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无迹可寻羚挂角 忘机相对鹤梳翎（1 / 2）
靴声响到门口，那人走了进来。韦小宝从桌底下瞧出去，见那靴子不大，来人当时个和</p>
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当即放心，将烧饼放入口中，却也不敢咀嚼，只是用唾液去慢慢浸</p>
湿烧饼，待浸软了吞咽。</p>
只听得咀嚼之声发自桌边，那男孩在取糕点而食，韦小宝心想：“也是个偷食的，我大</p>
叫一声冲出去，这小鬼定会吓得逃走，我便可大嚼一顿了。”又想：“刚才真笨，该当罢几</p>
碟点心倒在袋里便走。这里又不是丽春院，难道短了什么，就定是把帐算在我头上？”</p>
忽听得砰砰声响，那男孩在敲击什么东西，韦小宝好奇心起，探头张望，只见那男孩约</p>
莫十四五岁年纪，身穿短打，伸拳击打梁上垂下来的一只布袋。他打了一会，又去击打墙边</p>
的皮人。那男孩一拳打在皮人胸口，随即双臂伸出，抱住了皮人的腰，将之按倒在地，所用</p>
手法，便似昨日在酒馆中所见到那些摔跤的满人一般。韦小宝哈哈一笑，从桌底钻了出来，</p>
说道：“皮人是死的，有什么好玩？我来跟你玩。”</p>
那男孩见他突然现身，脸上又缠了白布，微微一惊，但听他说来陪自己玩，登时脸现喜</p>
色，道：“好，你上来！”</p>
韦小宝扑将过去，便去扭男孩的手臂。那男孩一侧身，右足一勾，韦小宝站立不住，立</p>
时倒了。那男孩道：“呸，你不会摔跤。”韦小宝道：“谁说不会？”跃起身来，去抱他左</p>
腿。那男孩伸手抓他后心，韦小宝一闪，那男孩便抓了一个空。韦小宝记得茅十八在酒馆中</p>
与七名大汉相斗的手法，突然左手出拳，击中那男孩下颚，砰的一声，正好打中。</p>
那男孩一怔，眼中露出怒色。韦小宝笑道：“呸，你不会摔跤！”那男孩一言不发，左</p>
手虚幌，韦小宝斜身避让，那男孩手肘骤出，正撞在他的腰里。韦小宝大叫一声，痛得蹲了</p>
下来。那男孩双手从他背后腋下穿上，十指互握，扣住了他后颈，将他身上越压越低。韦小</p>
宝左足反踢。那男孩双手猛推，将韦小宝身子送出，拍的一声，跌了个狗吃屎。韦小宝大</p>
怒，翻滚过去，用力抱住了男孩的双腿，使劲拖拉，那男孩站立不住，倒了下来，正好压在</p>
韦小宝身上。这男孩身材比韦小宝高大，立即以手肘逼住韦小宝后颈。韦小宝呼吸不畅，拼</p>
命伸足力撑，翻了几下，终于翻到了上面，反压在那男孩身上。只是他人小身轻，压不住对</p>
方，又给那男孩翻了上来压住。</p>
韦小宝极是溜滑，放开男孩双腿，钻到他身后，大力一脚踢中他屁股。那男孩反手抓住</p>
他右腿使劲一扯，韦小宝仰面便倒。那男孩扑上去叉住他头颈，喝到：“投不投降？”</p>
韦小宝左足勾转，在那溜滑腰间擦了几下，那溜滑怕痒，嘻的一笑，手劲便松了。韦小</p>
宝乘机跃起，抱住他头颈。那溜滑使出摔跤手法，抓住了韦小宝后领，把他重重往地下一</p>
摔。韦小宝一阵晕眩，动弹不得。那溜滑哈哈大笑，说道：“服了么？”</p>
韦小宝猛地跃起，一个头锤，正中对方小腹。那溜滑哼了一声，倒退几步。韦小宝冲将</p>
上去，那溜滑身子微斜，横脚钩扫。韦小宝摔将下来，很命抱住了他大腿。两人同时跌倒。</p>
一时那男孩翻在上面，一时韦小宝翻在上面，翻了十七八个滚，终于两人互相扭住，呼呼喘</p>
气，突然之间，两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都觉如此扭打十分好玩，慢慢放开了手。</p>
那男孩一伸手，扯开了韦小宝脸上的白布，笑道：“包住了头干什么？”</p>
