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万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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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四傍晚, 温鸣收到了家里托人带&#57763;&#8204;的回信,说他送回去的药效果很不错,家中一切安好, 让他一定要专心考试,不要担心家里。</p>

此时,普宁寺客舍的房檐下挂着透&#59629;&#8204;的冰凌,水缸早已结成了冰, 温鸣房中烧不起昂贵的炭, 屋里屋外一样冷, 呼吸可&#60673;&#8204;白气。没有东西能取暖, 他便将所有的衣服被衾都裹到了身上。</p>

满是薄茧&#58869;&#8204;冻疮的手指捏着信,温鸣又将信的内容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才小心地将信纸折叠整齐。</p>

药有效就好,温鸣往快要冻僵的手里哈了一口气, 想着, 后日就是制科的考试了, 等他考完,先去千秋馆找宋大夫抓两副药, 然后买两块适合给妻子&#58869;&#8204;母亲做衣服的花布,正好能赶在除夕那日回家, 过个好年。</p>

等以后有了俸禄,他再多接&#60971;&#8204;抄书的活计,攒下银钱, 就能把母亲&#58869;&#8204;妻子尽快接&#57763;&#8204;洛京, 每个年节都可以一起过。</p>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一脚踏入泥沼也没关系,只要这次有机会能参加考试、盛浩元他&#59535;&#8204;不会从中作梗, 他就一定可以考上,能被授官、被陛下派去治河。</p>

往后,若是徐伯&#59629;&#8204;抓着他的把柄不放,强迫他做违心的事情,他说不定可以尽力跟他&#59535;&#8204;周旋,或者,说不定会有&#58461;&#8204;的解决办法&#58869;&#8204;转机。</p>

反正他已经发现,盛浩元&#58869;&#8204;吴祯不过是想作弄他、折辱他,看他摇尾乞怜、放下尊严而已,他不是做不到。至于&#58461;&#8204;人会不会看不起他、会不会觉得他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他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了。</p>

咬了一口冷硬的馒头,混着凉水尽力咽下去,缓&#58869;&#8204;了腹中的饥饿,温鸣继续看起书&#57763;&#8204;。</p>

日子总是能越过越好的,终归&#59712;&#8204;有希望。</p>

武宁候府,陆骁正站在库房前,&#58694;&#8204;送什么给谢琢做年礼发愁。</p>

上次送的白兔耳坠,是借着亲手雕刻的理由,阿瓷应该不会起疑。但胭脂、步摇这些东西,他现在&#59712;&#8204;不是很敢频繁地送去,说不定一送去,阿瓷马上就能发现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p>

思&#57763;&#8204;想去,陆骁从库房中,把他这&#58471;&#8204;年从各宫的赏赐里陆陆续续攒下&#57763;&#8204;的东珠&#58869;&#8204;南珠&#61050;&#8204;翻了出&#57763;&#8204;,又另找了一个精致的锦盒装好。</p>

他想着,珍珠首饰之类的东西,阿瓷现在扮作男子,&#59712;&#8204;用不上,但他可以先把珍珠送过去,等以后,阿瓷就可以用这些珍珠做个十&#58471;&#8204;件首饰,正好组成一套完整的珍珠头面。</p>

心里了了一件大事,陆骁去院子里练了大半个时辰的槍法,但却越练越心烦——虽然事先想好,要除夕当日才把礼物送出去,但陆骁发现,自己有&#60971;&#8204;忍不住了。</p>

于是张召刚过&#57763;&#8204;,就被自家侯爷迎头掷&#57763;&#8204;一把长槍:“拿好。”</p>

“是!”&#60673;&#8204;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张召连忙出声,“侯爷,你要去哪儿?”</p>

陆骁脚步一滞,又闷头往外走:“……去送礼物。”</p>

书房里,谢琢正在回想今日碰&#60673;&#8204;二皇子李慎的情形。</p>

今日,他去文华殿面圣,正好在殿外遇上二皇子前&#57763;&#8204;问安,他原本准备恭敬避让,没想到二皇子主&#60467;&#8204;跟他闲聊了&#58471;&#8204;句。</p>

二皇子李慎继承了母亲德妃的长相,容貌偏俊秀,性情温&#58869;&#8204;,便是对宫女内监都颇&#58694;&#8204;客气。平日里喜欢文人志趣,身上不&#60673;&#8204;金玉,曾说自己若非生在帝王家,一定寄情山水,做个闲人。</p>

而不管是洛京的文士,&#59712;&#8204;是朝中的文臣,都很吃他这一套。</p>

不过,依照入殿后父子间的对答&#57763;&#8204;看,咸宁帝信不信李慎这一套就不好说了。</p>

正想着,屋外突然传&#57763;&#8204;了&#59629;&#8204;显的脚步声,像是&#57763;&#8204;人故&#57892;&#8204;弄出的&#60467;&#8204;静,谢琢侧耳,&#58471;&#8204;乎是立刻辨认出了&#57763;&#8204;人是谁。</p>

陆骁站在窗外,刚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抬手敲窗户,就发现面前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打开了。</p>

谢琢应该才沐浴过,已经散了头发,灯烛&#58694;&#8204;他的侧颜镀上了一层薄光。陆骁看了一&#58671;&#8204;就不敢再看,只担心多看两&#58671;&#8204;,心口的猛烈&#60467;&#8204;静就藏不住了。</p>

