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静日玉生烟（1 / 2）

 华妃再度起势，眉庄与曹琴默又风头正劲，玄凌一连好几日没到我的宜芙馆来。www.tsxsw.com虽然他一早嘱咐过我，可是心里难免有些闷闷不乐。</p>

白天的辰光越发长了。午后闷热难言，日头毒辣辣的，映着那金砖地上白晃晃的眼晕，一丝风也没有。整个宜芙馆宫门深锁，竹帘低垂，蕴静生凉，恨不能把满天满地的暑气皆关闭门外。榻前的景泰蓝大瓮里奉着几大块冰雕，渐渐融化了，浮冰微微一碰，“丁玲”一声轻响。</p>

昏昏然斜倚在凉榻上，半寐半醒。身下是青丝细篾凉席，触手生凉。我自梦中一惊，身上的毛孔忽忽透着蓬勃的热意，几个转身，身上素纭绉纱的衣裳就被濡得汗津津的，几缕濡湿了的头发，粘腻的贴在鬓侧。</p>

佩儿与品儿一边一个打着扇子，风轮亦鼓鼓地吹。可是那风轮转室内，一阵子温热一阵子凉。</p>

半阖上眼睛又欲睡去。蝉的嘶鸣一声近一声远的递过来，叫人昏昏欲睡却不能安睡。烦躁地拍一拍席子，含糊道：“去命人把那些蝉给粘了。再去内务府起些新的冰来。”</p>

槿汐答应一声，悄无声息地出去了。</p>

面壁朝里睡着，半晌觉得外头静些，身边扇子扇起的的风却大了好多，凉意蕴人。迷迷糊糊“嗯”一声道：“这风好，再扇大些。”</p>

那边厢轻声道：“好。”</p>

听得是玄凌的声音，一时清醒过来，翻身坐起。睡的不好，辗转反侧间微微蓬松了发鬓，衣带半褪，头上别着的几枚蓝宝石蜻蜓头花也零星散落在床上，怎么看都是春睡不起的暧昧情味。我不防是他在身边，更是羞急，忙不迭扯过衣裳遮在胸口，嘴却撅了起来：“皇上故意看臣妾的笑话儿呢。”</p>

玄凌却只是一味微笑，怜惜道：“听说你这两日睡的不好，是夜里热着了么？特意替你扇扇风让你好睡。”</p>

这样的体贴，我亦动容了。即便有得宠的华妃和怀孕的眉庄，他亦是珍视我的吧。</p>

这样想着，心头微微松快了些。</p>

才要起身见礼，他一把按住我不让，道：“只朕和你两个人，闹那些虚礼作什么。”</p>

我向左右看道：“佩儿和品儿两个呢？怎么要皇上打扇？”</p>

“朕瞧她们也有些犯困，打发她们下去了。”</p>

他在我身旁坐下，顺手端起床侧春藤案几上放着的一个斗彩莲花瓷碗，里面盛着浇了蜂蜜的莲子拌西瓜冰碗，含笑道：“瞧你睡的这一头汗，食些冰碗解解暑吧。”我素来畏热贪凉，又不甚喜欢吃酸食，所以这甜冰碗是要日日准备着品尝的。</p>

他用银匙随意一搅，碗中碎冰和着瓜果叮然有声，更觉清凉蜜香，口齿生津。他拣了一块放我唇边，“朕来喂你。”</p>

略略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启唇含了，只觉口中甜润清爽。又让玄凌尝些，他只尝了一口，道：“太甜了些。用些酸甜的才好。”</p>

我侧头想一想，笑道：“嬛嬛自己做了些吃食，四郎要不要尝尝？”说着趿了鞋子起身取了个提梁鹦鹉纹的银罐来。</p>

玄凌拈起一颗蜜饯海棠道：“这是什么？”</p>

我道：“嬛嬛自己做的，也不知合不合四郎的胃口。”</p>

他放一颗入嘴，含了半天赞道：“又酸又甜，很是可口。怎么弄的，朕也叫别人学学。”</p>

我撒娇道：“嬛嬛不依，教会了别人四郎可再也不来嬛嬛这里了。”</p>

玄凌仰首一笑，忍不住捏住我的下颔道：“嬛嬛，朕还不知道你这么小心眼呢。”</p>

我推开他手，坐下端了冰碗舀了一口方慢慢道：“其实也不难，拿海棠秋日结的果子放在蜜糖里腌渍就成了。只是这蜜糖麻烦些，拿每年三月三那日的蜜蜂摘的梨花蜜兑着冬天梅花上的雪水化开，那蜜里要滚进当年金银花的花蕊，为的是清火。用小火煮到蜜糖里的花蕊全化不见了，再放进填了玫瑰花瓣和松针的小瓮里封起来就成了。”</p>

