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章 沙上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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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如此,常思豪越发地皱起眉头:“哎,你这又是何必?我不也是为了你好吗?”说完不再看他,自顾自地低头夹菜吃。

刘金吾酸鼻皱眼地,几乎要哭出声来:“您这哪是为我好?这是要我的命啊!”瞄他半天没有反应,忽有所悟,探身低道:“千岁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下来,金吾定效犬马之劳,绝无二话!”

常思豪等到从容地咽完了口里的菜,这才伸手,在他肩头虚按,笑道:“坐,坐,你认了我做大哥,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吗?”

刘金吾缓缓坐回,屁股却沾的不实,两眼不错神扫着他的脸,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常思豪给他把杯斟满,笑道:“我来京师时间不长,对京中人物不大了解,兄弟若有兴趣,不如给我讲讲如何?”

刘金吾眼睛转转,知道他必有什么勾勾心藏在后面,赶忙陪上一笑:“那还不容易?”双手将酒接过,一饮而尽,道:“东厂的人您已经熟悉了,要说京中其它人物,那头一位……就得说是徐阶徐阁老。”

常思豪点头:“嗯,我倒是听了不少闲话,说徐阁老现在大权在握,如日中天,也不知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刘金吾有些画魂儿,道:“他是首辅,如今内阁第一重臣,论权势,哪还有人盖得过他?”常思豪漫不经心地道:“他大概也是科举出身罢?从一个书生爬上这样一个位子,可不容易。”刘金吾道:“那是自然,他的势力能到现在这个地步,很大程度是因为斗倒严嵩打下了基础。”

常思豪道:“哦?那肯定是有一番好戏喽。”

听到这里,刘金吾已然有些心照,露出笑容,道:“这说起来话就长了,徐阁老是嘉靖三十一年入的阁,那时候我还未成年。当时严嵩相继斗倒害死了夏言、杨继盛、沈练等人,势力强盛之极,徐阶曾经过夏言的举荐,故被疑为其党羽,严嵩因此对他抱有敌意,无事便挑他的毛病。”说到这儿抬头瞧了常思豪一眼,补充道:“我这话可没有别的意思,千岁切莫误会。”

常思豪一笑举杯:“自家兄弟,哪那么多误会?来,喝酒。”

刘金吾见他笑得越发亲切,反倒有些拘谨,生恐对方挑理似地,酒到杯干。亮过杯底后,又主动给常思豪也满上,继续道:“那时徐阶自知无力与之对抗,只好小心伺候,隐忍了十年,终于熬得严嵩老迈昏沉,失去皇上宠信,他自己这时则成为嘉靖帝的新宠,这时候他的人马也培植得差不多了,于是展开动作,指使御史邹应龙上告严嵩父子,嘉靖果然下令逮捕了严世蕃,勒令严嵩下野。当时不少受过严嵩父子欺压的官员都准备上告陈说二人罪状,而且多提到严嵩残害杨、沈等忠良之事,可是徐阶却极聪明,知道严嵩害人都是偷机取巧,不自己出手,而是旁敲侧击,撺动嘉靖去害,如果告严嵩提及此事,嘉靖皇上必然护自己的短,便不会治严氏父子的罪了,于是指示众臣上书中只告世蕃通倭作乱,果然一下告倒严嵩,要了严世蕃的性命。”

常思豪点头:“我明白了,这和我头里说那些话是一个性质,若教皇上听见,那你就成了揭老皇爷的短。”

刘金吾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心头暗喜,苦着脸强笑:“是啊,可不是吗。”

常思豪笑道:“原来如此,我差点好心办了坏事。”刘金吾忙道:“不碍的,不碍的。”常思豪嗯了一声,道:“这么说徐阶是个大聪明人。斗倒了巨奸,他就是众望所归的英雄了,是不是?”刘金吾道:“正是。”常思豪又递过一杯道:“都说英雄莫问出身,一般当上大英雄,都要别人为他做出些牺牲。英雄干些坏事,也不叫干坏事,那叫从权。”刘金吾一饮而尽,似乎喝得猛了些,眼神有些发散,含糊道:“差不多,可也不能说完全是一回事。”

常思豪道:“你之前说忠奸、好坏,很多时候难以分清算明,这话我很赞同,那严嵩未被扳倒之前,想必朝廷之中绝大多数人都要盛赞他是治国的大忠臣。所以只要没倒,就是好样的。等到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好人也变成坏人了。”

刘金吾琢磨着话音,似乎没大听出重点。

常思豪笑了一笑,眼神斜斜扫来:“徐阶这面英雄墙立起来,没人敢推,来扶的人倒是不少吧?”

刘金吾点头:“遭到过严嵩排挤陷害的人自然都心向徐阶,他这些年来手底下的人也培养安插了不少,像张居正和海瑞,都是跟着徐阶起来的,如果说他是一面墙,倒不如说是一根杆,想来扶的人围成圈子,远处的早已沾不到他的身,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扶在前人的背上了。”

常思豪一笑:“扶的劲儿不大,可是人一多,不也便成了推么?朝廷是块沙地,根基扎得再深,只怕也不牢靠。”

刘金吾脸带僵笑,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常思豪道:“我刚才逗你玩儿的话,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我是想告诉你,把话往拐弯抹角里说,我也会,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演戏看戏都是图个乐呵,大家一笑而过最好。我也知道,其实皇上是个大聪明人,他在颜香馆走一圈,心里什么都明白了。长孙笑迟的身份,徐阁老会不知道?聚豪阁的实力,皇上会不清楚?一个人能和大奸臣和睦相处十年,眼睁睁地瞧着他干坏事而无动于衷,又暗自勾连旧日皇子,在江南组织帮会,招兵买马,总不会是为了繁荣漕运、振兴农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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