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对手(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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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赵瑜为大宋吏部对官吏的评判手法而惊讶的时候。南京上游,太平州当涂县的一条乡间小道上,一名十七八岁、身着一身崭新军袍的高大少年,正迈开大步急匆匆的向丹阳湖边的家中赶去。</p>

五月的乡间,风景正好。太平州多有丘陵,远处峰峦起伏,虽不高峻,但柔和的曲线却仿佛江南水乡女儿的惹人爱怜的身姿。近处的村庄中,一缕缕炊烟冉冉升起,鸡犬之声时而传来,和平安乐得让人忘了如今还是在战时。</p>

路边的一块块稻田,如同一幅幅绿色地毯,厚实而柔软。田间的早稻已经拔节抽穗,绿油油沉甸甸,长势煞是喜人。田里种的是江南惯见的山禾,也叫占城稻,随地而长,不用多加打理,又耐干旱,在丘陵坡地众多的太平州种植甚广。</p>

少年脚步匆匆,身边的田园风光或能魅惑住厌倦了红尘俗世的骚人墨客,但对于在此处出生成长了十七八年的少年郎,却毫不值得留意。只急着要赶回家中。</p>

道边柳树下正有一人酣睡,被脚步声惊醒,掀起起盖在脸上的草帽,定睛一看,忙惊喜叫道:“这不是刘家的十七哥嘛,这才几天工夫,怎么就从营里回来了?”</p>

“王三叔?!”少年脚步一停,笑道,“你怎的睡在这里啊?”</p>

“这不是俺佃的地嘛,不在这里睡,还能去你家的田头上睡啊!”王三坐将起来,大笑着。四十岁的样子,黝黑的皮肤,一副普普通通的农家装束。</p>

他上下打量了少年一阵,摇着脑袋啧啧赞着:“穿得簇新的衣服,倒有几分好模样,比原来精神多了。等你回家四处走走,怕是做媒的就要踏破门槛了。”</p>

少年一仰脖子,很傲气的大声道:“匈奴未灭,无以家为!现在岂是成家的时候!”</p>

王三茫茫然的眨眨眼,却是有听没有懂,“说什么鬼话呐。早点成亲生子才是真的。你爹十七岁生你,所以你叫刘十七。只要你手脚麻利点,明年生一个大胖小子,就能叫上刘十八了!”</p>

少年不高兴的挂起了脸:“俺现在有大号了,唤作刘士奇,不是什么刘十七!……国士无双的士,天降奇才的奇。”刘士奇说着,蹲下去就在泥地里用手指一笔一画的炫耀起来。</p>

正月的时候,陆贾带兵攻占太平州。汰撤了原有的州兵后,便在地方上招募兵员。各地吃不饱饭的农民有许多都赶来混口饭吃,经过一番挑选,专挑身材高大、年轻力壮且为人老实的,总计选出了三千人,由留守州城的一个都来负责新兵训练。</p>

刘士奇便是其中一人。才四个月的摸爬滚打,便已经有了几分精悍的样子。更是在营中开了蒙学了字,让扫盲班的先生起了个大名,一番苦练后也晓得如何写了。</p>

王三看得直乍舌,“才两个月不见,就一肚子学问了。哪里学来的本事?”</p>

刘士奇骄傲的抬起下巴:“俺在营中半日训练,半日学字,先生也是夸着俺聪明。”</p>

“四个月就有这能耐,过几年怕不就要考状元,作进士了?!”</p>

“就算要考状元也是武状元,日后做个大将,为官家远征万里。”</p>

“胡说!”王三摇着头,“武状元那比得上文状元?披红挂彩、夸官游街、皇帝赐宴的荣耀,武状元有吗?”</p>

刘士奇看着王三,眼里满是怜悯,小时候还觉得这个有着一肚皮故事的王三叔是个了不起的人,但在军营中走了一遭,才发现自己的眼界实在太窄了。王三不过是个乡中村夫,不过是早年在外闯了两年,才看起来有些能耐,但放在军营中,跟那些与官家一起南征北战的都头们比起来,连根毛都算不上啊。</p>