“亏得你这样刁钻的脑袋才能想出这样的方子来炮制一个蜜饯。”</p>

我假装悠悠的叹了口气道，抱膝而坐：“嬛嬛不过长日无事，闲着打发时间玩儿罢了。”</p>

玄凌一把把我抱起来，笑道：“这话可不是怪朕这几天没来瞧你么？”</p>

我噘嘴：“四郎以为嬛嬛是那一味爱拈酸吃醋不明事理的人么，未免太小觑嬛嬛了。”</p>

忽然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轻响，湖绿的轻绉裙边一闪，只见浣碧尴尬地探身在门外，手上的琉璃盘里盛着几枝新折的花儿，想是刚从花房过来。因夏日不宜焚香，清晨、午后与黄昏都要更放时新的香花，故而她会在这时候来。所有的人都被玄凌打发去睡了，浣碧想是没想到玄凌在此，一时间怔怔地站着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p>

我一见是她，想到自己还在玄凌怀里，不由得也尴尬起来。浣碧见我们望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唤道：“皇上饶恕，奴婢无心之失啊！”又眼泪汪汪望向我道：“小姐，浣碧无心的啊。”</p>

玄凌微有不快：“怎么这样没眼色？”闻得声音娇软不由看了她一眼：“你叫浣碧？”</p>

浣碧慌忙点了点头，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轻声道：“是。奴婢是小姐带进宫的陪嫁丫鬟。”</p>

玄凌这才释然，向我道：“这是你陪嫁进宫的？”</p>

见她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放下东西下去吧。”浣碧应了“是”，把花插在瓶中，悄悄掩门而去。</p>

玄凌看着我笑，轻声在我耳边道：“嬛嬛的笑最堪动人！”转而看着浣碧退去的身影：“是不是这丫头跟着你久了的缘故，眼角眉梢倒有几分像你，比别人更俏丽些。”</p>

我心中忽然起疑，想起浣碧的身世与处境，顿时疑云大起。而她，也的确眼风颇像我的。然而转念一想这些年她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婢女，可是我待她更在流朱之上，吃穿用度几乎不亚于我，在家时爹爹也是暗里照顾于她，又是跟随我多年的，这才稍微放心。</p>

斜睨玄凌一眼，他却轻轻拿起我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我直觉得脸上**辣的，莞尔低笑一声轻轻捶在他肩上。</p>

我想起什么，问道：“大热的中午，四郎是从哪里过来？”</p>

他只看着别处，“才在华妃那里用了午膳。”</p>

我“哦”了一声，只静静拣了一块西瓜咀嚼，不再言语。</p>

玄凌搂一搂我的肩，方道：“你别吃心。朕也是怕她为难你才那么快又晋了你的位分——好叫她们知道你在朕心里的分量，不敢轻易小觑了你。”</p>

我低声道：“嬛嬛不敢这么想，只是余氏与丽贵嫔之事后未免有些心惊。”</p>

他喟然道：“朕怎么会不明白？本来朕的意思是要晋你为贵嫔位列内廷主位，只是你入侍的时间尚短，当时又是未侍寝而晋封为嫔，已经违了祖制。只得委屈你些日子，等有孕之日方能名正言顺。”</p>

我靠在他胸前，轻轻道：“嬛嬛不在意位分，只要四郎心里有嬛嬛。”</p>

他凝视着我的双眸道：“朕心里怎么会没有你。嬛嬛，朕其实很舍不得你。”他低低道：“六宫那么些人总叫朕不得安宁，只在你这里才能无拘惬意。”</p>

心里稍稍安慰，他的心跳声沉沉入耳，我环着他的脖子，轻声呢喃：“嬛嬛知道。”静了一会儿，我问：“皇上去瞧眉姐姐，她的胃口好些了吗？”</p>

“还是那样，一味爱吃酸的。朕怕她吃伤了胃，命厨房节制些她的酸饮。”</p>

“臣妾原本也要去看眉姐姐，奈何姐姐怀着身孕懒懒的不爱见人。臣妾想有皇上陪着也好，有了身孕也的确辛苦。”</p>

玄凌亲一亲我的脸颊，低声笑道：“总为旁的人担心。什么时候你给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