韦小宝吃了一惊，便欲伸手去夺，但想多方既已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再加掩饰也是无</p>
用，笑道：“包住了脸，免得进来偷食时给人认了出来。”那男孩站起身来，笑道：“好</p>
啊，原来你时时到这里偷食。”韦小宝道：“时时倒不见得。”说着也站了起来，见那男孩</p>
眉清目秀，神情轩昂，对他颇有好感。</p>
那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韦小宝道：“小桂子，你呢？”那男孩略一迟疑，</p>
道：“我叫……叫小玄子。你是那个公公手下的？”韦小宝道：“我跟海老公。”小玄子点</p>
了点头，就用韦小宝那块白布抹了抹额头汗水，拿起一块点心便吃。韦小宝不肯服输，心想</p>
你大胆偷食，我的胆子也不小子你，当即拿起一块千层糕，肆无忌惮的放入口中。</p>
小玄子笑了笑，道：“你没学过摔将，可是手脚挺灵活，我居然压你不住，再打几个回</p>
合，你便输了。”韦小宝道：“那也不见得，咱们再打一会试试。”小玄子道：“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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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扭打起来。</p>
小玄子似乎会一些手脚之技，年纪和力气都大过韦小宝，不过韦小宝在扬州市井间身经</p>
百战，与大流氓，小无赖也不知大过多少场架，扭打的经验远比小玄子丰富。总算他记得茅</p>
十八的教训，而与小玄子的扭打只是游戏，并非拼命，什么拗手指，拉辫子，咬咽喉，抓眼</p>
珠，扯耳朵，捏阴囊等等拿手的成名绝技，倒也一项没使。这么一来，那就难以取胜，扭打</p>
了几个回合，韦小宝终于给他骑在背上再也翻不了身。小玄子笑道：“投不投降？”韦小宝</p>
道：‘死也不降。“小玄子哈哈一笑，跳了下来。</p>
韦小宝扑上去又欲再打。小玄子摇手笑道：“今天不打了，明天再来。不过你不是我对</p>
手，再打也没用。“韦小宝不服气，摸出一锭银子，约有三两上下，说道：“明天再打，不</p>
过要赌钱，你也拿三两银子出来。“小玄子一怔，道：“好，咱们打个彩头。明天我带一怔</p>
来，中午时分，在这里再打过。“韦小宝道：“死约会不见不散，大丈夫一言既出，……马</p>
难追。“这”驷马难追“的驷”他总是记不住，只得随口含糊带过。小玄子哈哈大笑，说</p>
道：“不错，大丈夫一言既出，……马难追。”说着出屋而去。</p>
韦小宝抓了一大把点心，放在怀里，走出屋去，想起茅十八与人订约比武，虽在狱中，</p>
也要越狱赴约，虽然身受重伤，仍是誓守信约，在得胜山下等候两位高手，这等气概，当真</p>
令人佩服。他听说书先生说英雄故事，听得多了，时时幻想自己也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即</p>
与人订下比武之约，岂可不到？心想明日要来，今晚须得回到海老公处，于是顺着原路，慢</p>
慢觅到适才赌钱之处。先前向着右首走，以至越走越远，这次折而向左，走过两道回廊，依</p>
稀记得庭院中的花木曾经见过，一路寻将过去，终于回到海老公的住所。</p>
他走到门口，便听到海老公的咳嗽之声，问道：“公公，你好些了吗？”海老公沉声</p>
道：“好你个屁！快进来！”</p>
韦小宝走近屋去，只见海老公坐在椅上，那张倒塌了桌子已换过了一张。海老公问道：</p>
“赢了多少？”韦小宝道：“赢了十几两银子，不过……不过……”海老公道：“不过怎</p>
么？”韦小宝道：“不过借给了老吴。”其实他赢了二十几两，除了借给老吴之外，还有八</p>
