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青蛇三尺剑(1 / 2)
第一百六十章青蛇三尺剑寂寞甲长风</p>
风骤雨急, 闪电照亮黑山白海,照亮女孩精致青涩的脸。</p>
她发白如雪,眼?瞳赤金, 眼?尾却生?着冷青的鳞片,肌肤透出一股冰雪的寒意?,一件异纹的雪袍被风吹卷。风中她双腕与?双踝银铃声音空灵高远。</p>
从她指尖流过的风,携裹一股刻骨的寒气。</p>
风过处,冰棱生?。</p>
御兽宗的弟子还来不及惊讶统领西海海妖的, 居然是这么一个容貌未张的女孩, 就先置身在迎面而来的可怖寒风里。他们?常年生?活在西洲, 本该早已习惯漫长的冬季。但当风掠过女孩的手指刮来时,风中的那股酷寒,还是让他们?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p>
——那种冷意?能把?血液凝结!甚至,能把?骨头也一并冻裂!</p>
停云峰主?事长老吴初认出了来人,脸色骤然阴沉,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是你?, 女薎。”</p>
山门哗然。</p>
劲风落下,十几道身影急速从八座卦山赶来, 甫一现身, 立刻分别祭起各自的法器。酷寒骤去,御兽宗弟子这才?醒悟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谁。</p>
寒荒国!</p>
女薎!</p>
——西海之尽,终年覆冰, 称之古海。古海有国,其名?寒荒。</p>
国中有祀神者二,一名?女祭,一名?女薎。</p>
《古海海志》记载,曾有致情?地?理堪舆的修士, 一心欲探西洲海界,便冒险穿过西北隅的冰川,沿寂寥的冰海一路探寻,御剑飞行了七七四十九天,视野中忽然出现一条白茫的冰脉,匍匐如巨龙,连绵上百里。修士以为和先前遇到的一样,只是漂浮于古海海面的冰川,便打?算在此处稍作休息。</p>
甫一生?篝火,滚雪崩冰。</p>
山脊裂开,钻出手足生?鳞的白发妖怪。</p>
修士这才?知道知,自己已经?抵达西洲外海的尽头。</p>
古海唯见黑天不见白日,无数大如洲陆的冰壳漂浮在深黑的海面,有酷寒的暴风从冰壳的裂缝里吹出,正是秋声一尽就会席卷整个西洲的厉风。厉风刮起茫茫一片雪潮。雪潮纷纷扬扬,雪大如席。</p>
西海海妖中的寒荒一脉就生?活在这里。</p>
他们?是远古冰原时代石夷的一支后裔。</p>
继承了石夷喜好冰寒的特性。</p>
西洲山岳的冰雪在天柱确立后消融,融雪成河。眷暖的走兽飞禽留在大陆上,喜阴逐寒的族属迁徙向?西北。寒荒一族走得最远,一直走到了人间西北角的尽头,才?在厉风出源之地?停了下来。以厉风为呼吸,以玄冰为嚼食。极渊的寒意?渗透进寒荒一族的血肉和骨骼,</p>
偶尔,寒荒一族也会出现在接近洲陆的近海,只要他们?一出现,那一年的冰季就会比往年更加漫长,更加冰冷。但这种情?况,哪怕翻遍《西洲洲志》也不过寥寥几例,因此对于西洲的人们?来说,他们?更像一个遥远而神秘的远古遗梦。</p>
但对于每年都要北上引鲸破冰的御兽宗弟子来说,寒荒之国却不算太过陌生?。</p>
宗门内,几乎人人都听说过一二相关的传说。</p>
有说寒荒的大妖能够倾倒海水,将桑田变成汪洋,有说寒荒的大妖在海水中跋涉,将冰山扛在背上,以此磨砺自己与?龙龟之属搏杀的筋骨……众说不一,却全都证明了寒荒大妖的强横。</p>
“女薎,”吴初长老声色俱厉,“本宗感?念贵国镇守古海之大义,向?来对尔等?敬重有佳,诚以为盟……”</p>
他的话戛然而止。</p>
雨幕被撞破。</p>
白发银袍的身影鬼魅般一闪而过,下一刻直接出现在吴初长老身前。伴随着银铃声和金属碰撞的巨响,闪电间隙的骤暗中迸溅起一连串暗红色的星火,吴初长老向?后重重撞在崖壁上,崖壁龟裂凹陷。</p>
