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夜话（2 / 2）

“我不敢从阴影中走出去，也不敢伸出手。”</p>

“从那之后，我只好把工资交给大哥。委托她们帮我照看晓晓。”</p>

“我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样挽回。事态慢慢变得越来越严重，隔阂加深、像一道经历了风吹雨打最终锈死的铁门，我也越来越没有勇气回到她身边。”</p>

“我在躲着她，躲了很久。”</p>

“说来可笑，居然是在灾变爆发之后，这种情况才有了些改变……”</p>

“几年前我大哥有了养子，是个黑黑瘦瘦却让人感觉到很危险的男孩子。”</p>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杨清嬅不好意思道，“也算是我不多的优点之一。”</p>

“他比晓晓大。我一度认为对于晓晓而言，他是一个威胁。当时我采取了很多种方法排斥他。甚至劝说晓晓远离这个陌生分子。可是最终都没有成功。不过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大概证实是我错了。”</p>

“可我当时只是有些敏感，以作为母亲的角度。”她笑的有些凄然，“多年来我在晓晓身边少有陪伴，或许并没有资格去谈‘母亲’这个称呼吧”</p>

“为晓晓找来一个那样的父亲……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在想，造成这一切会不会都是我的错？”</p>

杨清嬅碎碎念着，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第二次问出这样的话。</p>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一次她得到了答复。</p>

周谨这时放下酒杯，认真地看向她说：“不，受害者无罪。”</p>

……</p>

夜已经深了，舞台中央不再有人群聚集。</p>

吧台前关闭了多数壁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灯光照在杨清嬅肩膀上。</p>

人已经趴在桌台上睡了过去，侧面看去像是一个婴儿，白皙俏丽的脸蛋上睡相安详。</p>

招呼杨本生夫妇将杨清嬅扶回床上休息后，周谨再</p>

度回到这里的座位上。</p>

他点上一根烟，缓慢却深长地吸了一口。</p>

最后的灯光被人关闭，黑暗中可见一个忽明忽暗的红色光点。</p>

不久后这个光点也终于消失，整个房间重归寂静，仿佛未曾有人到访过这里。</p>

……</p>

一小时前，“海岸BAR”的某个房间。</p>

小队成员依照郎华的要求，没有参与到今夜的酒吧狂欢中去。他们三三两两聚拢在房间的角落内，对能力间的搭配战术进行不断商讨。</p>

接连经历过两场大战，郎华小队的平均战力已经远超同阶段的普通能力者。但接下来的的回程不仅要穿过危险的风尾山丛林，还要随时面对野外不断进化的黑尸黑兽，显然这一切都还不够。</p>

隔壁房间内，郎华正在对能力者们做启程前的单独指导。</p>

“即便是在战斗中，脑域型能力拥有者也不弱于其他能力者。更高的智力意味着有着更为多样的选择。心妍姐你的能力‘微观’侧重感知观察，在几只低阶黑尸面前，做到自保还是没问题的。科研中‘感知’会为你提供更多助力，但从个人安全考虑，除去‘被动感知’，下一步琢磨下如何‘主动操控’也未尝不可……”</p>

陈心妍走出房间去后眼神看不出悲喜，将那一缕惊疑的光藏得很好。</p>

她身为能力“微观”的觉醒者，对“微观”的了解竟然还不如郎华。这在道理上讲不通。从小到大接触她的人都是有目的的，但郎华那种坦荡且没有一丝一毫隐瞒的样子，却让她根本提不起丝毫戒心……</p>

房间内最后还剩下郎华和杨晓晓，只是后者明显露出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p>

“怎么？最近有心事？”郎华开口道。</p>

“没……没什么。”杨晓晓目光躲闪、欲言又止。</p>

这几天大概是她和杨清嬅待在一起最久的一次，使得杨晓晓久违地想起些从前的事。</p>

她想起有曾经一段时间，杨清嬅身为单亲妈妈不分白天黑夜地辛勤上班，仍然坚持每天做早饭留给自己。</p>

到了放学的时候，别的小孩都有家长来接。自己也有，不过起码要等到晚上六七点。</p>

有时间来接学校接小孩的多是些做全职妈妈的中年妇女，当然还有不少老太太。一个小学能容纳的生源并不多，一来二去几乎都是些熟悉的面孔。</p>

人是这世界上最容易无聊的生物，没有事做后，即使是在小学中也遍布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p>

不知是叛逆心理作怪，还是单纯的不感兴趣，年幼的晓晓从未问过杨清嬅做的是什么工作。</p>

但杨晓晓知道——在酒吧上班和大人们口中的“陪酒女”肯定不是一回事。</p>

“哎呀，这不是和我儿子同班的小朋友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呀？”</p>

“晓晓，你妈妈还没有来接你回家吗？”</p>

“真是可怜的孩子。晓晓的妈妈要是再关爱她一点就好了。”</p>

“工作忙呗。”</p>

“可是就算再忙，也应该……”</p>

往常站在校门口的晓晓都会对这些闲话报以冷眼，如果那些人没有继续说下去的话……</p>

“听说了没，她是在那种地方上班的呢。”</p>

“哪个？”</p>

“就夜店呗。听说平时上的都是夜班呢。”</p>

“噢，那怪不得。灯红酒绿的地方，谁舍得离开呀？”</p>

那时是11岁的杨晓晓第一次对人破口大骂。她把书包扔到对方脸上，指着那人的鼻子说：“放你的屁，我妈才不是你想的那样……”</p>

“哎，你这小孩子真不懂事，我们这也是为你考虑……”</p>

“就是，真不识好歹。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p>

从那次以后，杨晓晓就变了。</p>

她知道杨清嬅其实为自己做了很多，但她就是一直不领情，反而将任性的话当做飞刀一样，一把接一把地投掷出去。</p>

再到后来，杨清嬅也开始有意无意的地躲着她。</p>

两个人一周里有很多天都不会见到面。清晨只有一份早餐摆在饭桌上，孤零零地冒着袅袅热气。</p>

……</p>

“你的心事能和哥哥说吗？”静室中沉默良久，郎华终于缓缓开口。</p>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见过父亲。”</p>

小时候的记忆不够深刻，没能形成隐性记忆。年幼时的一些片段，杨晓晓早已经记不得了。</p>

杨晓晓说着，眼中已经泛起一层水雾：“我知道这不是妈妈的错，我也不该恨她……但她作为受伤最重的人，却又在我的伤害下过活了那么多年。”</p>

“郎华哥哥，你说…晓晓是不是一个坏孩子。”不觉间她的眼中已噙满泪水，“晓晓…好想哭。”</p>

“哭吧”，郎华摩挲着小姑娘的头顶，“哭出来就好了。”</p>

可杨晓晓红着眼睛，就是不肯落泪。</p>

“我好后悔。”她说。</p>

郎华似乎也想起一些琐碎的细节，想起些过去两年中自己没能注意到的星星点点。</p>

重生后一心渴望复仇、期望拯救，身边的事反倒没怎么用心关注过，或许真的是自己遗漏了吧。</p>

“哥，我……”杨晓晓倏然抱住郎华，把头埋在对方怀中。</p>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郎华也伸开双臂抱紧对方，“去吧，也去抱抱她，同她讲讲你的心事。”</p>

“嗯……”</p>

安静的午夜中，缓缓响起的开关门声尤其明显。</p>

“咔嗒”一声，开启的房门复被关上，整片空间重归寂静。</p>

十分钟后，房间中蓦地有人自语道：</p>

“也许这场灾变，能让所有人都有一个新的开始。”</p>

整间包房内空空荡荡，唯有郎华独自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