九两剩下，生怕海老公要他交出来，不免报帐时不尽不实。</p>
海老公脸一沉，说道：“借给老吴这小子有什么用？他又不是上书房的。怎么不借给温</p>
家哥儿俩？”韦小宝不明缘故，道：“温家哥儿没向我借。”海老公道：“没向你借，你不</p>
会想法子借给他吗？我吩咐你的话，难道都忘了？”韦小宝道：“我……我昨晚杀了这小</p>
孩，吓得什么都忘了。要借给温家哥儿，不错，不错，你老人家却是吩咐过的。”</p>
海老公哼了一声，道：“杀个把人，有什么了不起啦？不过你年纪小，没杀过人，那也</p>
难怪。那部书，你没有忘记？”韦小宝道：“那部书……书……我……我……”海老公又哼</p>
了一声，道：“当真什么都忘记了？”韦小宝道：“公公，我……我头痛得很，怕……怕得</p>
厉害，你又咳得这样，我真担心，什……什么都糊涂了。”</p>
海老公道：“好，你过来！”韦小宝道：“是！”走近了几步。海老公道：“我再说一</p>
遍，你倘若再不记得，我杀了你。”韦小宝道：“是，是。”心想：“你只要说一遍，我便</p>
过一百年也不会忘记。”</p>
海老公道：“你去赢温家哥儿俩的银子，他们输了，便借给他们，借得越多越好。过得</p>
几日，你便要他们带你到上书房去。他们欠了你钱，不敢不依，如果推三推四，你就说我会</p>
去跟上书房总管乌老公算帐。温家兄弟还不出钱来，自会乘皇上不在……”韦小宝道：‘皇</p>
上？“海老公道：‘怎么？”韦小宝道：“没……没什么。”海老公道：‘他们会问你，到</p>
上书房干什么，你就说人往高处走，盼望见到皇上，能够在上书房当差。温家兄弟不会让你</p>
见到皇上的，带你过去时，皇上一定不在上书房里，你就得设法偷一部书出来。”</p>
韦小宝听他接连提到皇上，心念一动：“难道这里是皇宫？不识北京城里的大妓院？啊</p>
哟喂，是了，是了，若不是皇宫，那有这等富丽堂皇的？这些人定是服侍皇帝的太监。”韦</p>
小宝虽然听人说过皇帝，皇后，太子，公主，以及宫女，太监，但只知道皇帝必穿龙袍，余</p>
人如何模样就不知道了。他在扬州看白戏倒也看得多了，不过戏台上的那些太监，服色打扮</p>
跟海老公，老吴他们完全不同，手中老是拿着一柄拂尘挥来挥去，唱的戏文没一句好听。他</p>
和海老公相处一日，又和老吴，温氏兄弟赌了半天钱，可不知他们便是太监，此刻听到海老</p>
公这么说，这才渐渐省悟，心道：‘啊哟，这么一来，我岂不变成了太监？”</p>
海老公厉声道：“你听明白了没有？“韦小宝道：“是，是，明白了，要到皇……皇帝</p>
的书房去。”海老公道：“到皇上的书房去干什么『去玩吗？”韦小宝道：“是去偷一部书</p>
出来。”海老公道：“偷什么书？”韦小宝道：“这个……这个……什么书……我……我记</p>
不起来了。”海老公道：“我再说一遍，你好好记住了。那是一部佛经，叫做“四十二章</p>
经』，这部书的模样挺旧的，一共有好几本，你要一起拿来给我。记住了吗？叫什么？”韦</p>
小宝喜道：“叫做‘四十二章经’。”海老公听出他言语中的喜悦之意，问道：“有什么开</p>
心？”韦小宝道：“你一提，我便记起了，所以高兴。”</p>
原来他听海老公要他到上书房去“偷书”，“偷”是绝对不困难，“书”却难倒了人。</p>
他西瓜大的字识不了一担，要分辨什么书，可真杀了头也办不到，待得听说书叫做“四十二</p>
章经”，不由得心花怒放，“章经”是什么不得而知，“四十二”三字却是识得的，五个字</p>
中居然识得三个，不禁大为得意。</p>
海老公又道：“在上书房偷书，手脚可得干净利落，假如让人瞧见了，你便有一百条性</p>
命也不在了。”韦小宝道：“这个我理会得，偷东西给人抓住了，还有好戏唱吗？”灵机一</p>