女薎凌空漂浮,寒白如雪的左手按在他交错架起在身前的青铜双臂。</p>
吴初长老脸上先前的跋扈和愤怒此时此刻已经?荡然无存。</p>
只剩下一股油然而生?的骇意?。</p>
御兽宗八门八法,最强力的手段,除了奴百兽而威杀四方外,还有一种“移花接木”的取用之道,是千年来御兽宗走上奴妖一途后,新兴起的法门,即将所契妖兽的神通转嫁到自己身上,以此弥补门内弟子近战不足的缺陷,称之为“异彼我处,行必我得”。</p>
“移花接木”的取用之道因行端颇有些邪肆,便在宗门内部也常有争议,一直到十二年前,晦明夜分后,三十六岛进驻清洲,御兽宗内部才?将这术正名?,不再?压制其发展。而这吴初长老,正是此道的竭力推行者。他的一双青铜臂,正是来源于以“披盖铜甲,力大无匹,举山踏河”著称的壑山鏊兽。若论其防御之坚,在门内足可以排进前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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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臂的青铜鳞片下渗出细密血痕。</p>
吴初长老只觉得自己是架住了一片海——从女孩不大的手掌上传来的是犹如倒海的恐怖力道!刺骨的寒意?顺着双方接触的地?方迅速攀爬向?上,青铜鳞片被冻得出现白色的裂痕。不,不能再?这样下去,</p>
否则他非死不可!</p>
就在吴初长老果断地?就要断臂求生?的瞬间,女薎抬头,赤金的瞳孔冰冷残酷,唇角拉开,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嘲笑。</p>
……不好!</p>
吴初长老思绪一转间,五脏六肺内同时刺入一股刺寒。</p>
女薎惨白的手指指甲暴涨,锋利如弯钩的尖爪贯穿吴初长老的胸膛。她唇角的笑容越拉越大,唇瓣分开,仿佛孩童恶作剧般发出一声清脆的爆音:</p>
“砰!”</p>
“吴长老!!!”</p>
原本稍稍安定些的御兽宗弟子们?忽然齐齐出声,声音中满是惊恐。</p>
“尔敢!”旁侧的长老又惊又怒,顾不上维持阵法抵御厉风,一转法器,当头朝孤身进入第二重峰的女薎砸落。</p>
“哈哈哈哈哈哈……”</p>
昭然若揭的恶意?笑声里,崖壁上吴初长老自里向?外“砰”地?一声,炸成一片白色的冰渣。纷纷扬扬的冰尘中,长过脚踝的白发飘动,女薎轻如薄纸地?向?后倒退,闪电照亮她弯曲成爪的手。</p>
出手的长老身形一顿。</p>
死亡的直觉迎面罩来,海面上,数万张的巨弓同时拉开同时瞄准,数万根劲弦拉开的声音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异声响,刺目的雷电光中,寒荒国的妖魔们?披着白发,搭在弓弦上的骨矛矛尖如齿,锋利森寒。</p>
嘀嗒。</p>
女薎轻飘飘地?落回到鲸骨颅顶,惨白的手指间抓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p>
心脏还在跳动,仿佛还活着一样。</p>
女薎手掌一翻,掌心正面朝上,僵直难动的长老连同其他御兽宗弟子顿时清清楚楚地?看见被她握着的那颗心脏。心脏的确还在跳动,被生?生?扯断的血管里喷出汩汩热血,心脏表面的血肉扭曲成一张人脸。</p>
那张人脸与?炸成雪尘的吴初长老一模一样。</p>
——在剜出心脏的同时,女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吴初长老的魂魄一并生?生?抽出,困在了他的心脏里。</p>
暴风雨中,齿牙撕咬血肉声,生?魂活魄凄厉惨叫声,格外清晰。</p>
御兽宗弟子们?人人色变。</p>
妖兽食人由来已久,驭妖使兽的御兽宗弟子更是见惯了活人被妖兽啃食的场面。但像眼?前这种,连魂魄都一并剜出的场景,就连大部分长老都是生?平所未见,在恐怖诡异的同时,只觉寒气透骨而起。</p>
