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关心风雨经联榻 轻命江山博壮游（1 / 2）
康熙听到锣声，披衣起身，一名侍卫来报慈宁宫中出了事，什么事却说不清楚。他正自</p>
急，见韦小宝进来，忙问：“太后安好？出了什么事？”</p>
韦小宝道：“太后叫奴才今晚先回自己屋去睡，明天再搬进慈宁宫去，没……没想到宫</p>
里出了事。不知什么，奴才这就去瞧瞧。”康熙道：“我去给太后请安，你跟著来。”韦小</p>
宝道：“是。”康熙对母后甚有孝心，不及穿戴，披了件长袍便抢出门去，快步而行，一面</p>
问道：“太后要你服侍，你怎么又到我这里？”韦小宝道：“奴才听得锣声，担心又来了刺</p>
客，一心只挂念著皇上，忙不迭奔来，真……真是该死。”</p>
康熙一出寝宫，左右太监，侍卫便跟了一大批，十几盏灯笼在身周照著。他见韦小宝衣</p>
衫头发极是紊乱，哪知道他是在太后床底钻进钻出，还道他忠心护主，一心一意的只挂念著</p>
皇帝，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赶来保护，颇感喜慰。</p>
行出数丈，两名侍卫奔过来禀告：“刺客擅闯慈宁宫，害死了一名太监，一名宫女。”</p>
康熙忙问：“可惊动了太后圣驾？”那侍卫道：“多总管已率人将慈宁宫团团围住，严密保</p>
护太后。”康熙略感放心。</p>
韦小宝心道：“他便是带领十万兵马来保护慈宁宫，这会儿也已迟了。”</p>
从乾清宫到慈宁宫相距不远，绕过养心殿和太极殿便到。只见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p>
数百名侍卫一排排的站著，别说刺客，只怕连一只老鼠出钻不过去。众侍卫见到皇帝，一齐</p>
跪下，康熙摆了摆手，快步进宫。</p>
韦小宝掀起门帷。康熙走进门去，只见寝殿中箱笼杂物乱成一团，血流满地，横卧著两</p>
具□首，只吓得心中突突乱跳，叫道：“太后，太后！”</p>
床上一人低声道：“是皇帝么？不用担心，我没事。”正是太后的声音。</p>
韦小宝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原来老婊子没死。我做事当真胡涂，先前干么不在她</p>
身上补上一剑？她没死，我可得死了。”回过头来，便想发足奔逃，却见门外密密麻麻的站</p>
满了侍卫，逃不了三步便会给人抓住，只吓得双足发软，头脑晕眩，便欲摔倒。康熙来到床</p>
前，说道：“太后，您老人家受惊了。孩儿保护不周，真是罪孽深重，那些饭桶侍卫，一个</p>
个得好好惩办才是。”太后喘了口气道：“没……没什么。不一个太监和宫女争闹……互相</p>
殴斗而死，不干侍卫们的事。”康熙道：“太后身子安好？没惊动到您老人家？”太后道：</p>
“没有！只是我瞧著这些奴才生气。皇帝，你去罢，叫大家散去。”</p>
康熙道：“快传太医来给太后把脉。”韦小宝缩在他身后，不敢答应，只怕给太后瞧</p>
见，又怕一开口就给认了出来。太后道：“不，不用传太医，我睡一觉就好。这两人……这</p>
两个奴才□首……不用移动。我心里烦得很，怕吵，皇帝，你……你叫大家快走。”她说话</p>
声音微弱，上气不接下气，显是受伤著实不轻。</p>
康熙很是担心，却又不敢违命，本想彻查这太监和宫女如何殴斗，惹得太后如此生气，</p>
两人虽已身死，却犯了这样的大罪，还得追究他们家属，可是听了太后的话，显然不愿张</p>
扬，连□首也不许移动，只得向太后请了安，退出慈宁宫。</p>
韦小宝死里逃生，双脚兀自发软，手扶墙壁而行。</p>
康熙低头沉思，觉得慈宁宫中今晚之事大是突兀，中间必不隐秘，但太后的意思明明摆</p>
著叫自己不可理会。他沉思低头，走了好长一段，这才抬起头来，见韦小宝跟在身后，问</p>
道：“太后要你服侍，怎地你又跟著来了？”</p>
韦小宝心想反正天一亮便要出宫逃走，大可信口开河，说道：“先前太后说道心里烦得</p>
很，一见到太监便生气。奴才见到太后圣体不大安适，还是别去惹太后烦恼为妙。”</p>
康熙点了点头，回到乾清宫寝殿，待服侍他的众监都退了出去，说道：“小桂子，你留</p>
著！”韦小宝应了。</p>
康熙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的踱来踱去，踱了一会，问道：“你看那太监和宫女，为什</p>
么斗殴而死？”韦小宝道：“这个我可猜不出。宫里很多宫女太监脾气都很坏，动不动就吵</p>
嘴，有时不暗中打架，只是不敢让太后和皇上知道罢了。”康熙点点头道：“你去吩咐大</p>