动，说道：“不过我决不会招出你公公出来。“海老公道：“招不招我出来，也没什么相干</p>
了。”咳了一阵，说道：“今天你干得不错，居然赢到了钱。他们没起疑心罢？”韦小宝笑</p>
道：“嘿嘿，没有，没有，那怎么会？“想要自称自赞一番，终于忍住。海老公道：“别躲</p>
懒，左右闲着没事，便多练练。”</p>
韦小宝听了，走进房中，只见桌上放着碗筷，四菜一汤，没人动过，忙道：“公公，你</p>
不吃饭？我装饭给你。”海老公道：“不饿，不吃，你自己吃好了。”</p>
韦小宝大喜，来不及装饭，挟起一块红烧肉便吃，虽然菜肴早已冷了，吞入饥肠，却是</p>
说不出的美味，心想：“这些饭菜不知是谁送来的。这种小事别问，睁大眼睛瞧着，慢慢的</p>
自会知道。”又想：“倘若这里真是皇宫，那么老吴，温家哥儿，还有那个小玄子对付太监</p>
那是。却不知皇帝老儿和皇后娘娘是怎么一副模样，总得瞧个明白才是。回到扬扬州嘿嘿，</p>
老子说起来可就神气啦。茅大哥不知能不能逃出皇宫去？赌钱时没听到他们说起拿住了人，</p>
多半是逃出去啦。”</p>
吃完饭后，只怕海老公起疑，便拿起六颗骰子，在碗里玎玲玲的掷个不休，掷了一会，</p>
只觉眼皮渐重，昨晚一夜没睡，这时实在疲倦得很了，不多时便即睡着了。</p>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跟着便有一名粗工太监送饭菜来。</p>
韦小宝服侍海老公吃了一碗饭，又服侍他上床睡觉，自己睡在小床上，心想：“明日最</p>
要紧的是和小玄子比武，要打得赢他才好。”闭上眼睛，回想茅十八在酒馆中跟满洲武士打</p>
架的手法，却模模糊糊的记不明白，不禁有些懊悔：“茅大哥要教我武功，我偏不肯学，这</p>
一路上倘若学了来，小玄子力气虽比我的，又怎能是我对手？明天要是再给他骑住了翻不过</p>
来，输了银子不打紧，这般面子大失，我在		小白龙		韦小宝在江湖上可也不用混啦。”</p>
突然心想：“满洲武士打不过茅大哥，茅大哥又不是老乌龟的对手，何不骗得老乌龟教</p>
我些本事？”当即说道：“公公，你要我去上书房拿几本书，这中间却有一桩难处。”</p>
海老公道：“什么难处？”韦小宝道：“今儿我赌了钱回来，遇到一个小……小太监，</p>
拦住了我，要我分钱给他，我不肯，他就跟我比武，说道我胜得过他，才放我走。我跟他斗</p>
了半天，所以连饭也赶不及回来吃。”海老公道：“你输了，是不是？”韦小宝道：“他又</p>
高又壮，力气可比我大得多了。他说天天要跟我比武，那一日我赢了他，他才不来缠我。”</p>
海老公道：“这小娃娃叫什么名字？那一房的？”韦小宝道：“他叫小玄子，可不知是那一</p>
房的。”</p>
海老公道：“定是你赢了钱，神气活现的惹人讨厌，否则别人也不会找上你。”韦小宝</p>
道：“我不服气，明儿再分他斗过，就不知能不能赢。”海老公哼了一声，道：“你又在想</p>
求我教武功了。我说过不教，便是不教，你再绕弯儿也没用。”</p>
韦小宝心中暗骂：“这老乌龟倒聪明，不上这当。”说道：“这小玄子又不会武功，我</p>
要赢他，也不用学什么武艺，谁要你来教了？今儿我已明明骑在他身上，只不过他力气大，</p>
翻了过来。明天我出力揪住他，这家伙未必就能乌龟翻身。”他这一天已然小心收敛，不说</p>
一句粗话，这时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p>
海老公道：“你想他翻不过来，那也容易。”韦小宝道：“我想也没什么难处，我明天</p>
一定牢牢揪住他肩头。”海老公道：“哼，揪住肩头有什么用？能不能翻身，全仗腰间的力</p>
道，你须用膝盖抵住他后腰穴道。你过来，我指给你看。”</p>
韦小宝一骨碌从床上跃下，走到他床前，海老公摸到他后腰一处所在，轻轻一按，韦小</p>