一时间,竟然再?无人言语。</p>
女薎一口一口,咀嚼还在跳动的心脏。生?魂凄厉的尖叫,猩红的血顺着女薎青白的手指向?下滴落。她慢条斯理啃食活人心脏,眼?睛却始终落在赶来的长老们?身上,瞳孔狞金的光芒冰冷凶毒。</p>
最后一声惨叫消失在白森森的牙齿间。</p>
女薎不紧不慢地?舔舐指尖残留的血,似乎意?犹未尽。</p>
“食人……”雨冲刷着重峰上的御兽宗弟子,有人喃喃出声,“古之戾妖以人食,噬其血肉,吞其魂魄,齿嚼爪撕,为其所噬者,不得……”</p>
狂风暴雨,怒海狂涛的咆哮声里,正在舔舐手指的女薎猛地?偏头,透过重重雨幕,瞬间锁定说话的弟子。</p>
对上那双狞金的非人眼?瞳,恶毒的杀意?扑面而来。</p>
那名?弟子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原地?,失态尖叫:“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刚入宗门,我没杀过妖——”</p>
嗒。</p>
失态的弟子声音忽然止住。</p>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按住他的肩膀。</p>
女薎的长发在足边摇曳了一下。她停留原地?,恢复干净的五指垂在身边,眼?睛微微眯起,盯着无声无息出现在御兽宗弟子身后的人。来人做道士打?扮,身穿一件蓝布宽袖道袍,腰间系一条麻带,脚踏黑布鞋,五官并不怎么出众,见之即忘。</p>
蓝袍道士似乎自带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p>
他一出现,空气中的寒气如冬雪逢春,悄然消退。弟子心中的惊惶随之去了大半,而原本如临大敌的一众御兽宗长老则像松了口气,急忙拱手行礼。</p>
“见过太乾师祖。”</p>
“见过太乾师祖。”</p>
“……”</p>
闻声,众弟子这才?恍然知来者。</p>
十二洲的仙门,除去一个供神君为师祖,师祖常年行走在十二洲的太乙宗,其余的仙门多有几位常年闭关不出,外人难窥其生?死命数的师祖坐镇山门。这也是仙门与?江湖散修最大的不同之处,一宗一派渊源万载,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宗门到底藏了多少底牌。</p>
御兽宗弟子向?来听说,宗门内有几位“太”字辈的师祖闭关镇守,非宗门生?死存亡,不出关。如今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活生?生?的师祖,也是第一次知道山门内尚且归化的师祖之一,原来是太乾师祖。</p>
太乾师祖,这个名?字对御兽宗弟子并不陌生?。</p>
根据宗门山志里记载,就是这位师祖主?持了前所未有的定山为卦,迁山为闸计划,构建出了占地?百顷的龙首湖。从而在风穴学上,完成了“给龙点睛”之笔。龙首湖一成,西洲风水长脉就此生?气牵引,此举被十二洲誉为“大善之化”。</p>
然而太乾师祖更山点穴已经?是好几千年前的古事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宗门内不声不响地?坐镇。</p>
一些人随着太乾师祖现身心神大定时,另一些聪明人却已经?敏锐地?预感?到此次攻伐意?味幽晦。</p>
——似乎不仅仅只是妖族与?仙门相争那么简单。</p>
“女薎祀神,”太乾师祖开口,他的声音平和无澜,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御兽宗漫长历史里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本宗感?念贵族镇守古海之大义,尊尔为神,对尔等?敬重有佳,诚以为盟,不曾僭踏古海寒荒半步。你?们?缘何屠戮我洲洲民,残食我宗长老,进犯我宗山门?你?们?是想?”</p>