家，你事不用再提，免得再惹太后生气。”韦小宝道：“是！”康熙道：“你去罢！”</p>
韦小宝请了安，转身出去，心想：“我这一去，永远见你不著了。”回头瞧了一眼。康</p>
熙也正瞧著他，脸上露出笑容，道：“你过来。”韦小宝转过身来。康熙揭开床头的一只金</p>
盒，拿出两块点心，笑道：“累了半天，肚里可饿了罢！”将点心递给他。</p>
韦小宝双手接过，想起太后为人凶险毒辣，寝宫里暗藏男人，终有一天会加害皇上。他</p>
一切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皇帝对待自己，真就如是朋友兄弟一般，若不能这事跟他</p>
说，他给太后害死，自己可太也没有义气。想到此处，眼前似乎出现了康熙全身筋骨俱断，</p>
横□就地的惨状，心中一酸，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p>
康熙微笑道：“怎么啦？”伸手拍拍他肩头，道：“你愿意跟我，是不是？那也容易，</p>
过几天等太后好了，我再跟太后说老实说，我也舍不得你。”</p>
韦小宝心情激动，寻思：“陶宫娥说，我如吐露真情，皇帝不免要杀我灭口。英雄好汉</p>
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不讲义气，大丈夫死就死好了。”将两块点心往桌上一放，握住了康</p>
熙的手，颤声道：“小玄子，我再叫你一次小玄子，行吗？”</p>
康熙笑道：“当然可以。我早就说过了，没人之处，咱们就跟从前一样。你又想跟我比</p>
武，是不是？来来来，放马过来。”说著双手一翻，反握住了他双手。</p>
韦小宝道：“不忙比武。有一件机密大事，要跟我好朋友小玄子说，说是决不能跟我主</p>
子万岁爷说。皇上听了之后，就要吹我脑袋。小玄子当我是朋友，或者不要紧。”</p>
康熙不知事关重大，少年心情，只觉得十分有趣，忙拉了他并肩坐在床沿上，说道：</p>
“快说，快说！”韦小宝道：“现下你是小玄子，不是皇帝？”康熙微笑道：“对，我现下</p>
是你的好朋友小玄子，不是皇帝。一天到晚做皇帝，没个知心朋友，也没什么味道。”韦小</p>
宝道：“好，我说给你听。你要砍我脑袋，也没法子。”康熙微笑道：“我干么要杀你？好</p>
朋友怎能杀好朋友？”</p>
韦小宝长长吸了口气，说道：“我不是真的小桂子，我不是太监，真的小桂子已给我杀</p>
了。”康熙大吃一惊，问道：“什么？”</p>
韦小宝便将自己出身来历简略说了，接著说到如何被掳入宫，如何毒瞎海天富双眼，如</p>
何冒充小桂子，海天富如何教武等情，一一照实陈说。</p>
康熙听到这里，笑道：“***，你先解开裤子给我瞧瞧。”</p>
韦小宝知道皇帝精明，这等大事岂可不亲眼验明，当即褪下了裤子。</p>
康熙见他果然并非净了身的太监，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不是太监。杀了个小太监</p>
小桂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你不能再在宫里住了。要不然，我就派你做御前侍卫的总</p>
管。多隆这□武功虽然不错，办事可胡涂得很。”</p>
韦小宝系上裤子，说道：“这可多谢你啦，不过只怕不成。我听到跟太后有关的几件大</p>
秘密。”</p>
康熙道：“跟太后有关？那是什么？”问到这两句话时，心中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p>
韦小宝咬了咬牙，便述说那晚在慈宁宫所听到太后和海天富的对答。</p>
康熙听到父皇顺治竟然并未崩驾，即是在五台山清凉寺出家，这一惊固然非同小可，这</p>
一喜尤其是如颠如狂。他全身发抖，握住了韦小宝双手，颤声道：“这……这当真不假？我</p>
父皇……父皇还在人世？”韦小宝道：“我听到太后和海天富二人确是这么说的。”</p>
康熙站起身来，大声叫道：“那……那好极了！好极了！小桂子，天一亮，咱们立即便</p>
往五台山去朝见父皇，请他老人家回宫。”</p>
康熙君临天下，事事随心所欲，生平唯一大憾便是父母早亡。有时午夜梦回，想到父母</p>
之时，忍不住流泪哭泣。此刻听得韦小宝这么说，虽仍不免将信将疑，却已然喜心翻倒。</p>
韦小宝道：“就只怕太后不愿意。她一直瞒著你，这中间是有重大缘故的。”康熙道：</p>
“不错，那是什么缘故？”他一听到父亲未死，喜悦之情充塞胸臆，但稍一凝思，无数疑窦</p>
立即涌现。韦小宝道：“宫中大事，我什么都不明白，只能将太后和海天富的对答据实说给</p>
你听。”康熙道：“是，是，快说！快说！”</p>