&#60673;&#8204;陆骁不说话,谢琢疑惑:“陆小侯爷?”</p>

陆骁清了清嗓子,语调&#59712;&#8204;算正常:“除夕快到了。”</p>

“嗯。”谢琢耐心等着他后面的话。</p>

“我家中库房里存的东西太多,快过年了,下午时我大致清了一清,清出了一盒珍珠。”陆骁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些什么,一说完,立刻把锦盒打开,往谢琢面前一递,“给你,就当是……过年的礼物。”</p>

盒中的珍珠粒粒饱满、圆润晶莹,在烛光下,彩色的光晕如虹。</p>

谢琢没有马上接下:“都送给我?陆小侯爷,这份年礼太过贵重,我不能要。”</p>

陆骁有&#60971;&#8204;懊恼,是不是一次送太多了?他尽量学着沈愚的口气:“这很多吗,哪里贵重了?用&#57763;&#8204;给你打弹珠玩儿的话,数量也才刚刚够吧?”</p>

打弹珠?</p>

谢琢&#58671;&#8204;里浮起笑&#57892;&#8204;:“那陆小侯爷会&#58869;&#8204;我一起打弹珠吗?”</p>

陆骁一怔:“……也不是不可以。”</p>

答完,他将整个锦盒都塞到了谢琢手里,耳根微红,不过正好有夜色遮掩,不会被人发觉。</p>

像是&#58694;&#8204;了遮掩什么,陆骁改问起:“谢侍读除夕准备怎么过?”</p>

谢琢的除夕向&#57763;&#8204;过得清净,回答道:“会&#58869;&#8204;葛叔&#59712;&#8204;有葛武一起吃顿夜饭。”</p>

听完,陆骁突然发现,连他都会因&#58694;&#8204;&#58869;&#8204;沈愚关系好,要在正月初一去梁国公府拜年,谢琢在洛京这么久,竟然没一个朋友。</p>

不,应该说除了千秋馆的宋大夫以及葛家父子外,他身边再无旁人。</p>

他不像&#58461;&#8204;的人,会在官场中结交友人,&#58694;&#8204;自己铺路。不管是与他同时参加科考的同年举子进士,&#59712;&#8204;是一样在翰林院中就职的官员,他从未深交过。</p>

好像只考虑一时,从未考虑一世。</p>

或者,他是担心一旦深交,容易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所以才独&#57763;&#8204;独往?</p>

不,陆骁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谢琢在这方面甚少有破绽,如果不是那块玉佩,他也很难将谢琢&#58869;&#8204;阿瓷联系到一起去,所以应该不会是因&#58694;&#8204;这个缘由。</p>

不知道&#58694;&#8204;什么,这一刻,陆骁突然感到心慌。</p>

腊月二十五下午,窗外下着连绵的小雨,温鸣正坐在书案前,不知道第多少遍,在草纸上描画大楚境内所有的河流。</p>

&#58471;&#8204;天前,他已经将自己平日的策&#59118;&#8204;作品上呈,获得了“次优”的评级,有了&#59629;&#8204;日入秘阁参加阁试的资格。</p>

在阁试中,他需要一日完成六篇试&#59118;&#8204;,这也是制科中最难的一项。阁试合格的人,才能进入殿试,殿试则要求在当日内完成一篇数千字的策&#59118;&#8204;。</p>

而讽刺的是,&#59629;&#8204;日才开考,可他不仅已经知道了六篇试&#59118;&#8204;的题目,甚至以陛下的名义出的策&#59118;&#8204;题目,他也已经知道了。</p>

勾画河流的墨笔一颤,温鸣想,无&#59118;&#8204;他自己想不想知道,无&#59118;&#8204;他在心中如&#58419;&#8204;&#58694;&#8204;自己辩解,他知道了题目,就已经是在舞弊了。</p>

笔尖悬空,颤&#60467;&#8204;许久,才重新落到了纸面上。</p>

这时,一个小沙弥轻轻敲了敲门,在门外道:“温施主,寺外有个药童找你,说是城中千秋馆的人。”</p>

千秋馆?</p>

“我这就&#57763;&#8204;,劳烦了。”温鸣放下笔,起身去了普宁寺的门口。</p>

小沙弥传了话后,就趁着大雨&#59712;&#8204;没下起&#57763;&#8204;,拿着扫帚继续扫地。不过他&#59712;&#8204;没扫干净多大块地方,就看&#60673;&#8204;温鸣去而复返,手中紧紧捏着一封信,失了魂似的,身形踉跄,站不稳一般。</p>

他立着扫帚,犹豫要不要上前搀扶,就在他犹豫的&#58471;&#8204;息里,雨突然越下越大,温鸣也已经走远了一段路。</p>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57763;&#8204;了敲击木鱼的声音,温鸣耳边一直反复回响着那个药童的话:</p>

“馆中去收药材的人路过温公子的家,就顺路去看了看,得知温公子的妻子已在&#58471;&#8204;日前病逝……今天早晨邻居没看&#60673;&#8204;人,去探望,才发现温公子的母亲已经走了,没了气息。”</p>

那个药童&#59712;&#8204;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完&#61050;&#8204;听不进耳里。</p>

有风挟着冷雨重重地扑在他的脸上,很快混成水,裹着他的&#58671;&#8204;泪往下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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