“诚以为盟?”</p>
女薎五指早已经?恢复干净,浑身上下自发及足,清一色霜雪,唯独双唇猩红,残留刚刚啃噬活人心脏的戾气。她□□的脚尖点在芸鲸颅骨上淤积的雨泊里,脚踝边沿溅起浑浊的水花。</p>
“你?们?这些卑贱的、丑陋的、腥臭的蛆虫……”</p>
“也配与?我们?为盟?!”</p>
太乾师祖衣衫轻拂,容色不变。</p>
侧后的长老立时愤然叱喝:“师祖面前,区区妖邪,也敢放肆!”</p>
“哈哈哈哈!哈!”女薎就像发现什么事情?格外有趣的顽劣儿童,击掌大笑,笑声掌声,手腕上的银铃叮当响动。她笑指长老。“看看你?们?这些变色虫!遇强如寒蝉,瑟瑟无翅展,得势方嚣狂!……你?们?这些人啊,不是还总喜欢看什么猴子爬架耍杂,哈!你?们?看什么耍杂,戏什么火把?!滚到水边照一照,哪座山的猴子能比你?们?耍得更好一手笑话!”</p>
“你?!”</p>
出声的几位长老顿时气得脸色通红,须眉颤动。</p>
有长老气急,口不择言地?骂道:“什么黄毛丫头也敢在这里红口白牙?!今日老夫不为师弟讨回一口公道,誓不为人!”</p>
说话间,他手腕上十二枚金环脱腕飞出,迎风化作三头六翅的异鸟、青黄赤黑的巴蛇、兽身齿火的人面虎……鸟鸣虎啸,十二只威势不凡的驭兽拖曳十二道不同的光彩,转瞬间就奔到芸鲸鲸骨前。</p>
虎腾鸟扑蛇卷,杀机近前,女薎不退不进,只连击三掌。</p>
啪!</p>
芸鲸鲸骨周围,重重雨幕忽然冰冻。</p>
啪!</p>
闪电光照雨线,密密麻麻的冰线从空贯落,接连海与?天。十二只驭兽的身形定格在半空,身上飚飞出无数道细细的血线。</p>
啪!</p>
所有冰线破碎成冰晶,连带着被钉死半空的十二只驭兽一起,炸成十二团红白相间的诡异血花,妖冶盛大。</p>
敬立在太乾师祖背后的那位长老登时喷出一口血雾,气息骤然萎靡下来,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重新站稳身形,骇然失色。先前吴初失手被杀,还能说是对方出乎意?料地?偷袭得手,但此次分明他占据先手出击,败得却同样轻而易举。</p>
仅仅只存在记载中的寒荒国祀神,其实力之强横,手段之诡异,超出所有人的意?料。</p>
太乾师祖随意?地?一挥袖,轻描淡写地?将冰尘与?血雾抹去。</p>
他的视线自女薎手腕和脚踝的银铃铛上扫过,似乎通过她这两次出手确认了什么,“传说立西极时,逢遇中原烽火,天楔落处比预计南了许多,以至于海水不定,厉风出焉。神君心忧西海的北迁之族,便铸两件祭器,一曰冰夷,一曰鱼息,赐予徙族。看来这就是那两件祭器之一?不知是冰夷还是鱼息?”</p>
“你?这条蛆虫倒有些见识。”</p>
女薎一歪头,忽然笑了。</p>
不是刚刚那种嘲讽一切的狂笑,是清脆悦耳的笑声,如果不看她被血染红的嘴唇和手足青紫的鳞片,简直就只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姑娘。</p>
她的语调忽然变得有些甜蜜,笑起来时脸颊边甚至还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酒窝:“是冰夷啦,是神君当初赠给我西海海妖的冰夷铃。我们?海妖啊,从初族石夷到杂鱼杂虾,都最最最最喜欢铃铛了!</p>
“所以,神君大人就给我们?铸成了铃铛。”</p>
她摇晃手腕,银铃晃动。</p>
叮当叮当。</p>
……叮当叮当。</p>
精致的银铃挂到参天古木上,被海风吹动,清脆作响。</p>
西洲洲屿最外最外的一块浮岛,就坐落在茫茫冰海中,岛上无草无虫无飞鸟无走兽,寂静如死。唯一一棵高得几乎可以接连天地?的古木,还是一棵死树。死树历经?风寒而不倒,只是被冻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白冰壳。</p>