听韦小宝说到端敬皇后和孝康皇后如何为人所害，康熙跳起身来，叫道：“你……你说</p>
孝康皇后，是……是给人害死的？”韦小宝见他神色大变，双眼睁得大大的，脸上的肌肉不</p>
住牵动，不禁害怕，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只听海天富跟太后是这么说的。”康熙</p>
道：“他们怎地说？你……你再说一遍。”</p>
韦小宝记性甚好，重述那晚太后与海天富的对答，连二人的声调语气也都学得极像。</p>
康熙呆了半晌，道：“我亲娘……我亲娘竟是给我害死的？”韦小宝道：“孝康皇后就</p>
是……是……是你母亲？”康熙点了点头，道：“你说下去，一句也不可遣遗漏。”心中一</p>
酸，泪水涔涔而下。</p>
韦小宝接著述说凶手用“化骨绵掌”先害死端敬皇后的儿子荣亲王，再害死端敬皇后和</p>
贞妃，顺治出家后，太后又害死孝康皇后，殓葬端敬皇后和贞妃的仟作如何奉海天富之命赴</p>
五台禀告顺治，顺治如何派海天富回宫彻查，却说他眼睛瞎了之后，敌不过太后，以致对掌</p>
身亡。</p>
康熙定了定神，详细盘问当晚情景，追查他所听到的说话，反复细问，料定韦小宝决无</p>
可能捏造此事，抬起头想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跟我说？”</p>
韦小宝道：“这件事关涉太大，我哪敢乱说？可是明天我要逃出宫去，再也不回来了，</p>
想到你孤身在宫在极是危险，可不能再瞒。”康熙道：“你为什么要出宫？怕太后害你？”</p>
韦小宝道：“我跟你说，今晚死在慈宁宫的那个宫女，是个男人，是太后的师兄。”太后宫</p>
中的宫女竟然是个男人，此事自然匪夷所思，但康熙这晚既听到自己已死的父皇竟然未死，</p>
而母亲又是为一向端庄慈爱的太后所暗杀，再听到一个宫女是男人假扮，已丝毫不以为奇，</p>
何况眼前这个小太监也就是假扮的，问道：“你又怎么知道？”</p>
韦小宝道：“那晚我听到了太后跟海天富的说话后，太后一直要杀我灭口。”当下将太</p>
后如何派遣瑞栋，柳燕，以及众太监先后来加害自己等情一一说了，又说到在慈宁宫中听到</p>
一个男子和太后对答，两人争闹起来，那男子假扮的宫女为太后所杀，太后却也受了伤。他</p>
这番话说话当然不尽不实，既不提起陶宫娥，也不说自己杀了瑞栋和柳燕，偷了几部《四十</p>
二章 经》等情。</p>
康熙沉吟道：“这人是太后的师兄？听他口气，似乎太后尚爱另一人的挟制，那会是什</p>
么人？难道……难道这人知道太后寝殿在有个假宫女，因此……”韦小宝听他言语涉及太后</p>
的“奸清”，不敢接口，只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道：“我也想不出。”</p>
康熙道：“传多隆来。”</p>
韦小答应了，心想：“皇帝要跟太后翻脸，叫多隆捉拿老婊子来杀头？我到底是快快逃</p>
走好呢？还是留著再帮他？”</p>
多隆正自忧心如焚，宫里接连出事，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就算不搬家，脑袋上的帽子、帽</p>
子之上的顶子，总是大大的不稳，听得皇帝传呼，忙赶进乾清宫来。康熙吩咐道：“慈宁宫</p>
没什么事，你立即撤去慈宁宫外所有侍卫。太后说听到侍卫站在屋外，心里就烦得很。”多</p>
隆见皇上脸色虽然颇为古怪，却没半句责备的言语，心中大喜，忙磕了头出去传令。</p>
康熙又将心中诸般疑团，细细询问韦小宝，过了良久，料知众侍卫已撤，说道：“小桂</p>
子，我和你夜探慈宁宫。”</p>
韦小宝道：“你亲自去探？”康熙道：“正是！”一来事关重大，不能单是听了一个假</p>
冒小太监的一面之辞，便对抚养自己长大的母后心存怀疑；二来“犯险夜探”，是学武之人</p>
非做不可之事，有此机会，如何可以轻易放过？自己是皇帝，不能了宫一试身手，在宫里做</p>
一下“夜行人”，却也是聊胜于无。只不过下旨先令慈宁宫守卫尽数撤走，自己再去“夜</p>
探”，未免不合“武林好手”的身分而已。</p>
韦小宝道：“太后已将她师兄杀了，这会儿正在安睡养伤，只怕探不到什么。”</p>
康熙道：“没有探过，怎知探不到什么？”当即换上便装，脚下穿了薄底快靴，便是当</p>
日跟韦小宝比武的那一身装束，从床头取过一柄腰刀，悬在腰间，从乾清宫侧门走了出去。</p>
众侍卫，太监正在乾清宫外层层守卫，一见之下，慌忙跪下行礼。康熙喝令：“大家站</p>
住，谁也不许乱动。”这是皇帝圣旨，谁敢有违？二百余侍卫和太监就此直挺挺的站在原</p>
