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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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窈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笼好纱帽,与他登车。

车驾于是入城,铜驼大街两侧此时已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被禁军拦在身后,挤做了数道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的围墙,屏息等待魏王车驾驶过铜驼大街两侧的百官官署,驶入宫城。

羽盖华蚤,画轮朱旗,五马并辔在前,骑卫拱立在后,车驾浩浩荡荡,威严肃穆,洛阳内城万人空巷,观者如堵。

金车宽敞轩丽,并无车厢作掩,只有织金纱帷自华盖顶上笼下,车前悬挂珠帘,堪堪遮住二人身影。百姓很快发现了车中与魏王并肩而坐的丽人,不由议论出声:“那个女人是谁?是魏王的妻子吗?”

“魏王何时娶了妻?”

“长什么样?看得清么?”

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争先恐后地挤至车驾旁争看妇人容貌,数万道视线若厉矢向她汇来,透过车驾上悬挂的珠帘迫到谢窈脸上,她如芒针在背,面上不动声色,笼在绢袖下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百姓的议论声声入耳,斛律骁薄唇微扬,料想她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的场面,露怯亦是难免。拉过她的手安抚地攥于掌心:“别怕。”

早晚要再经历一次的,届时百姓山呼万姓俯首,远比今日盛大。

谢窈长睫微垂,怔怔看着衣裙上繁密的暗纹缠枝花,默然不应。

她实也不是畏惧。她也曾乘车经过喧嚷的闹市、水泄不通的人群。只是那时,她是作为出嫁的新妇,驾马引导在前的,是陆衡之。

如今这般,又算是什么呢?

“怎么了?”

感知到她的怏怏不乐,斛律骁皱起了眉。

她轻轻摇首,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悄然抽离,难得的温和柔顺:“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旧事罢了。”

旧事。

周遭热烈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斛律骁面色微青,睨着她木然垂下的美丽眼睛,心口泛起一阵涩意。

他自然知晓她说的旧事是什么,这辈子,她像如今这般乘车过闹市的情形只可能是那一回。

可是他也忆起了一些旧事。

是在那个恍若隔世的梦里,他立后的那一日。他在太极殿前等她,等她乘着皇后车驾,驶过铜驼大街,接受过百官跪拜,再经阊阖门进入宫城来到他身边与他行同牢合卺之礼。

她初来他身边时只是个俘虏,因母亲反对,立妃时也未行大礼。他自觉对她有所亏欠,便把所有的歉疚都补在了那次立后大典上,负责戍卫的是精心挑选的禁军,地上铺着的是并州进贡的红线毯,连她的皇后嫁衣也是召集了三千织女整整制作了三月才成。

他以为她会满心欢喜,然而等来的却是当心一刀、一尸两命。

如今,他想带她重新走一次大典的路,她却还想着那阴魂不散的陆衡之,当真可恨。

他神色骤冷,适逢车队已至凌阴里,起身叫停车队:“另驾一辆车来,送夫人回府。”

车队在街市中暂停,愈发引得百姓投来目光。谢窈未作理会,搭着春芜的手从容下车。

秋风轻拂,徐徐吹动她绣了云纹的青色裙摆,似水纹在空气中汩汩流动。凌波微步,飘逸如仙。

斛律骁脸色愈发难看,强抑下心中那阵不快,驱车离开。

二人在凌阴里别驾分袂,十七另驾了车送她去位于城东的昭德里。约莫一刻钟后,停在了一处高大华丽的房宅前。

“就是这里了,夫人请下车吧。”

春芜撩开帘子,回身接了女郎下车:“这边是魏王的府邸么?府中可还住了什么人?”

她自知女郎身份尴尬,那人必不可能将她安顿在家中。但若真是被随意安顿在一处院子里,无名无分的,心中又难免难过。

她们女郎出身高门,在南梁,哪家的主妇娘子做不得,如今却要没名没分地被安排在这里……

都是那姓陆的害的!

谢窈却未作此想,她想,若真是贮之别屋,他过来的时候也可少些,她还自在些。

“算是吧。”十七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这儿是殿下的公府,前面是殿下日常办公之处,后院是住宅,他惯常歇在这边的。”

谢窈眼中失望,十七却会错了意,安慰她:“这边虽不是殿下的家宅,但比家中可好多了,起码太夫人可不住这里……”

他素来心直口快,话出了口才知失言,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笑笑又道:“反正自己放机灵点儿,要是寿丘里那边派人来请谢夫人,想办法推脱掉。我们太夫人可不像大王好相处,一向就厌恶汉人女子。”

尤其是比她长得还好看的汉人女子。

这难道是可以推得掉的?春芜苦笑。听十七的意思,那胡人的母亲倒是不好相处,万望她还不知晓女郎的存在,可莫要来找她们的麻烦了……

主仆二人遂被安顿了下来。原本,按斛律骁的吩咐,是叫她住在关雎阁,然十七绞尽脑汁也没想起他府中有这么个院子,叫来管事一问,亦是懵懂,索性自作主张,将人安顿在了他的院中。

斛律骁一直在宫中待到夜暮方回,天子设了宴饮,眼下也还不是和齐室撕破脸面之时,推脱不得,饮至黄昏才回了府。见自己的院子里已然亮了灯,窗前一抹袅娜倩影正在灯下揽卷夜读,倒是愣了片刻。

旋即想起,后来作为她之住所的关雎阁要在这年年底才修缮完成,如今那儿还只是一片旧宅子。也难怪十七会把人安顿在这。

“你倒是很会揣摩孤的心思。”

他薄唇轻勾,似笑非笑地回头睇了十七一眼。正欲踏步而入,管事却匆匆上前:“启禀大王,太夫人那边来人了,请您带新妇过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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