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荀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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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悦在襄阳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作为前任秘书监,作为荀家这一辈人中的杰出代表,他有足够的资格享受这些欢迎。虽然儒生的三立是把立言放在最后,可在务虚的时候,立言却是第一位的。荀悦以他的汉纪申鉴在襄阳的儒生中获得了极高的名誉,虽然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看到这些文章,最多只是偶尔听过书名,或知道其中很少的一些内容而已。这里面有荀家的声望,有荀悦自己的声望,当然也离不开曹冲的名望在后面的支持。</p>

襄阳的儒生大部分都很开心,只有蒋干不开心,因为他属于荀悦批评的三游之一,游说。荀悦在书里说,世有三游,德之贼也。一曰游侠,二曰游说,三曰游行。他说蒋干这类的游说之士是饰辨辞,设诈谋,驰逐于天下,以要时势。因此对蒋干没有什么好脸色,在曹冲为他举办的接风宴上,他故意装作没看见蒋干,从头到尾没跟他说一句话,搞得蒋干极端郁闷。</p>

曹冲对荀悦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但并不是说他就全盘接受荀悦的意见,他温和而坚决的反驳着荀悦的观点,依据的还是儒生的理想和事实之间的差距,对于荀悦那些解释,他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认可,但荀悦很明显的看得出来,他有着自己的主张。从伯,我总觉得,你这汉纪之中,有前后不相符之处,抑或是当时条件不允许,时间也太紧张,如今襄阳有纸,书院里有硕儒可以互相启,有学生可以帮你缮抄,从伯何不安心住下。好好再润色一番。在一次争论之后,曹冲为了避免把荀悦给气毛了,笑着提议道。</p>

唉,要说当时的条件,确实是太紧张了些。荀悦也知道要想说服曹冲非一日之功,既然曹冲缓和了口气。他当然也不好倔到底:当时连纸笔都紧张,连个抄写的人都没有,只好用虎贲士里勉强能认识几个字的人,他们抄完了,我还得再校对一遍。想起来也确实是辛苦。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感慨的拍了拍腿,一副往事不堪回的模样。</p>

在那样的情况下,从伯能在两年之间写就三十万字的煌煌巨著,居功至伟。曹冲笑着说道:襄阳地条件要比许县强过百倍,又有书坊,从伯不妨就在这里住下,与宋仲子綦母等人相参详,一定能把这本书写得更完善些,届时我再请陛下批准将这本书印行天下。让大汉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从伯的高论。</p>

呵呵呵荀悦摆摆手,有意重复了一句曹冲的话:你说得对,襄阳的条件确实要比许县好上百倍。曹冲应声回道:襄阳的条件是不错,可惜比起洛阳来就不如了,跟当年地长安比,更是差距太大,小子生得也晚,读了张平子的两京赋,心向往之。不知当年的长安,当年的洛阳是何等的壮观。</p>

荀悦看着曹冲,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思索着说道:我经过西鄂时去看了你为张平子重修的碑,你对他的文章又这么熟,看来确实是心向往之啊,那你觉得洛阳和长安哪一个更好</p>

曹冲哈哈一笑,摊摊手道:从伯这句话可问着我了,我只是看他的文章。哪能想象出具体的情况。再文章嘛,总有着为作的倾向在其中,所谓各花入各眼,同样的长安城洛阳城,可能在他眼中和在我眼中看来是不同的效果,更何况就是他自己也没有亲眼看到长安城,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再写成文章。相去何止千里。这个不好说,不好说。</p>

荀悦露出一丝微笑:那仅从文章里来看。你更向往哪一个</p>

曹冲沉思半晌,抬起头直视着荀悦说道:虽然张平子说洛阳好,可我还是觉得长安好。</p>

哦荀悦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道:何以如此</p>

曹冲笑道:夫子云,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长安略显野,洛阳略显史,两相比较,我更喜欢长安一些。他站起身来,走到荀悦面前:我是带兵打仗的,比起单纯地道德说教,我更相信综合实力。都说兵凶器,可是没有这凶器又如何能平定天下,解民于水火之中,空谈道德不过是浪费时光,高祖皇帝起于草莽,凭的是三尺剑定天下,光武皇帝中兴,凭的也是云台众将的赫赫武功。天子要想如从伯所愿再次中兴大汉,只怕还得如此。</p>

荀悦不悦的沉下了脸:此话差矣,光武皇帝中兴,凭的是天意,大汉基业有数百年的德行为基,岂是那帮乱臣贼子可以倾覆的你这说法,也太过轻率简单了。</p>

曹冲呵呵一笑,朝着荀悦拱了拱手:从伯息怒。敢问所谓天意,就是刘秀兵捕不道吗那代汉当途高又如何解释中平以来,各地均报有黄龙现,难道说天意真要弃汉不成既然如此,从伯再提大汉中兴,岂不是不合时宜,逆天而行</p>