地，一动也不动。</p>
康熙带著韦小宝，来到慈宁宫，见静悄悄的已无一人。时之间，心中思涌如潮，又是悲</p>
若，又是烦躁，听得太后的咳嗽声音，既想冲进去搂著她痛哭一场，又想叉住她脖子厉声质</p>
问，到底父皇和自己亲生母后是怎样了？他一时盼望小桂子所说的全是假话，又盼望他所说</p>
的丝毫不假。他不住发抖，寒毛直竖，凉意直透骨髓。</p>
太后房中烛火未熄，忽明忽暗映著窗纸。过了一会儿，听得一个宫女的声音道：“太</p>
后，缝好了。”太后“嗯”了一声，说道：“把这宫女……宫女的死□，装……装在被袋</p>
里。”那宫女道：“是。那太监的死□呢？”太后怒道：“我只叫你装那宫女，你……你又</p>
管什么太监？”那宫女忙道：“是！”接著便听到物件在地下拖动之声。</p>
康熙忍耐不住，探头去窗缝中张望，可是太后寝殿窗房的所有缝隙均用油灰塞满，连一</p>
条细缝也没有。他往日曾听韦小宝说过江湖上夜行人的行事诀窍和禁忌，那都是转述茅十八</p>
从扬州来到北京之时一路上所说的。此时窗户无缝，正中下怀，当下伸指沾了唾液，轻轻湿</p>
了窗纸，指上微微用力，窗上便破了个小孔，却无半点声息。</p>
他就眼张去，见太后床上锦帐低垂，一名年轻宫女正在将地下一具□首往一只大布袋中</p>
塞去，□首穿的是宫女装束，可是头顶光秃秃地一根头发也无。那宫女将□首塞入袋中，拾</p>
起地下的一团假发，微一疑，也塞进了布袋，低声道：“太后，装……装好啦！”</p>
太后道：“外边侍卫都撤完了？我好像听到还有人声？”那宫女走到门边，向外一张，</p>
说道：“没人了。”太后道：“你把口袋拖到荷花塘边，在袋里放四块大石头，用……用绳</p>
子……将袋子扎住了……咳……咳……把袋子推落塘里。”那宫女道：“是。”声音发抖，</p>
显得很是害怕。太后道：“袋子推下池塘之后，多扒些泥土抛在上面，别让人瞧见。”那宫</p>
女又应道：“是。”拖著袋子，出房走向花园。</p>
康熙心想：“小桂子说这宫女是个男人，多半不错。这中间若不是有天大隐情，太后何</p>
必要沉□入塘，灭去痕迹？”见韦小宝便站在身边，不自禁的伸手去，握住了他手。两人均</p>
觉对方手掌又湿又冷。</p>
过了一会儿，听得扑通一声，那装□首的布袋掉入了荷塘，跟著是扒土和投泥土入塘的</p>
声音，又过了一会，那宫女回进寝殿。韦小宝早就认得她声音，便是那小宫女蕊初。</p>
太后问道：“都办好了？”蕊初道：“是，都办好了。”太后道：“这里本来有两具□</p>
首，怎么另一具不见了？明天有人问起，你怎么说？”蕊初道：“奴才……奴才什么也不知</p>
道。”太后道：“你在这里服侍我，怎会什么也不知道？”蕊初道：“是，是！”太后怒</p>
道：“什么『是，是』？”</p>
蕊初颤声道：“奴才见到那死了的宫女站起身来，原来她只是受伤，并没有死。她慢慢</p>
的……慢慢的走出去。那时候……那时候太后正在安睡，奴才不敢惊动太后，眼见那宫女走</p>
出了慈宁宫，不知道……不知道到哪里去啦。”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原来这样，阿弥陀</p>
佛，她没死，自己走了，那倒好得很。”蕊初道：“正是，谢天谢地，原来她没死。”</p>
康熙和韦小宝又待了一会，听太后没再说话，似已入睡，于是悄悄一步步的离开，回到</p>
乾清宫。只见一众侍卫监仍是直挺挺的站著不动。康熙笑道：“大家随便走动罢！”他虽笑</p>
著说话，笑声和话声甚为干涩。</p>
回入寝宫，他凝视韦小宝，良久不语，突然怔怔的掉下泪来，说道：“原来太后……太</p>
后……”韦小宝也不知说什么话好。</p>
康熙想了一会，双手一拍，两名侍卫走到寝殿门口。康熙低声道：“有一件事情，差你</p>
二人去办，可不能泄漏出去。慈宁宫花园的荷塘中，有一只大口袋，你二人去抬了来。太后</p>
正在安睡，你二人倘若发出半点响声，吵醒了太后，那就自己割了脑袋罢。”两人躬身答应</p>
而去。康熙坐在床上，默不作声，反复思量。</p>
隔了好半晌，终于两名侍卫抬了一只**的大布袋，来到寝殿门外。</p>
康熙道：“可惊醒了太后没有？”两名侍卫齐道：“奴才们不敢。”康熙点了点头，</p>
道：“拿进来！”两名侍卫答应了，将布袋拿进屋来。康熙道：“出去罢！”</p>
韦小宝等两名侍卫退出寝殿，带上了门，上了闩，便解开布袋上的绳索，将□首拖了出</p>
来。见□首脸上胡子虽剃得极光，须根隐约可见，喉头有结，胸口平坦，自是个男子无疑。</p>
这人身上肌肉虬结，手指节骨凸起，纯是一副久练武功的模样。看来此人假扮宫女，潜伏宫</p>
中只是最近之事，否则以他这副形相，连做男人也是太丑了，如何能假扮宫女而不给发觉？</p>
