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许适容醒来的时候,鼻端里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气。
她是个法医,职业的缘故,令她对各种气味十分敏感。
这是龙涎熏香中混杂了女子所用的脂粉的味道。类似于这样的味道,她并不陌生。小时随父母居住在北平之时,每次踏入母亲的卧室,闻到的就是这样的味道。这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又已是回到了儿时。
头部一阵抽痛突然袭来,她伸手摸了下,额头处缠了一圈的布条。
这痛楚的感觉让她突地醒悟了过来。
她想起了自己丧失意识前的情景。
她在破晓时分从实验室里出来,迎面被一辆飞速而来的黑色汽车撞飞,然后,现在醒来了。
许适容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料眼前却是模糊一片,依稀只可见到一团光影。她闭了下,又重新睁开了眼睛,仍是只有一团光影。
她的心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诡异之感。
她被那辆汽车撞到,以车子当时的速度,就算是急刹车,惯性也足以令她伤筋断骨,更何况,她非常地确定,那辆车子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受到那样猛烈的撞击,即使是钢铁之躯也会严重受损。然而现在……,她动了下自己的手和脚,毫发无损,只头部缠了圈布条,眼前一团光晕而已。
而且,她可以断定,这里根本就不是医院。
医院的空气里漂浮着的那股味道,她再也熟悉不过;医院里再高级的病房,也绝不会铺有现在她身下这样柔软舒适的衾被。
她坐了起来,摸到了床前地上的一双鞋子,软软的布料鞋面,上面凹凸不平,似是有绣纹在上。她套上鞋子,大小正合,双手慢慢地摸索着向前,指尖突地一凉,似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便是瓷器落地打碎的声音。
许适容一僵,立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了个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响起:“夫人息怒。方才小雀没有听到夫人叫唤,请夫人息怒。”
听得出来,那女孩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恐惧和惊慌。
这个说话明显带了古意的女孩称自己为夫人?
就在她沉默的当,又听到了声双膝跪地的声音。
那女孩朝自己下跪?
许适容摸索着碰到了女孩的肩,感觉到了她在微微发抖,便握住了她双肩,轻声问道:“小雀,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雀看着面前这个与平日判若两人的夫人,以为她在用什么新方法整治自己,更是胆战心惊,连连磕头道:“太尉府,这里是太尉府啊,求夫人饶了我,莫要罚我。”
太尉府?
许适容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太尉一职,始于秦汉,废于明。如今又怎会有什么太尉府?
她叹了口气,蹲到了小雀的面前,感觉着她的方位,慢慢道:“小雀,我之前被辆车撞了,之后的事情就不大清楚了。你跟我说实话,这里真的是哪里?”
小雀呆呆地望着蹲下来与自己持平的夫人,心中惊骇万分,半晌才吃吃道:“夫人你昨日趁了春日出游,结果却是碰到了小公爷与他一群朋友召了歌妓作陪在侧,就……闹了起来,不小心从车上跌了下来,头被马蹄刮了下……夫人,你怎的问起这些来了?”
许适容心中的惊骇,亦是不在小雀之下。怔怔地呆了半晌,耳边听小雀又在那里告饶,终是微微呼了口气,这才微笑着道:“小雀,我眼睛看不见了。”
几日之后,许适容仍是清楚地记得那日小雀去后的情景。当时没多久,她先是听到个稍稍有些低沉的中年女子的声音,听她话里的口气,应是自己的婆婆?口中虽是在责骂那被称为“焕儿”的她的儿子,又对自己说了不少关心抚慰的话,只字里行间,她却是捕捉到了了对方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冷淡和厌恶;再是另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稍微有些跳脱,自称珍心,说是老夫人派来探望的,带了大堆的上好补品过来,叫安心养伤;还有个医官院里请来的专攻跌打之症的,仔细切了她脉,说她如今失明是因了颅内淤血凝滞所致,开了个方,说是慢慢调养,待淤血散去便可回复清明。
许适容自己也学医,知他讲得有些道理。不管自己是被车撞,还是像那日那小丫头说的掉下马车被马蹄所伤,如今的视力障碍确实很有可能是视神经被颅内淤血压迫所致。只是几日过去了,她心中初始时的惊骇和不安仍是久久未平。她被自己的婆婆称为娇娘,从小雀那里探听到此时竟是宋朝景佑年间,这太尉府里的太尉便是自己的公公,而她口中的那小公爷,便是自己的丈夫。这府里另有个二房,住在南院,只如今那夫妻俩一道去了广州,不在府中。
这些人,包括小雀、“婆婆”,隔了一日又来的医官、每日里在自己身边屏息凝气来来去去小心伺候的年轻女子们,还有那下喉苦得要命的汤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不是一场梦,这是一个真实的境地。
诡异的境地,诡异的自己。
许适容叹了口气。
她已经在这散着氤氲龙涎香的屋子里待了四五天了,额头缠着的那布条已是去了,只视力并无好转的迹象,心中有些发闷,便从床上起了身,慢慢朝外而去。
小雀还有别的那些来来去去的丫头,被“婆婆”命令要日夜守在自己跟前以备不时之需。只她不喜这样有人在侧的感觉,都叫散了去。那些年轻女子们似是对她很是畏惧,立刻便退了出去。
几天下来,她已经渐渐有些熟悉了这屋子里的摆设。自己便沿着墙,慢慢地朝前走去,手上摸到的那些箱柜的尖角都已是被布条缠了起来,想是怕她一时不察又撞到了。
许适容摸着拐过了一扇纹刻着凹凸浮雕的屏风,脚尖终于碰触到了门槛,推开了门。
正在外间守候着的小雀立刻飞奔了过来,一把扶住了道:“夫人想去哪?”
许适容怔了下。
她只是觉得心中有些烦闷,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耳边似是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阵阵鸟鸣之声,此刻应是春日里的午后吧?
“就到园子里随便坐下吧。关在里面有些气闷。”
许适容朝她笑了下。
小雀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扶住了她朝外而去。方才她还听见这院子里的其他几个丫头围在一起嘀咕着,说是夫人头被马踢了下,如今竟连人都仿似换了个,一下竟是安静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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