宝便觉全身酸软无力。海老公道：“记住了吗？”韦小宝道：“是，明儿我便去试试，也不</p>
知成不成？”海老公怒道：“什么成不成？那是百发百中，万试万灵。”又伸手在他头颈两</p>
侧轻轻一按，韦小宝“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只觉胸口一阵窒息，气也透不过来。海老公</p>
道：“你如出力拿他这两处穴道，他就没力气和你斗。”</p>
韦小宝大喜，道：“成了，明儿我准能赢他。”这个“准”字，是日间赌钱时学的。回</p>
到床上睡倒，想起明天		小白龙		打得小玄子大叫“投降”，十分得意。</p>
次日老吴又来叫他去赌钱。那温家兄弟一个叫温有道，一个叫温有方，轮到两兄弟坐庄</p>
时，韦小宝使出手段，赢了他们二十几两银子。他兄弟俩手气又坏，不到半个时辰，五十两</p>
本钱已输干了。韦小宝借了二十两给他们，到停赌时，温家兄弟又将二十两银子输了。</p>
韦小宝心中记着的只是和小玄子比武之事，赌局一散，便奔到那间屋去。只见桌子上仍</p>
是放着许多碟点心，他取了几块吃了，听得靴子声响，只怕来的不识小玄子，小心先钻入桌</p>
底再说，却听得小玄子在门外叫道：“小桂子，小桂子！”</p>
韦小宝跃到门口，笑道：“死约会，不见不散。”小玄子也笑道：“哈哈，死约会，不</p>
见不散。”走进屋子。韦小宝见他一身新衣，甚是华丽，不禁颇有妒意，寻思：“待会我扯</p>
破你的新衣，叫你神气不得！”一声大叫，便向他扑了过去。</p>
小玄子喝到：“来得好。”扭住他双臂，左腿横扫过去。韦小宝站立不定，幌了几下，</p>
一交跌倒，拉着小玄子也倒了下来。</p>
韦小宝一个打滚，翻身压在小玄子背上，记着海老公所教，便伸手去拿他后腰穴道，可</p>
是他没练过打穴拿穴的功夫，这穴道岂能一拿便着？拿的部位稍偏。小玄子已然翻了身，抓</p>
住他左臂，用力向后拗转。韦小宝叫道：“啊哟，你不要脸，拗人手臂么？”小玄子笑道：</p>
“学摔跤就是学拗人手臂，什么不要脸了？”韦小宝乘他说话之时口气浮了，全身用力向他</p>
后腰撞去，将背心撞在他头上，右手从他臂腋穿了过来，用劲向上甩出。小玄子的身子从他</p>
头顶飞过，拍的一声，掉在地下。</p>
小玄子翻身跳起，道：“原来你也会这招“羚羊挂角”。”韦小宝不知“羚羊挂角”是</p>
什么手法，误打误撞的胜了一招，大为得意，说道：“这		羚羊挂角“算得了什么，我还有</p>
许多厉害的手法没使出来呢。”小玄子喜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咱们再来比划。”</p>
韦小宝心道：“原来你学过武功，怪不得打你不过。可是你使一招，我学一招，最多给</p>
你多摔几交，你的法子我总能学了来。”眼见小玄子又扑将过来，便也猛力扑去。不料小玄</p>
子这一扑却是假的，待韦小宝扑到，他早已收势，侧身让开，伸手在他背上一推。韦小宝扑</p>
了个空，本已收脚不住，再给他顺力推出，登时砰的一声，重重摔倒。</p>
小玄子大声欢呼，跳过来骑在他背上，叫道：“投不投降？”</p>
韦小宝道：“不降！”欲待挺腰翻身，蓦地里腰间一阵酸麻，后腰两处穴道已被小玄子</p>
屈指抵住，那正是海老公昨晚所教的手法，自己虽然学会了，却给对方抢先用出。韦小宝挣</p>
了几下，始终难以挣脱，只得叫道：“好，降你一次！”</p>
小玄子哈哈大笑，放了他起身。韦小宝突然伸足绊去，小玄子斜身欲跌，韦小宝顺手出</p>
拳，正中他腰眼。小玄子痛哼一声，弯下腰来，韦小宝自后扑上，双手箍住他头颈两侧。小</p>
玄子一阵晕眩，伏到在地。韦小宝大喜，双手紧箍不放，问道：“投不投降？”</p>