康熙拔出腰刀，割破此人的裤子，看了一眼之后，恼怒之极，连挥数刀，将他腰胯之间</p>
斩得稀烂。</p>
韦小宝道：“太后……”康熙怒道：“什么太后？这贱人逼走我父皇，害死我亲娘，秽</p>
乱宫廷，多行不义。我……我要将她碎□万段，满门抄斩。”韦小宝吁了口长气，登时放</p>
心：“皇上不再认她是太后，这老婊子不论做什么坏事，给我知道了，他也不会杀我灭</p>
口。”</p>
康熙提刀又在□首上剁上一阵，一时气愤难禁，便欲传呼侍卫，将太后看押起来审问，</p>
转念一想：“父皇未死，却在五台山出家，这是何等大事？一有泄漏，天下官民群相耸动，</p>
我可万万卤莽不得。”说道：“小桂子，明儿一早，我便跟你去五台山查明真相。”</p>
韦小宝应道：“是！”心中大喜，得和皇帝同行，到五台山去走一遭，比之闷在北京城</p>
里自是好玩得多了。</p>
但康熙可远比韦小宝见识明白，思虑周详，随即想到皇帝出巡，十分隆重，至少也得筹</p>
备布置好几个月，沿途百官预备接驾保护，大费周章，决不能说走便走；又想自己年幼，亲</p>
政未久，朝中王公大臣未附，倘若太后乘著自己出京之机夺政篡权，废了自己，另立新君，</p>
是可虑；又如父皇其实已死，或者虽然尚在人世，却不在五台山上，自己大张旗鼓的上山朝</p>
见，要是未能见到，不但为天下所笑，抑且是贻笑后世。</p>
他想了一会，摇头道：“不行，我不能随便出京。小桂子，你给我走一遭罢。”韦小宝</p>
颇感失望，道：“我一个去？”康熙道：“你一个人去。侍得探查明白，父皇确是在五台山</p>
上，我在京里又布置好了对付那贱人的法子，咱二人再一同上山，以策万全。”</p>
韦小宝心想皇帝既决定对付太后，自己去五台山探访，自是义不容辞，说道：“好，我</p>
就去五台山。”</p>
康熙道：“我大清规矩，太监不能出京，除非是随我同去。好在你本来不是太监。小桂</p>
子，你以后不做太监了，还是做侍卫罢。不过宫里朝里的人都已认得你，忽然不做太监，大</p>
家会十分奇怪。嗯，我可对人宣称，为了擒拿鳌拜，你奉我之命，假扮太监，现下元凶已</p>
除，自然不能老是假扮下去。小桂子，将来你读点书，我封你做个大官儿。”</p>
韦小宝道：“好啊！只不过我一见书本子就头痛。我少读点书，你封我的官儿，也就小</p>
些好了。”</p>
康熙坐在桌前，提起笔来，给父皇写信，禀明自己不孝，直至此刻方知父皇尚在人世，</p>
民中欢喜逾恒，即日便上山来，恭迎圣驾回宫，重理万机，而儿子亦得重接亲颜，写得几行</p>
字，忽想：“这封信要是落入旁人手中，那可大大不妥。小桂子倘若给人擒获或者杀死，这</p>
信就给人搜去了。”</p>
他拿起了那页写了半张的信纸，在烛火上烧了，又提笔写道：“敕令御前侍卫副总管钦</p>
赐黄马褂韦小宝前赴五台山一带公干，各省文武官员受命调遣，钦此。”</p>
写毕，盖了御宝，交给韦小宝，笑道：“我封了你一个官儿，你瞧是什么。”</p>
韦小宝睁大了眼，只识得自己的名字，和“五、一、文”三个字，一共六个字，而</p>
“韦”字和“宝”字也跟“小”字上下相凑才识得，要是分开，就认不准了，摇头道：“不</p>
识得是什么官。是皇上亲封的，总不会是小官罢？”</p>
康熙笑著将那道敕令读了一遍。韦小宝伸了伸舌头，道：“是御前侍卫副总管，厉害，</p>
厉害，还赏穿黄马褂呢。”康熙微笑道：“多隆虽是总管，可没黄马褂穿。你这事如能办得</p>
妥当，回宫后再升你的官。只不过你年纪太小，官儿太大了不像样，咱们慢慢来。”韦小宝</p>
道：“官大官小，我也不在乎，只要常常能跟你见面，那就很好了。”</p>
康熙又喜又悲，说道：“你此去一切小心，行事务须万分机密。这道敕令，如不是万不</p>
得已，不可取出来让人见到。这就去罢！”</p>
韦小宝向康熙告别，见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回到屋里，轻轻开门进去。</p>
方怡并没睡著，道：“你回来了。”韦小宝道：“万事大吉，咱们这就去宫罢。”沐剑</p>
屏迷迷糊糊的醒转，道：“师姊很是担心，怕你遇到危险。”韦小宝笑问：“你呢？”沐剑</p>
屏道：“我自然也担心。你没事罢？”韦小宝道：“没事，没事。”只听得钟声嫌诏，宫门</p>
开启，文武百官便将陆续进宫候朝。韦小宝点燃桌上蜡烛，察看二人装束并无破绽，笑道：</p>
“你二人生得太美，在脸眄擦些泥沙灰土罢。”沐剑屏有些不愿意，但见方怡伸手在地下尘</p>
土往脸上搽去，也就依样而为。韦小宝将从太后床底盗来的三部经书也包入包袱，摸出那枝</p>
银钗，递给方怡，说道：“是这根钗儿罢？”</p>
