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雄心（上）（1 / 2）

 大宋宣和七年四月十一，壬子。【西元115年5月15日】</p>

基隆。</p>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头匣子。</p>

长、宽、高都是一尺两寸，没有上漆，没有打磨，更没有雕刻，完全是一个用几块榆木板钉起，说好听点是朴实，说难听点根本就是赶工出来的破烂货。</p>

匣子向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让人恶心的味道，类似于咸鱼，但比臭鲞更令人作呕，将御书房里的木犀香气搅得一团糟。</p>

赵瑜斜着眼睛看着这个匣子，眉头和鼻子都皱着，毫不掩饰心中的嫌恶。</p>

“二郎，你不喜欢？”赵文饶有兴致的看着难得出现在赵瑜脸上的表情，能让雄踞七海、虎视天下的东海王出现这种反应的事情，这世上已经不多了。</p>

“我要这东西做什么，猪头肉还能下酒，这玩意儿能吗？”</p>

“还以二郎你会高兴太庙里又多了个收藏品！”</p>

“是别人送来的，又不是我斩获的，我可没脸拿到太庙里去。”</p>

赵文大笑起来，的确，能送入太庙的只有通过血战获得的战利品，这匣子里的什物可不够资格。不过他很清楚，赵瑜如此嫌恶，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p>

“那二郎你打算怎么处理呢？丢掉？还是转送？”他问道。</p>

“送给我们的哪位族叔做寿礼如何？百年死敌最后的皇帝的首级，他应该会很喜欢罢。”</p>

“不是应该，是肯定！道君皇帝不像二郎你这样重脸面，肯定会兴高采烈的把这匣子里的天祚皇帝首级，祭告天地、供入太庙的。”</p>

是的，这是天祚的首级。</p>

收到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赵瑜和赵文都是吃惊不已。任谁也想不到，当年长生岛上的漏网之鱼，会带着这样的一份大礼来投奔东海。而当看见改头换面，化妆成僧侣的完颜活女被带到眼前的时候，天津的文武两位主官也同样的惊诧莫名。</p>

对于应州发生的战事，东海的情报网并没有放过，而天祚皇帝在那场战事以后，又没了消息也是事实。再加上一系列天祚的随声物品和印玺做证据，让人不由得深信完颜活女的解释。</p>

不过吃惊归吃惊，东海上下对辽国天子的首级却都没什么兴趣，赵瑜现在的反应也说明了这一切。尽管他并不怀疑完颜活女来投的真实性——再怎么说，拿天祚遗骸来送礼未免也太大方了。天祚皇帝虽然昏聩无比，但他毕竟是辽国存续的标志，只要能确认他的死讯，金国治下的州县瞬时就会安稳下来。用他的首级，换取一个在东海安插间谍的机会，那也是太大材小用了一点——只是，这份礼物对于实现赵瑜的目标却是反效果。</p>

不确认天祚死讯，金人就不敢南下，在宋金海上之盟中，金人也跟大宋约定‘不得存天祚，彼此得即杀之’。后院起火，对于在外的大军来说，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赵瑜盼靖康之变，已经盼了许久，不想再看到金人的行动再被耽搁，如此节外生枝之事更非他所愿。</p>

赵瑜拿起与天祚首级一起送来的印玺，比起现在赵瑜所用、由大宋所赐金质的东安王印，这枚由青玉制成、三寸大小、以龙为钮的定命宝当然要贵重许多。虽然这不是辽国的传国玺——早在两年前，辽国国玺就已经落入金人之手——但也足以证明首级的身份。</p>

“把这枚印玺，再加上天祚皇帝的首级一起送去东京。大张旗鼓点，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传到金人的耳朵里。”赵瑜把大辽定命宝在手中一抛一接，漫不经心的下着命令。</p>

“知道了。”赵文点头。他很清楚，给道君皇帝送礼是虚的，真正的关键是要让金人确定耶律延禧的死讯。不管怎么说，在完颜部中，完颜活女并不是无名之辈。在余睹谷中突然消失、继而又出现在东海的他，再加上天祚的首级与印玺，应该能让金人相信这一切。</p>

“来人！”赵瑜对门外唤了一声，一个才十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的南洋小土著应声走进赵瑜的御书房中。</p>

“把这个匣子和玉玺收入阁中放好！过两天会有人来取。”赵瑜指了指匣子和印玺，对小土著说道。</p>

小土著点头行礼，小心翼翼的捧起两物，倒退了出去。进出书房的过程中，他没发出半点声音。</p>

“这就是武弟送来的阉人？”赵文看着小土著一进一出，转头问着赵瑜。</p>

赵瑜眯起眼望向赵文，大有深意的一笑：“明知故问，不是你给武兄弟出得主意？”</p>

“呃……”被赵瑜直言拆穿，赵文干笑了两声，心中却是一阵发寒，他没想到赵瑜连这点私密之事都一清二楚，“我也是看宫里人手实在太少了，诺大的宫里，轮班的近卫营不算，就二三十个宫女服侍，连一般的大户人家都不如。以我东海的国势，不说跟大宋比罢，好歹也不能比金人差啊。所以就写信跟武弟提了一句。没想到他便自作主张送来了这么百十号被阉割掉的土著。”</p>

不必赵文说，赵瑜也知道作为一国之主，身边没有几个内侍，在外人眼里总是一件奇怪的事。只是也许是来自后世的偏见也说不定，他一想到身边围着一群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东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因此一直以来，东海王宫中都没有宦官的身影。</p>

为这事，连陈正汇都暗地里劝谏过数次。士大夫们没一个会喜欢阉人，但他们也知道，宫廷中，不可能只用侍女。但若是用那些正常的男性，免不了会闹出些伤害王家颜面的丑事。现在赵瑜身边人少，看顾得过来，到也无妨，但总得为日后考虑。</p>

所以今次之事，不只赵文，连陈正汇都参了一脚。如果没有陈国相提醒，赵文这位海寇出身的总参谋长也想不到要为赵瑜准备宦官。接到赵文的书信，赵武精心挑选了百多个聪明伶俐、卖相也过得去的土著男孩，让手下的军医把他们都处理干净。东海的外科手术水平独步于这个时代，做起阉割手术来，比起东京城中那些父子传承上百年的蚕室快刀手，技术仍要强出许多，手术死亡率甚至压到百分之五以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