小玄子哼了一声，突然间双肘向后力撞。韦小宝胸口肋骨痛得便欲折断，大叫一声，仰</p>
天倒下。小玄子翻身坐在他胸口，这一会合又是胜了，只是气喘吁吁，也已累得上气不接下</p>
气，问道：“服……服……服了没有？”韦小宝道：“服个屁！不……不……服，一百</p>
个……一……一万个不服。你不过碰巧赢了。”小玄子道：“你不服，便起来打过。”韦小</p>
宝双手撑地，只想使劲弹起来，但胸口要害处给对手按住了，酸麻力气都使不出来，僵持良</p>
久，只得又投降一次。</p>
小玄子站起身来，只觉双臂酸软。韦小宝勉力站起，身子摇摇摆摆，说道：“明儿……</p>
明儿再来打过，非……非叫你投降不可。”小玄子笑道：“再打一百次，你也……也……也</p>
是个输，你有胆子，明天就再来打。”韦小宝道：“只怕你没胆子呢，我为什么没胆子？死</p>
约会，不见不散。”小玄子道：“好，死约会，不见不散。”</p>
两人打得兴起，都不提赌银子的事。小玄子既然不提，韦小宝乐得假装忘记，倘若是他</p>
赢了，银子自然非要不可。</p>
韦小宝回到屋中，向海老公道：“公公，你的法子不管用，太也稀松平常。”海老公哼</p>
了一声，说道：“没出息，又打输了。”韦小宝道：“如果用我自己的法子，虽然不一定准</p>
赢，也不见得准输。可是你的法子太也脓包，人家也都会的，有什么稀奇？”海老公奇道：</p>
“他也知道这法子？你试给我瞧瞧。”</p>
韦小宝心想：“你眼睛瞎了，试给你看看，难倒你看得见吗？”突然心念一动：“不知</p>
他是真瞎还是假瞎，可得试他一试。”当即双肘向后一撞，道：“他这么一撞，只撞得我全</p>
身三千根骨头，根根都痛。”海老公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么一撞，我又怎瞧得见？		颤</p>
巍巍的站起身来，道：“你试着学他的样。“韦小宝心下暗喜：“老乌龟是真的瞎了。“背</p>
心向着他，挺肘缓缓向后撞去，道：“他用手肘这样撞我『“待得手肘碰到了海老公胸口，</p>
便不再使力。</p>
海老公嗯了一声，说道：“这是		腋底锤		，那也算不了什么。“韦小宝道：‘还有这</p>
样。”他拉住海老公左手，放在自己右肩，说道：“他用力一甩，我身子便从他头顶飞了过</p>
去。”这一招其实是他甩倒小玄子的得意之作，故意倒转来说，要考一考海老公。海老公</p>
道：“这时		羚羊挂角		。”韦小宝道：“原来你早知道了。”跟着拉住他手臂，慢慢向后拗</p>
转。海老公道：“嗯，这时		倒折梅		中的第三手。还有什么？”</p>
韦小宝道：“原来小玄子这些手法都有名堂，我跟他乱打乱扭，那些手段可也得有几个</p>
好听的名堂才成啊。我向他扑过去，这小子向旁闪开，却在我背上顺势一推，我就……”海</p>
老公不等他说完，便问：“他推在你那里？”韦小宝道：“他一推我便摔得七晕八素，怎还</p>
记得推在那里。”海老公道：“你记记看，是推在这里么？		说着伸手按在他左肩背后。韦</p>
小宝道：‘不是。”海老公道：“是这里么？”韦小宝仍道：“不是。”海老公连按了七八</p>
个部位，韦小宝都说不是。海老公伸掌按在他右腰肋骨之下，问道：“是这里么？”说着轻</p>
轻一推。韦小宝一个踉跄，跌出几步，立时记起小玄子推他的正是这个所在，大声道：“是</p>
了，一点不错，正是这里。根根，你怎知道？”</p>
海老公不答，凝思半响，道：“我教年的两个法子，你说他居然也会，这话不假罢？”</p>
韦小宝道：“自然不假。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小子不但会按我后腰，还掀住了我胸口这</p>
个地方，我登时气也透不过来，只好暂且投一次降。这叫做……”</p>