“王三叔,天下变了。如今的官家重武,年号都是洪武。所以在军中人人都读兵书的,就是想着日后考上军学当个武进士。吴都指也说了,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兵。俺是一定要考军学的。”</p>

“不跟你小子争了,文也好,武也好,能挣个官身那就是最好。俺们这等小民哪有挑三拣四的权利。”王三摇着手不跟刘士奇吵了,却又看着刘士奇身上的一套新行头叹气起来,“还是你小子运道好啊,摊了个好时候,打仗的时候兵最金贵了,有钱有衣服,还能上学。不像俺,土里刨食,辛苦一年后还要交上大半的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盼到个好日子。”</p>

“王三叔你还没听说吗?南京城里的新官家已经下诏永免丁税了!从今往后一文钱身丁钱都不用交!你家三哥儿、四哥儿也不必再隐东躲西藏了。”</p>

王三先是一愣,马上又哈哈大笑起来,“小十七啊,吃了四个月的兵粮,不但会写字了,连笑话都会说了。”</p>

刘士奇急了:“圣旨也是俺敢乱说的?!真真切切从俺营的吴都指那里听到的!”</p>

“胡说八道。”王三笑着摇头一万个不信,“听说从大禹治水开始,就是要当差纳粮了。从没听说能免去身丁钱的,能少交点就是万幸了。何况还正在打仗呢,府城外的大营里,几千人要粮要饷……”</p>

而刘士奇虽只在军营中住了四个月,却被彻底的洗了脑,立刻道:“如今的洪武天子最是仁德爱民,在台湾十几年也是始终没有收过一文钱丁税!”</p>

“当真?”王三不笑了。</p>

“千真万确!”刘士奇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传单,“这是俺回来前,都头交给俺的,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不是俺空口说白话。”</p>

王三见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拿出了证据,不由得不信,一拉刘士奇,兴奋的道:“走!回村跟大伙儿一起说去!”</p>

…………</p>

半个时辰后。</p>

王三和刘士奇已经回到了两人所居住的上姜湾。而新兵带回来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听到消息的村民,一下便挤满了刘家的一间土坯茅屋。而挤不进去的几十人,便从门窗处拼命向里伸着头。</p>

在屋中,十几个在村中有威望的老人围着刘家的小十七,左一句右一句、七嘴八舌的问着。还颇有几个读过书,常去州中的,在村民中算得上眼界大,见识广,把脑袋凑在一起,翻来覆去的读着刘士奇带回来的传单。尤其是传单最后,印刷得有些模糊的几颗大印,更是将鼻尖都凑上去死盯着看。</p>

“丁税不用交了!?”</p>

“一起都免了,只需交田赋!”</p>

“头子钱也不用交了?!”</p>

“没错,日后该交一贯,就是一贯,一文都不会再多收!”</p>

屋中一片欢呼声。</p>

“支移钱也全免了?!”</p>

“过去也可以不交支移钱啊!”</p>

“莫说笑,支移钱是可以不交,只要你能运着几千斤粮食去江宁府转运司衙门自己交。要不然这官府转运耗费的支移钱非交不可的。”</p>

“不纳粮,不征绢,只收钱。粮食自己卖了换钱,哪还要支移?就算真的要去江宁交钱——对了,现在是南京建邺府——到了江边跳上船就是了,还可逛逛南京,说不定还可以见到新官家。”</p>

一众大笑。</p>

“折变也一样都免了去!?”</p>

“都说只交钱了,又怎么可能用棉和绢折来折去。该多少就是多少!”</p>

“过往的欠账也一概免了?!”</p>

“对!一切从洪武元年,也就是今年开始算起!”</p>

“圣君啊!”一个老冬烘扯着嗓子叫着,几乎要望天磕起头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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