石夷盘坐在树下,神君坐在他肩上,将银铃挂好后,伸手拨弄了两下。</p>
叮当叮当。</p>
石夷学着他的样子,伸出巨大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也拨弄了两下。</p>
叮当叮当。</p>
“……西极的天楔位置还是太南了一些。”神君仰起头,看铃铛在冰凌树枝上左右摇晃,“否则西洲风水贯通,地?脉生?气不再?为海山间断,下潜于洋,纵横北南。若木会在生?气贯通的那一刻,死而复生?,地?火贯穿上下,它?的树干会像赤玉一样红,开出的花也会像火一样,唯独叶子,青翠如碧。”</p>
“……若木复生?,光华百里,会有百鸟逐光而来,起落在花叶之间,它?们?会衔来其他地?方的种子。种子落到岛上,厉风间歇的时候,就会抽茎发芽,盛开成姹紫嫣红的海,虽然很短暂,却和南方洲陆的春夏没什么两样……”</p>
神君经?年游历,娓娓道来时,仿佛已经?能够听到百鸟婉转的啼鸣,百花盛开的簌簌。</p>
那是只能生?活在冬寒之地?的古海妖族一生?都未见过的景色。</p>
叮当叮当……</p>
体型庞然,出身雪地?却最喜欢花花草草的石夷不会说话,只能安静地?听他描绘。它?小心翼翼地?虚拢了巨掌,将几枚不起眼?的铃铛罩在手中。</p>
好似那是一朵未开的花,一点未发的芽。</p>
……想?要看若木复生?,想?要看百花盛开。</p>
神君得走了。</p>
走时明明万事缠身,却还是眉眼?弯弯,笑颜晏晏,说:以后,西北隅就交给你?了。</p>
石夷点头。</p>
点头又点头。</p>
木讷笨拙得可笑,神君笑了笑,转身又止步,沉默稍许后,又轻声交代:如果守不住,就不要守了,记得离开。</p>
……那是一切开始的先声,是大地?纷争横流的前夜。</p>
白衣的神君走进了熊熊烈火。</p>
再?也没有回来。</p>
只留下,西北苦寒的海面,死去的若木树底,小山一样的石夷守着日日夜夜响个不停的铃铛。</p>
叮当、叮当。</p>
“好听吧?”</p>
女薎足尖点在污水中,轻盈地?旋转了一圈,让脚腕上的铃铛和手腕上的一起响起来,她笑吟吟地?问,就像孩子在炫耀心爱的宝物。</p>
电闪雷鸣,天地?皆雪。</p>
起起伏伏的尸体,人的,妖的,被激流携裹,流过西洲龙首群山地?的第一重山脉与?第二重山脉的间隔。奴兽的残肢,与?御兽宗弟子的血肉撞到山石,被横斜的草木挂住。</p>
太乾师祖压阵,长老们?或祭起金环,或祭起腰牌,远处八座卦山山挪水动,滚石成河。龙鳖敖怪之属,已经?聚集到寒荒族的白发群妖背后,鳞片密密,因水沉浮,如兵陈百万,也如幽冥洞开,溺死的冤魂恶鬼借暴雨爬上岸来。</p>
剑拔弩张,杀机一触即发。</p>
可在这种不死不休的厮杀战场上,女薎却在自顾自地?旋转,像无忧无虑的孩子,雪白的长发与?祭祀的长袍旋开盛开的花朵。</p>
御兽宗的山峰上,沉不住气的长老和弟子移动了下脚步。</p>
“浑身似口挂虚空,不论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他说般若,叮咚叮咚叮叮咚。禅宗大道将铃铛视为‘惊觉’与?‘大欢喜’的象征,银”太乾师祖目光微沉,“神君赠寒荒一族以冰夷铃,实是煞费苦心。”</p>
“是啊,谁能想?到神君把?冰夷这么重要的祭器铸成了这么不起眼?的几个小铃铛,”女薎偏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其实啊,你?们?这些修士,原本有机会拿到这对冰夷铃的,是吧?”</p>
……天地?有隅隈,隅隈有神守。</p>
呼啸的寒风刮过终年不夏的海上孤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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