海老公不理会他叫做什么，伸出手来，手段：“他按在你胸口什么地方？”韦小宝拉过</p>
他手来，按在自己胸口，正是小玄子适才制住他的所在，道：“这里。”海老公叹了口气，</p>
道：“这时		紫宫穴		，这孩子的师傅，可是位高人哪。”</p>
韦小宝道：“了也没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烧柴，我……我</p>
韦……我小桂子今日输了一仗，明日去赢他回来，也非难事。”</p>
海老公回坐椅中，右手屈了又伸，伸了又屈。闭目沉思，过了好一会儿，说道：“他会</p>
		小擒拿手		，那倒没什么，可是他那一掌推在你右腰		意舍穴		上，这时武当派的		绵掌		手</p>
法。后来他按你		筋缩穴		，再按你		紫宫穴		，更是武当派的打穴手法。原来咱们宫中暗藏着</p>
一位武当高手。嗯，很好，很好！你说那小……小玄子有多大年纪？”</p>
韦小宝道：“比我大得多了。”海老公道：“大几岁？”韦小宝道：“好几岁。”海老</p>
公怒道：“什么好几岁？大一两岁是几岁，**岁也是几岁。他要是大了你**岁，你还跟</p>
他打个什么？”韦小宝道：“好，算他只大我一两岁罢，可是他比我高大得多。”好在对手</p>
年纪大，身材高，打输了也不算太过丢脸，若不是要海老公传授武艺，比武败阵之事那是决</p>
计不说的，回来势必天花乱坠，说得自己是大胜而归。</p>
海老公沉呤道：“这小子十四五岁年纪，嗯，你跟他打了多少时候才输？”韦小宝道：</p>
“少说也有两三跟时辰。”海老公脸一沉，喝到：“别吹牛！到底多少时候？”韦小宝道：</p>
“就算没一个时辰，也有大半个时辰。”海老公哼了一声，道：“我问你，你便好好说。这</p>
人学过武功，你没学过，打输了又不丢脸。跟人打架，输十次八次不要紧，就算是输了一百</p>
次，二百次，你年纪还小，又怕什么了？只要最后一次赢了，赢得对手再也不敢跟你打，那</p>
才是英雄好汉。”韦小宝道：“对！当年汉高祖百战百败，最后一次却把楚霸王打得乌江上</p>
吊……”海老公道：“什么乌江上吊，是乌江自刎。”韦小宝道：“上吊也罢，自刎也罢，</p>
都是输得自杀。”</p>
海老公道：“你总有得说的。我问你，今儿跟小玄子打，一共输了几次？”韦小宝道：</p>
“也不过一两次，两三次。”海老公道：“是四次，是不是？”韦小宝道：“真正输的，也</p>
不过两次，另外两次他赖皮，我不算输。”</p>
海老公道：“每一次打多少时候？”韦小宝道：“算不准时候，有时象大便，有时象</p>
小便。”海老公道：“胡说八道c什么有时象大便，有时象小便？”韦小宝道：“拉屎便慢</p>
一些，撒一泡尿就用不了多少时候。”</p>
海老公微微一笑，说得：‘这小子比喻虽然粗俗，说得到很明白。“寻思半响，道：</p>
“你没学过武功，这小玄子须得跟你缠上一会，才将你打倒，他这		小擒拿手		功夫是新学</p>
的，你不用怕。我教你一路“大擒拿手”，你好好记住了，明天去跟他打过。”韦小宝大</p>
喜，道：“他使的是小擒拿手，咱们使大擒拿手，以大压小，自然必胜。”海老公道：“那</p>
也不一定。大小擒拿手各有所长，还要瞧谁练得好。老是他练得好过了你，小擒拿手便胜过</p>
大擒拿手了。这大擒拿手共有一十八手，没一手各有七八种变化，一时之间你也记不全，先</p>
学一两手再说。”当下站起身来，摆开架式，演了一遍，说道：“这一招叫做		仙鹤梳翎		。</p>
你先练熟了，跟我拆解。”</p>
韦小宝看了一遍便已记得，练了七八次，自以为十分纯熟，说道：“练熟了。”</p>
海老公坐在椅中，左臂一探，便往他肩头抓去，韦小宝伸手挡格，却慢了一步，已被他</p>
抓住肩头。海老公道：“熟什么？再练。”</p>