这荀悦被他气得语噎,脸都白了。</p>

从伯,你别气,说实话吧,我根本不信这些所谓的内学。光武皇帝搞谶讳那一套,自己是得了利,却也将利器授与了人,如今人心不定,经学乱成一团,何尝与谶讳无关。曹冲呵呵一笑:我与从伯在这一点上是相同地。</p>

荀悦不信谶讳,他在汉纪和申鉴里都严厉批评了这种思想,不过在汉纪里因为要树立光武帝刘秀中兴之主的光辉形象,他没有能直接说谶讳是胡说,只是隐讳的表达了这个意思。如今听曹冲这么直截了当的一说,他一方面觉得这小子有些太直白,一方面倒也有些心有戚戚焉,然后又有些担心,一个根本不信天命的强人,如果走上邪道。只怕为祸更甚,难怪文倩要急急忙忙的请他南下。</p>

天意深远,天下之大,又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猜测的。我们对天道都还没有了解,又何能以天道来解释人心。曹冲拱手施礼:小子妄言,有得罪之处还请从伯海涵。天色不早了,从伯身体尚未复原,还是早些歇着吧,过些天我再来请教。</p>

荀悦点点头,欠了欠身表示不送。曹冲呵呵一笑,又施了一礼,拉着荀文倩的手出了门,上了马车就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唉呀,真有些累了,大双,快来帮我捏捏。</p>

荀文倩冲着大双摆了摆手,自已坐到曹冲地身后,伸手给他捏肩捶背,一边捏一边笑道:夫君。从伯今天大概又要睡不着了。</p>

是啊,我也正愁这个事,年纪大地人本来就不容易睡,再这么争论一晚,只怕他又要失眠了。曹冲打着哈欠说道:以后我们还是白天来吧,这晚上讨论太累人了。</p>

白天白天你有空吗荀文倩笑着说道:秋收已毕,一方面要收赋,一方面还要出征,还得关注着关中的动向。你白天哪有空,过些天就得去房陵了吧</p>

冲应了一声,秋收完了,我自然要出了。这里就交给你和士元了。从伯的身体还不好,别让他太累着,让人带着他在襄阳附近多转转,看看襄阳的情况,对他想问题有好处。一个人总是闷在家里想,没什么用的。</p>

荀文倩扑哧一声笑了:听你这意思。好象从伯还要向你请教才对啊。</p>

嘻嘻嘻你别看他学问大,有些事情,他还真要向我请教。曹冲老实不客气地笑道:夫人,你知道吧,儒家经典不过是圣人糟粕,研究得再透,也不过是做个硕儒。寻章摘句的雕虫而已。离体悟大道还有十万八千里。我觉得最接近夫子地思想地不过是论语而已。搞透了论语,夫子的心思也就基本掌握了。其他地东西,不看也罢。从伯抛弃了慈明叔祖遍注五经的求索之道,改从史书求证,这是个进步,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p>

那你说要从哪里去求证大道才够荀文倩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p>

道法自然,与其隔着圣人经典去猜测天道,为什么不直接去体量天道。曹冲抬起手指着车窗外皎洁的月亮:道不远人,上到日月之行,下到吃饭喝水,其中都蕴含着大道的基本道理,眼界越宽,思维才会越开阔,总是闷在圣人经典里,怎么能跳出圣人的框架,去体悟真正的大道。所谓法乎上得乎中,法乎中得乎下,大概就是这个道理。</p>

且,你就是言伪而辩。荀文倩扑哧一声笑了,抬起手轻轻的拍了一下曹冲的肩:说得云里雾里的,其实什么也没说。</p>

呵呵呵曹冲笑了,他也不反驳,只是看着明亮地月色沉思不语。荀悦来了,他和曹冲的想法有些相近之处,不过差异更多,两人总是说不到一起去,争论的时候总比和谐的时候多。荀悦的辈分又高,他不好象和荀文倩论说时一样直白,总不可避免的要礼让些,这让他说话的时候不得不小心翼翼,象今天那几句有关天道的话,就是麻着胆子说出来的,一说就闪,让他自己去想吧。</p>

不过这样也不是个事,迟早还得面对,更何况比起那些儒生来,荀悦地思想已经是很开通的了,他在书里明确提出了对君权要进行限制的观点,对于这样一本写给皇帝里,能这么说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估计许县的天子要不是自己实在没有力量,就凭这句话就要砍了他。现在曹冲已经开始有些怀疑天子当初把汉纪赏给他看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了,难道就是因为书里虽然有不少听起来不太入耳的话,但最终还是维护了汉家政权地神圣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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