方怡脸上一红，慢慢伸手接过，说道：“你甘冒大险，原来……原来是去为我取这根钗</p>
儿。”心中一酸，眼眶儿红了，将头转了过去。</p>
韦小宝笑道：“也没什么危险。”心想：“这叫做好心有好报，不去取这根钗儿，捞不</p>
到一件黄马褂。”他带劣邺人从禁宫城后门神武门出宫。其时天色尚未大亮，守门的侍卫见</p>
是桂公公带同两名小太监出宫，除了巴结讨好，谁来多问一句？</p>
方怡出得宫来，走出十余丈后，回头向宫门望了一眼，百感交集，真似隔世为人。</p>
韦小宝在街边雇了三顶小轿，吩咐抬往西长安街，下轿另雇小轿，到天地会落脚处两条</p>
胡同外下轿，说道：“你们沐王府的朋友，昨逃诩出城去了。我得跟朋友商议商议，且看送</p>
你们去哪里。”他做了钦赐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副总管，自觉已成了大人，加之有钦命在身，</p>
去查一件天大的大事，突然收起了油腔滑调，再者师父相距不远，可也不敢放肆。方怡问</p>
道：“你……你今后要去哪里？”韦小宝道：“我不敢再在北京城多耽，走得越远越好，要</p>
等到太后死了，事平之后，才敢回来。”方怡道：“我们在河北石家庄有个好朋友，你……</p>
你如不嫌弃，便同……便同去暂避一时可好？”沐剑屏道：“好啊，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p>
大家是自己人。三个人一起赶路，也热闹些。”两人凝望著他，均有企盼之意，沐剑屏显得</p>
天真热切，方怡则微含羞涩。韦小如不是身负要务，和这两个俏佳人结伴同行，长途遨游，</p>
原是快活逍遥之极，此刻却不得不设法推托，说道：“我还答应了朋友去办一件要紧事，这</p>
时候不能就去石家庄。你们身上有伤，两个姑娘儿家赶路不便，我得拜托一两个靠得住的朋</p>
友，护送你们前去。咱们且歇一歇，吃饱了慢慢商量。”当下来到天地会的住处。守在胡同</p>
外的弟兄见到是他，忙引了进去。马彦超迎了出来，见他带了两名小太监，甚是诧异。韦小</p>
宝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沐家小公爷的妹子，还有一个是好师姊，我从宫里救出来的。”</p>
马彦超请二女在厅上就坐，奉上茶来，将韦小宝拉在一边，说道：“总舵主昨晚出京去</p>
了。”韦小宝大喜，他一来实在怕师父查问武功进境，二来又不知是否该将康熙所命告知，</p>
听说已然离京，心头登时如放下一块大石，脸上却装作失望之极，顿足道：“这……这……</p>
这……唉，师父怎地这么快就走了。”马彦超道：“总舵主吩咐属下转告韦香主，说他老人</p>
家突然接到台湾的急报，非赶回去处理不可。总舵主要韦香主一切小心，相机行事，宫中如</p>
不便再住，可离京暂避，又说要韦香主勤练武功，韦香主身上的伤毒不知已全清了没有，如</p>
果身子不妥，务须急报总舵主知道。”韦小宝道：“是。师父惦记我的伤势武功，好教人心</p>
中感激。”他这两句话倒是不假，听得师父在匆忙之际还是记挂著自己身子，确是感念，又</p>
问：“台湾出了什么事？”马彦超道：“听说是郑氏母子不合，杀了大臣，好像生了内变。</p>
总舵主威望极重，有甚么变乱，他老人家一到必能平息，韦香主不必忧虑。李大哥、关夫</p>
子、樊大哥、风大哥、玄贞道长他们都跟著总舵主去了。徐三哥和属下留在京，听韦香主差</p>
遣。”韦小宝点点头，说道：“你叫人去请徐三哥来。”心想：“八臂猿猴”徐天川武功既</p>
</p>
高，人又机警，而且是个老翁，护送二女去石家庄最好不过。又想：“台湾也是母子不和，</p>
杀人生事，倒跟北京的太后，皇帝一样。”他回到厅上，和方沐二人同吃面点。沐剑屏吃得</p>
小半碗面，便忍不住问道：“你当真不能和我们同去石家庄吗？”韦小宝向方怡瞧去，见她</p>
停箸不食，凝眸相看，目光中殊有殷切之意，不由得胸口一热，便想要二女跟著自己去五台</p>
山，但随即心想：“我去办的是何等大事？带著这两个受伤的姑娘上道，碍手碍脚，受人注</p>
目，那是万万不可。”叹了口气。道：“我事了之后，便到石家庄来探望。你们的朋友住在</p>
哪里？叫什么名字？”方怡慢慢低下了头，用筷子挟了一根面条，却不放入口里，低声道：</p>
“那位朋友在石家庄西市开了一家骡马行，他叫『快马』宋三。”韦小宝道：“『快马』宋</p>
三，是了，我一定来探望你们。”脸上出现顽皮神色，轻声道：“我又怎能不来？怎舍得这</p>
一对羞花闭月的大老婆，小老婆？”</p>
沐剑屏笑道：“乖不了半天，又来贫嘴贫舌了。”方怡正色道：“你如真当我们是好朋</p>