韦小宝又练了几次，再和海老公拆招。海老公左臂一探，姿势和招数仍和先前一模一</p>
样。韦小宝早就有备，只见他手一动便伸手去格，岂知仍是慢了少许，还是给他抓住了肩</p>
头。海老公哼了一声，骂道：“小笨蛋！”韦小宝心中骂道：“老乌龟！”不住练那格架的</p>
姿势，到得第三次拆解，仍是给他抓住，不禁心下迷惘，不知是什么缘故。</p>
海老公道：“我这一抓，你便是再练三年，也避不开的。我跟你说，你不能避，我来抓</p>
你肩头，你就须得用手掌切我手腕，这叫以攻为守。”</p>
韦小宝大喜，说道：“原来如此，那容易的很！你如早说，我早就会了。”待得海老公</p>
左手抓来，韦小宝右掌发出，去切他手腕，不料海老公并不缩手，手掌微偏，拍的一声，重</p>
重打了他一记耳光。韦小宝大怒，也是一记耳光打过去，海老公左掌翻转，抓住了他手腕，</p>
顺势一甩，将他身子摔了出去，笑道：“小笨蛋，记住了吗？”韦小宝这一下摔倒，肩头撞</p>
上墙脚，幸好海老公出手甚轻，否则只怕肩骨都得撞断。</p>
韦小宝大怒之下，一句“老乌龟”刚到口边，总算及时收住，随即心想：“这两下好的</p>
很啊，明天我跟小玄子比武，便用***一下，包管小玄子抵挡不了。”当即爬起身来，将</p>
海老公这两下手法想了一下，记在心里，跟着又再去试演。</p>
试到十余次后，海老公神秘莫测的手法，瞧在眼里已不觉太过奇怪，终于练到肩头已不</p>
会给他抓中，但那一记耳光，却始终避不开，只不过海老公出手时已不如第一次时使劲，手</p>
指轻轻在他脸上一拂，便算一记耳光，这一拂虽然不痛，但每次总是给拂中了。韦小宝既不</p>
回打，海老公也不抓他摔出。</p>
韦小宝心下沮丧，问道：“公公，你这一记怎样才能避得开？“海老公微微一笑，说</p>
道：“我要打你，你便再练十年也躲不开的，小玄子却也打你不到。咱们练第二招罢。“站</p>
起身来，将第二招大擒拿手		猿猴摘果”试演了一遍，又和他照式拆解。</p>
韦小宝天性甚懒，本来决不肯用心学功夫，但要强好胜行极盛，一心要学得几下巧妙手</p>
法，逼得小玄子大叫投降，便用心学招。海老公居然也并不厌烦。这天午后直到傍晚，两人</p>
不停的拆解手法。海老公坐在椅上，手臂便如能够任意伸缩一般，只要随意一动，韦小宝身</p>
上便中了一记，总算他下手甚轻，每一招都未使力。但饶是如此，当晚韦小宝睡在床上，只</p>
觉自头自腿，周身无处不痛，这大半天中，少说也挨了四五百下。他躺在床上，只是暗骂：</p>
“老乌龟，打了老子这么多下。明日老子打赢了小玄子，老乌龟，你就向我磕三百个响头，</p>
老子也决不跟你学功夫了。”</p>
次日上午，韦小宝赌完钱后，便去跟小玄子比武，眼见他又换了件新衣，心道：“你这</p>
小子，天天穿新衣，你上院子嫖姑娘吗？”妒意大盛，上手便撕他衣服，嗤的一声响，将他</p>
衣服撕了一条大缝，这一来，可忘了新学的手法，给小玄子一拳打在腰里，痛得哇哇大叫。</p>
小玄子乘机伸指戳出，戳在他左腿。韦小宝左腿酸麻，跪了下来，给小玄子在后一推，立时</p>
伏到。小玄子纵身骑在他背上，又制住了他		意舍穴		，韦小宝只得投降。</p>
他站起身来，凝了凝神，待得小玄子扑将过来，便即使出那招		仙鹤梳翎		，去切对方手</p>
腕，小玄子急忙缩手，伸拳欲打，这一招已给韦小宝料到，一把抓住他手腕，扭了过来，跟</p>
着以左肘在他背心急撞，小玄子大叫一声，痛得无力反抗，这一回 却是韦小宝胜了。</p>
两人比武以来，韦小宝首次得胜，心中喜悦不可言喻。他虽在扬州得胜山下杀过一名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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