,神色也平静,这才稍稍安下心来。顺便和搭档的司机聊道:“嗳,你这说小丫头不会真是在家受了委屈跑出来的把?”
“估计是。肯定也是个父母在县里做事,要不就是超计划生育的,才把孩子扔乡下给老人抚养的,咱县这样的例子不少见。要不谁父母狠得下心来把自家闺女脸打成那样啊?”
“这倒是,看着都怪碜人的。就算孩子不懂事也不能下这狠手呀?”
“嘿,不懂事?”司机笑的怪异,“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乖巧的丫头呢!你没看每回车上没座她都起来让位么?咱县里可没这风气!这丫头一看就是个省心的。”
“这倒是!许是在家骄纵些?”售票员摇摇头,自己都不大相信这猜测。
“所以说啊,赚的钱再多也得把儿女给带好喽,你说咱辛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孩子吗?”
==========================================================
县中有晚自习,大概九点多才放学,文具店这会儿自然没有打样。独自一人守店的陈招娣正好忙完学生出来吃晚饭的那段高峰,热了中午的剩饭在吃,店里赚的不少,但陈招娣节俭惯了,舍不得浪费。
陈英可不知道身后的议论,踏进店里的时候,一下子把陈招娣唬住了,扔下碗筷就奔到门口。关键是那半张肿的小山似的脸,让人想忽视都难。
陈招娣对陈家的情况是门清,陈军的威望胜过陈东佑,正常都不会有谁敢去摸他女儿的虎须。陈英自己也是个拎得住轻重的,不会惹得家里人不高兴,可也更不可能在外面惹是生非吧?尤其是陈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让陈招娣全然摸不着头脑,陈英可不是吃亏不讨回来的人啊。
“怎么回事呀?”陈招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给陈英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有脸上外媒别的伤,这才放下半颗心来。“谁居然打了你?家里没出事吧?你等着啊,我去你黄飞哥房间拿药,他那应该有治外伤的。”
陈英自始至终都很淡定的脸终于动了动,疼得厉害不敢有表情。说道:“没事。三姐,煮两个鸡蛋敷一敷就行了,我可不想脸上一股子刺鼻的药味,那我今晚就甭想睡了。”
“知道就你挑剔!”陈招娣没好气的嗔道,“那可是脸,到底是脸重要还是药味讨厌?”话这样说,她还是去里院拿鸡蛋煮了。
陈英摸下受伤的脸,龇牙裂嘴地痛呼一声,没敢去照照镜子,本来就已经不漂亮了,估计这样子都见不得人了,怪不得在车上售票员他们老盯着自己看。
“英子,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陈招娣把鸡蛋放煤气上煮着,又过来审问。
“没事!”陈英摇摇头,对着陈招娣满是关切的眸子微微一笑。她可不是强作欢颜,心里是有气,但也不值当一直想着。
陈招娣气结,伸出食指戳着陈英的脑门,终究没舍得用力:“你就嘴硬吧!起码三天别想见人你,还敢说没事?你当三姐的眼睛是瞎的呢?我可告诉你,受了委屈就得讨回来,咱可不能随人欺负!”
“真的没事!我都讨回来了。”陈英认真地说道。
陈招娣半信半疑,但见陈英铁了心不开口,估计也是问不出原委的,只得无奈作罢。
陈英想了想,道:“三姐,我肚子饿了,赶紧做些好吃的给我。我打个电话给家里,爷爷还不知道我来县里呢。”
“行,”陈招娣听她主动提起打电话回去,这才真的信了没什么事了,进屋做饭去。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