友，我们……我们天天盼望你来。要是心存轻薄，不尊重人，那……那也不用来了。”韦小</p>
宝碰了个钉子，微觉无趣，道：“好啦，你不爱说笑，以后我不说就是。”</p>
方怡有些歉然，柔声道：“就是说笑，也有个分寸，也得瞧时候，瞧地方。你……你生</p>
气啦？”</p>
韦小宝又高兴起来，忙道：“没有，没有。只要你不生气就好。”方怡笑了笑，轻轻的</p>
道：“对你啊，谁也不会真的生气。”</p>
方怡这以嫣然一笑，纵然脸上尘土未除，却也是俏丽难掩，韦小宝登时觉得身上一阵温</p>
暖。他一口一口喝著面汤，一时想不出话来说。</p>
忽听得开井中脚步声响，一个老儿走了进来，却是徐天川到了。他走到韦小宝身前，躬</p>
身行礼，满脸堆欢，恭恭敬敬的说道：“您老好。”他为人谨细，见有外人在座，便不称呼</p>
“韦香主”。</p>
韦小宝抱拳还礼，笑道：“徐三哥，我给你引见两位朋友。这两位都是『铁背苍龙』柳</p>
老爷子的高足，这一位方姑娘，这一位沐姑娘，是沐王府的小郡主。”向方沐二人道：“这</p>
位徐大哥，跟柳老爷子、你家小公爷都相识。”他生怕方沐二女怀恨记仇，加上一句：“本</p>
来有点儿小小过节，现下这梁子都已揭开了。”待三人见过礼后，说道：“徐三哥，我想拜</p>
托你一件事。”徐天川听得这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太监竟是沐王府的重要人物，心想沐剑声等</p>
都已知道韦小宝来历，这两位姑娘自然也早得悉，便道：“韦香主有所差遣，属下自当奉</p>
命。”</p>
方怡和沐剑屏却其实不知道韦小宝身份，听徐天川叫他“韦香主”，都大为奇怪。</p>
韦小宝微微一笑，说道：“两位姑娘跟吴立身老爷子、刘一舟刘大哥他们一般，都是失</p>
陷在皇宫之中，此刻方才出来。沐家小公爷、刘一舟师兄他们都已离京了罢？”</p>
徐天川道：“沐王府众位英雄都平安离京。沐小公爷还托我打探小郡主的下落，我请他</p>
放心，包在天地会身上，必定找到小郡主。”说著脸露微笑。</p>
沐剑屏道：“刘师哥跟我哥哥在一起？”她这话是代方怡问的。徐天川道：“在下送他</p>
们分批出城，刘师兄是跟柳老爷子在一起，向南去的。”方怡脸上一红，低下头来。</p>
韦小宝心想：“你听得心上人平安脱险，定然是心花怒放。”殊不知这一父猜错了。方</p>
怡心中想的是：“我答应过他，他如救了刘师哥性命，我便得嫁他为妻，终身不渝。可是他</p>
是个太监，怎生嫁得？他小小年纪，花样百出，却又是什么『韦香主』了？”韦小宝道：</p>
“这两位姑娘力抗清宫侍卫，身上受了伤，现下要到石家庄一位朋友家去养伤。我相请徐三</p>
哥护送前去。”</p>
徐天川欢然道：“理当效劳。韦香主派了一件好差使给我。属下对不起沐王府的朋友，</p>
反蒙沐小公爷相救，心中既感且愧。得能陪两位姑娘平安到达，也可稍稍补报于万一。”</p>
沐剑屏向徐天川瞧了一眼，见他身形瘦小，弓腰曲背，是个随时随刻便能一命呜呼的糟</p>
老头子，说什么护送自己和师姊，只怕一路上还要照料他呢，何况韦小宝不去，早已好生失</p>
望，不悦之意忍不住便在脸上流露出来。方怡却道：“烦劳徐老爷子大驾，可实不敢当，只</p>
须劳驾给雇一辆大车，我们自己上路好了。我们的伤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用费神。”</p>
徐天川笑道：“方姑娘不用客气。韦香主既有命令，我说什么要奉陪到底。两位姑娘武</p>
艺高强，原不用老头儿在旁惹厌，『护送』两字，老头儿实在没这个本领。但跑腿打杂，待</p>
候两位姑娘住店，打尖，雇车，买物，那倒是拿手好戏。免得两位姑娘一路之上多费口舌，</p>
对付骡夫，车夫，店小二这等人物。”方怡见再推辞，说道：“徐老爷子这番盛意，不知如</p>
何报答才好。”</p>
徐天川哈哈大笑，道：“报什么答？不瞒两位姑娘说，我对咱们这位韦香主，心中佩服</p>
得了不得，别瞧他年纪轻轻，实在是神通广大。他既救了我老命，昨天又给老头子出了胸中</p>
一口恶气，我心中正在嘀咕，怎生想法子好好给他办几件事才好，哪想他今天就交给了我这</p>
一件差使。两位姑娘就算不许我陪著，老头儿也只好不识相，一路之上做个先行官，逢山开</p>
路，遇水搭桥，侍候两位平安到达石家庄。别说从北京到石家庄只几天路程，韦香主倘若吩</p>
咐老头儿跟随两位上云南去，那也是说去便去，送到为止。”沐剑屏见他模样虽然猥琐，说</p>
话倒很风趣，问道：“他昨天给你出了什么气？他……他不是在皇宫里么？”</p>
徐天川笑道：“吴三桂那奸贼手下有个狗官，叫做卢一峰。他将老头儿拿了去，拷打辱</p>
