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魂兮归来（1 / 1）
不过小半个时辰，銮驾已经过帝社坛前，虽离英雄纪念堂尚有数里，然那高高耸立的纪念牌已映入眼帘，颜离见銮驾毫不停歇，直向英雄纪念堂而行，不由大感诧异，扭头问悠然自得坐在马上的高士廉道：“高大人，为何不先祭拜帝社堂？此乃祭祀昊天上帝之处，若是过而不拜，怕是极为不妥吧。()”高士廉捋着胡须呵呵笑道：“正因为此乃祭拜昊天上帝及诸天神明之处，才不能轻易祭祀。‘社稷祭祀礼’乃我炎黄五礼之一，自周朝颓倾，乱世开启，礼仪制度已是相当败落。因此孔圣人才会提出‘克己复礼’，复的什么礼？便是周礼。而这礼中的祭祀上天更是是重中之重。按照上古沿袭下来的礼仪，再结合历代祭祀典章。如是皇家祭祀，则为每年三祭，分别为仲春、仲秋戊日，与孟冬亥日，以太牢礼祭之。民间则每年两祭，以少牢礼祭之，与皇家祭祀之仲春、仲秋二祭同时进行。所谓礼不可费，这祭祀却不是路过就可以随意祭拜的。”
高士廉瞅了瞅一脸有所悟模样的颜离，甩了甩宽大飘渺的长袖说道：“莫看今日祭祀规模宏大，可与皇家三祭相比，却实是小巫见大巫。严格而言，今日充其量只能称为祭奠，却是远远称不上祭祀的，只为收买人心尔。”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也轻了下来。
颜离好奇问道：“这却是为何？离看这场面就已经够大了，难道还能比这更大不成？”高士廉随意看了看，笑道：“这算得什么，场面大是用于皇家仪仗，至于祭祀之品不过是猪、牛、羊三牲。祭祀上天诸神却是京中大小官员，皇亲国戚都要到场的，当然公主、郡主不在其中。社稷祭坛沿袭周礼规格，广五丈，五色土为之，便是连土的具体出处都有严格规定，须巍峨名山方可。色主用石，高五尺，方二尺。各色旗帜、伞、横瓜、竖瓜、兵器数百。另有乐土坊、神厨、牺牲房等数十套配套建筑，君王与众臣祭祀前三日需斋戒沐浴，再经过数道仪式，约花费一天时间，才能完成。过程之繁琐不能尽述。”颜离暗暗咂舌，随即脸色一白，问道：“一天？那这祭祀死难将士难道也要跪上一两个时辰不成？”高士廉捋须点头：“孺子可教也，”说着冲颜离挤挤眼，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说道：“头次来祭祀的人都是稀奇，年岁稍大的基本上就是走着来，馋着回去了，每次祭祀完，都是御医最忙的时候，呵呵。”“那，那怎么办？”颜离真急了，跪上几个小时，一动不动，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呀，”高士廉一脸猥琐的四处瞄了瞄，然后费力的扯起一根裤腿给颜离。颜离被高士廉突变的动作表情很惊了一下，赶忙凑过头去一看，直恨得牙痒。说起来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不过一个棉花护膝而已。高士廉满脸得意地摇头晃脑说道：“此物产于高昌国，我大唐称其为‘白叠布’，保护膝盖，又保暖。实乃祭祀之必用佳品也。”颜离咬牙切齿的紧握小拳头，恨恨道：“为何没有人告诉我？”高士廉眯着眼摇头晃脑道：“草木不经风霜则生意不巩，人生不经磨难则德慧不成。教训哪，教训。”说罢，仙风道骨的飘然远去，隐约可听见梵音阵阵，万佛齐唱。“——”
经过一大片种植着松、柳、竹还有许多不知名树种的小树林，御驾缓缓停于英雄纪念碑前，李渊庄重肃穆的从撵中走出，众臣赶紧躬身行礼。李渊随意摆了摆手，面对着约两丈来高，洁白无瑕的纪念碑长久不语。纪念碑高四丈，上书‘大唐英雄纪念碑’铁钩银画，龙腾凤舞，气度沉凝中似有一股凛然的气势向众人扑面而来。
众臣默默立于李渊身后，现场一片寂静，唯有风打树林的沙沙声传入众人耳中，那声音却仿佛悲伤地悼歌，在以低沉凄婉的声音讲述着那些英雄的故事。直冲云霄的呐喊声，高亢嘹亮的军歌声，一往无前的厮杀声，万人拼杀的惨烈，与敌偕亡的悲壮在颜离，在众将脑海中一幕幕的闪过。那个怀念自己老伍长，哀戚痛哭的年轻士卒终究没有活下来，与浴血厮杀的万千将士一起永埋地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生永世并肩作战，再不分离。李世民的眼中闪着泪花，程咬金的眼中闪着泪花，李靖、侯君集、尉迟敬德——，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李渊冲洁白如玉的纪念碑深施一躬，众臣三拜九叩，以慰英魂在天之灵。半个时辰后，李渊站直身躯，对众臣叹息道：“到英雄纪念堂看看吧。”众人低沉应是，从地上站起，紧跟在李渊身后，向纪念堂方向行去。英雄纪念堂长四十一丈，宽二十八丈，高七丈有余，大堂壮观巍峨，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屋檐下挂着一个宽大的匾额，七个鎏金大字“大唐英雄纪念堂”在西斜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炫目的光彩，十数根高大魁伟的廊柱笔直挺立，远远看去，像是忠诚的卫士，要亘古守护这些浴血奋战的英灵们。进得堂中，直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灵位，灵位基座高一丈有余，广达两丈，基座正中央竖有一块巨大石碑，上书“大唐英魂永存”。成百上千工匠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呕心沥血绘制雕刻了数十面巨大的浮雕于英雄纪念堂内堂的四壁上，形象栩栩如生。他们呐喊着，冲锋着，双目似火似电，熠熠发光，脸上充满了英雄豪迈的气概。
李渊取过玉帛礼器，郑重地安置于石碑之下的玉阶上；随即取过三牲果品，轻置于上。由数百宫廷乐师吹奏的《招魂》曲，气势恢弘，仿若响彻于天地之间。李渊垂首默哀，众臣三拜九叩，口呼“魂兮归来。”颜离泪流满面，良久不止，为阵亡将士默默祈福。魂啊回来吧，东方不可以寄居停顿；魂啊回来吧，南方不可以长久留滞；魂啊回来吧，西方灾难丛生，没有终极；魂啊回来吧，北方冰封万里，大雪皑皑，不能耽搁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