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三座丰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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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头发越来越长,当她蜷缩在马厩角落里的时候,那些头发拖在了地上,沾满了干草和污物,散发着浓重的臭味,像是一床肮脏的棉絮。每当塔萝听到农场主那双皮靴走进马厩的声音,她就会浑身发颤,僵硬冰冷,不自觉地缩成一团。那个蓄着红色胡子的男人又来了。他穿着皮质的马甲,手上拿着一根磨得光光的白桦木棍,腰带上系着一根黑色马鞭。农场里的人都知道,手中的白桦木棍是用来打人的,而腰带上的马鞭是用来揍不听话的畜生的。农场里的黑奴们没少吃那根木棍的苦头,他们私底下甚至怀疑,打人是农场主的爱好之一。白色木棍挥舞起呼呼风声,打在人身上很疼,但不至于流血或打断骨头。由于被禁止靠近那个马厩,农场里的黑奴知道主人在那里藏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但没人知道那是之前应该被处死的“女巫”。他们也不敢过问这件事。农场主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拖着即将播种的种子来找塔萝,要她对种子进行赐福。这次,他将种子放在她面前,塔萝却没有动。“你在等什么?”木棍在手心敲出空空的声音。塔萝吞了吞口水,从黏在一起的头发间,一双眼睛喊着恐惧看着眼前的人类:“我今天没有力气……我没吃饱……”她想试着要点“更像食物”的食物。农场主先是轻笑了一声。塔萝借着从木板之间透进来的月光,看到他额头的青筋一瞬间暴起,他的猛然吸气,鼻孔胀圆了,手中棍子高高扬起。筚趣阁呼,啪!塔萝感觉像是一块烙铁抽在了自己身上,她惨叫了一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力道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啪、啪、啪!又抽了三棍,男人似乎觉得给予的痛苦不够,将棍子丢了下来,解下了腰上的马鞭。塔萝的眼神猛然睁圆了,她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哀求起来:求求你不要用鞭子!求求你!经历了两年足不出户的囚禁之后,有一个道理已经烙在了她心中:鞭子是用来抽牲口的,棍子才是用来打人的。她只求他能用棍子。但是哀求不起作用,他高高扬起了鞭子,一阵呼哨一般的破风声,马鞭第一次抽在了她身上。那是另一种痛苦。像是被猛撕掉了一溜皮肤。她的哀嚎在黑夜里连成了一片。直到气喘吁吁,农场主才停手。他畅快地喘着气,用衣袖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用脚踢了踢前面的种子袋:“怎么样,有力气了吗?”原本趴在黑暗中抽搐的塔萝,一动不动。农场主将鞭子系回腰间,走近了几步。黑暗中她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农场主狐疑地皱起眉头:这女人不是疯了吧?塔萝吃吃笑着,像是梦呓一般:“够了……够了……”她翻身坐起,脸上还有红肿鞭痕:“剧痛能增加一点点神力……这就够了。”像是有看不见的绳索拉扯,塔萝猛然站起。她站在黑暗中,直直瞪视着农场主,一双眼睛里塞满了饱和的情绪。像是披头散发的恶鬼一样,惊得农场主退了一步。她先是抓挠着自己身体,牙齿间发出“嘶嘶”的抽凉气的声音,仿佛在痛苦地抓挠着身上的皮藓。她的指尖上开始沾满了东西,像是沾满了黑色的泥——她正从自己的身上“抽取”着什么,像是在抽取看不见的丝线一样,那些东西逐渐在她手上凝成了一团……农场主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动弹不得。那是一团暗红色的事物,像是一团黑色的沥青,不过沥青中燃烧着炭红。它像是某种活物般,边缘不断向外摸索,似乎想要拓展开,它那拓展的根须上缀满了利齿,每次开拓都在塔萝的手臂上留下鲜红的齿痕,血液沿着手臂滴落,像是被小蛇啃咬。“此物名为……‘怨恨’……”炭红映亮了塔萝脏黑的脸,她痴迷地看着手心那团小小的事物,“是一种躲藏在体内的缝隙中,不断啃咬五脏六腑的东西……“你们人类想要抒发它,通常要采用激烈的手段。”恐惧超过了临界,农场主崩溃了,他转身开始逃跑,脚下的皮靴在地上发出可笑的声音,像是从泥泞中不断拔出靴子的呱呱声。塔萝朝着他的背影抛出那团炭红黑泥,那团活物沾在了他背上,尖叫着将缀满利齿的触须勾住了他的背,男人吃痛,大叫着想用双手将背上的东西拔下来,但怨恨已经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的身体。黑色的淤泥一下子包裹住了农场主的心脏。心脏似乎燃烧了起来。农场主顿时陷入巨大的怨恨之中,他不再逃跑了,抄起木棍转头冲了回来。此时,塔萝手心悬浮着另外一种东西,是一团缓慢旋转的灰雾。那团灰雾能掩盖任何东西,透过它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当他快冲到跟前的时候,塔萝将灰雾扔了过去,扔到了他身体里面。“这个是‘抑郁’。”她脸上带着微笑,仿佛是将自己的好物慷慨施与一般,“这种感觉如果足够强烈的话,人将动弹不得。”灰雾虽是一种凝滞、沉重的力量,却比怨恨要更强。刚进入他身体,就瞬间凝固,变得极重,像是瞬间干涸的水泥一般,填塞了五脏之间,让人不想动弹。更可怕的是,在这些凝固厚重的灰雾下面,怨恨并没有消失。它被填埋在了深处,反复灼伤、刺痛着人心……农场主已经没有意愿举起棍子了,他呼吸急促地瘫坐在了地上,巨大的绝望感将他死死压在了地上。塔萝快活地走了过去,眼神中带着兴奋,她从自己的脑袋中掏出了什么,那是一团不断在跳动变幻的事物,似乎非常不稳定。她将那个东西塞入了他的太阳穴。“‘疯狂’。新加入我的伙计。”他像是癫痫发作一样猛然后仰,让自己的身体折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眸子极力躲藏到了眼皮中,全身肌肉尽数绷紧。怨恨灼烧,抑郁重压,疯狂折磨。他进行了太久的呼气忽然停顿,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吸气声响起,像是一声怪叫。可怜的人类心脏被各种剧烈而纯粹的情绪围攻,如同颤抖般抽搐跳动着,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他的身体往旁边一倒,涨得通红的脸颊血色退潮,像是夕阳完全坠落后的云霞,在一瞬间变黑。塔萝松弛地站在农场主的身边,眨着眼看着这个曾经折磨自己的男人。农场主那双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凝视着塔萝背后的虚空,在那里有三重如同大树一般的巨影,比她凝聚在手中的,要大得多。那三座影子,一座燃烧着炭红,一座是封禁一切的灰雾,一座是不断跳动着的疯狂。它们像是三座巨大的丰碑,耸立在这位神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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