骂，还拿张膏药封住我的嘴巴，幸得令兄派人救了我出来。韦香主答应我说，他定当叫人打</p>
断这狗官的双腿。我想吴三桂的狗儿子这次来京，手下带的能人极多。卢一峰这□上次吃过</p>
我苦头，学了乖，再也不敢独自出来，咱们要报仇，可不这么容易。哪知道昨天我在西城种</p>
德堂药材□，见到一个做跌打医生的朋友，说起平西王狗窝里派人抬了一个狗官，到处找跌</p>
打医生。可情形也真奇怪，跌打医生找了一个又一个，共找了二三十人，却又不让医治，只</p>
是跟他们说，这狗官名叫卢一峰，胡涂混蛋，平西王的狗儿子亲自拿棍子打断了他的一双狗</p>
腿，要他痛上七日七夜，不许医治。”方怡和沐剑都十分奇怪，问韦小宝：“那是什么道</p>
理？”韦小宝道：“这狗官得罪了徐三哥，自然要叫他多吃点儿苦头。”沐剑屏道：“平西</p>
王狗窝里的人，却干么又将他抬来抬去，好让众人得知？”韦小宝道：“吴应熊这小子是要</p>
人传给我听，我叫他打断这狗官的腿，他已办妥了。”沐剑屏更是奇怪，问道：“他又为什</p>
么要听你的话？”韦小宝微笑道：“我胡说八道，骗他一番，他就信啦。”徐天川道：“我</p>
本想赶去将他毙了，但想这狗官给人抬著游街示众，断了两条腿又不许医治，如去杀了他，</p>
反倒便宜了这□。昨天下午这亲眼见到了他，一条狗命十成中倒已去了九成，裤管卷了起</p>
来，露出两条断腿，又肿紫，痛得只叫妈。两位姑娘，你说老头儿心中可有多痛快？”</p>
这时马彦超已雇了三辆大车，在门外等候。他也是天地会中的得力人物，但会中规矩，</p>
大家干的是杀头犯禁之事，如非必要，越少露相越好，是以也没给方沐二人引见。韦小宝寻</p>
思：“我包袱之中一共已有五部《四十二章经》，这些书有什么用，我一点也不知道，但这</p>
许多人拚了命偷盗抢夺，其中一定大有缘故，带在身旁赶路，可别失落。”沉吟半晌，有了</p>
计较，向马彦超悄悄的道：“马大哥，我在宫里有个要好兄弟，给鞑子侍卫们杀了，我带了</p>
他骨灰出来，要好好给他安葬。请你即刻差人去买口棺木。”</p>
马彦超答应了，心想韦小宝的好友为鞑子所杀，那必是反清义士，亲自去选了一口上好</p>
的柳州木棺材。他知道这位韦香主手面甚阔，将他所给的三百两银子使得只剩下三十几两，</p>
除了棺木这外，其他寿衣，骨灰坛，石灰，绵纸，油布，灵牌，灵幡，纸钱等物一应俱全，</p>
尽是最佳之物，又替方沐二女买了改换男装的衣衫鞋帽，中所用的干粮点心，还叫了一名仵</p>
作，一名漆匠。待得诸物抬到，韦小宝和二女已睡了两个时辰。韦小宝先行换子常人装束，</p>
心道：“我奉旨到五台山公干，这可有得忙了，怎么还有时候练武功？师父这部武功秘诀，</p>
可别给人偷去。”当下将五部经书同师父所给的武功秘诀，用油布一层一层包裹完密，到灶</p>
下去捧了一大把柴灰，放在骨灰坛中，心想：“最好棺材之中放一具真的□首，那么就算有</p>
人开棺查检，也不会起疑只不过一时三刻，也找不到个坏人来杀了。”于是醮些清水，抹在</p>
眼中脸上，神情悲哀，双手捧了油布和骨灰坛，走到后厅，将包裹和骨灰坛放入棺材，跪了</p>
下来，放声大哭。徐天川，马彦超，以及方沐二女都已候在厅上，见他跪倒痛哭，哪有疑</p>
心，只确是他好友的骨灰，也都跪倒行礼。韦小宝见过死者家人向吊祭者还礼的情形，抢到</p>
棺木之侧，跪下向四人磕头还礼。眼看仵作放好绵纸，石灰等物，钉上了棺盖。漆匠便开始</p>
油漆。</p>
马彦超问道：“这位义士尊姓大名，好在棺木上漆书他的名号。”韦小宝道：“他……</p>
他……”抽抽噎噎的不住假哭，心下寻思，说道：“他叫海桂栋。”那是将海大富、小桂</p>
子、瑞栋三人的名字各凑一字，心道：“我杀了他们三人，现下向你们磕头行礼，焚化纸钱</p>
给你们在阴世使用，你们三个冤鬼，总不该缠上我了罢？”沐剑屏见他哭得悲切，劝慰道：</p>
“满清鞑子杀死我们的好朋友，总有一日要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给好朋友报仇雪恨。”韦</p>
小宝哭道：“鞑子自然要杀，这几位好朋友的仇，却是万万报不得的。”沐剑屏睁大了一双</p>
秀目，怔怔的瞧著他，心想：“为什么报不得？”</p>
四人休息了一会，和马彦超作别上道。韦小宝道：“我送你们一阵。”方沐二人脸上均</p>
有喜色。二女坐了一辆大车，韦小宝和徐天川各坐一辆。三辆大车先出东门，向东行了数</p>
里，这才折而向南。又行了七八里，来到一处镇甸，徐天川吩咐停车，说道：“送君千里，</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