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云点旌旗秋出塞 风传鼓角夜临关（1 / 2）
不一日船到塘沽，韦小宝、索额图等一行人登岸陆行，经天津而至北京。韦小宝重入都</p>
门，当真是恍如隔世，心花怒放，飘飘欲仙，立刻便去谒见皇帝。</p>
康熙在上书房传见。韦小宝走到康熙跟前，跪下磕头，还没站直身子，心下猛地里悲喜</p>
交集，忍不住伏在地下放声大哭。康熙见韦小宝到来，心中有一大半欢喜，也有一小半恼</p>
怒，心想：“这小子无法无天，竟敢一再违旨。这次虽派他差使，却也要好好惩戒他一番，</p>
免得这小子恃宠而骄，再也管束他不住。”岂知韦小宝一见面竟会大哭，康熙心肠却也软</p>
了，笑道：“***，你这小子见了老子，怎么哭起来？”韦小宝哭道：“奴才只道这一生</p>
一世，再也见不着皇上了。今日终于得见，实在是欢喜得紧。”康熙笑道：“起来，起来！</p>
让我瞧瞧你。”韦小宝爬起身来，满脸的眼泪鼻涕，嘴角边却已露着微笑。康熙笑道：“他</p>
妈的，你这小子倒也长高了。”童心忽起，走下御座，说道：“咱们比比，到底是你高还是</p>
我高。”走过去和他贴背而立。韦小宝眼见跟他身高相若，但皇上要比高矮，岂能高过了皇</p>
上，当即微微弯膝。</p>
康熙伸手在两人头上一比，自己高了约莫一寸，笑道：“咱们一般的高矮。”转身走开</p>
几步，笑问：“小桂子，你生了几个儿子女儿？”韦小宝道：“奴才不中用，只生了两个儿</p>
子，一个女儿。”康熙哈哈大笑，说道：“这件事我可比你行了。我已有四个儿子，三个女</p>
儿。”韦小宝道：“皇上雄才大略，自然……自然这个了不起。”康熙笑道：“几年不见，</p>
你学问还是没半点长进。生儿女的事，跟雄才大略有甚么干系？”韦小宝道：“从前周文王</p>
有一百个儿子，凡是好皇帝，儿子也必定多的。”康熙笑问：“你又怎么知道了？”韦小宝</p>
道：“皇上派奴才去钓鱼，咱俩个好比周文王和姜太公。周文王的事，奴才自然要问问清</p>
楚，免得见到皇上之时，回不上话。”这几年来康熙忙于跟吴三桂打仗，昼夜辛劳，策划国</p>
事，身边少了韦小宝这个少年臣子说笑话解闷，有时着实无聊，此时君臣重逢，甚是开心，</p>
说了好一会闲话，问了他在通吃岛上的生涯，又问起台湾的风土民情。</p>
韦小宝道：“台湾土地肥美，气候温暖，出产很多，百姓日子过得挺快活，得知皇上准</p>
许他们在台湾住下去，个个感激皇恩浩荡，都说皇上是不折不扣的鸟生鱼汤。”康熙点头</p>
道：“施政以不扰民为先。百姓既然在台湾安居乐业，强要他们迁入内地，实是大大扰民。</p>
朝中大臣不明台湾实情，妄发议论，险些误了大事。你和施琅力加劝谏，功劳不小。”韦小</p>
宝噗的一声跪倒，磕头道：“奴才多次违旨，杀十七八次头都是应该的，不论有甚么功劳，</p>
皇上都不必放在心上。只求皇上开恩。饶了奴才性命，准许我在你身边服侍。”</p>
康熙微笑道：“你也知道杀十七八次头也是应该，就可惜你没十八颗脑袋，否则的话，</p>
我定要砍下十七颗来。”韦小宝道：“是，是。奴才脑袋也不要多，只要留得一颗，有张嘴</p>
巴说话吃饭，也就心满意足了。”康熙道：“这颗脑袋留不留，那得瞧你今后忠心不忠心，</p>
是不是还敢违旨。”韦小宝道：“奴才忠字当头，忠心耿耿，赤胆忠心，尽忠报国。”康熙</p>
笑道：“你这忠字的成语，心里记得倒多，还有没有？”韦小宝道：“奴才心里只有一个忠</p>
字，自然记得多些，还有……还有忠君爱国，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还有忠厚老</p>
实……”康熙道：“起来罢！你如忠厚老实，天下就没一个刁顽狡猾之徒了。”韦小宝站起</p>
身来，说道：“回皇上：我只对你一个人忠心。对于别人，就不那么忠了，有时说不定还奸</p>
他一奸。奴才的性子是有点小滑头的，这个皇上也明白得很。不过我对皇上讲究‘忠心’，</p>
对朋友讲究‘义气’，忠义不能两全之时，奴才只好缩头缩脑，在通吃岛上钓鱼了。”</p>
康熙道：“你不用担心，把话儿说在前头，我可没要你去打天地会。”负手背后，踱了</p>
几步，缓缓的道：“你对朋友讲义气，那是美德，我也不来怪你。圣人讲究忠恕之道，这个</p>
忠字，也不单是指事君而言，对任何人尽心竭力，那都是忠。忠义二字，本来是一而二、二</p>
而一的。你宁死不肯负友，不肯为了富贵荣华而出卖朋友，也算十分难得，很有古人之风。</p>
你既不肯负友，自然也不会负我了。小桂子，我赦免你的罪愆，不全是为了你以前的功劳，</p>
不全是为了你我两个自幼儿十分投缘，也为了你重视义气，并非坏事。”</p>
韦小宝感激涕零，哽咽道：“奴才……奴才是甚么都不懂的，只觉得别人真心待我好，</p>
实在……实在不能……不能对他们不住。”康熙点点头，说道：“那罗刹国的摄政女王，对</p>
你也挺不错啊。我派你去打她，却又怎样？”</p>
韦小宝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她给人关了起来，险些儿性命不保，奴才教她鼓</p>
动火枪手作乱，夺到了大位，也算对得住她了。她派兵想来夺皇上的锦绣江山，可万万容她</p>
不得。这女人水性杨花，今天勾搭这个男人，明天勾搭那个，那是当不得真的。就可惜罗刹</p>
国实在太远，否则奴才带一支兵去，把这女王擒了来请皇上瞧瞧，倒也有趣。”康熙道：</p>
“‘罗刹国太远’，这五个字很是要紧，只凭着这五个字，咱们这一战可操必胜。罗刹国虽</p>
然火器犀利，骑兵骁勇，但他们远，咱们近。他们万里迢迢的东来，兵员、马匹、火器、弹</p>
药、粮草、被服，甚么接济都不容易。现下我已派了户部尚书伊桑阿前赴宁古塔，构筑瑷</p>
珲、呼玛尔二城，广积粮草弹药，又设置了十个驿站，使得军需粮饷供应畅通，源源不绝。</p>
日前又传旨蒙古，不许跟罗刹人贸易。再派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广遣骑兵，见到罗刹人的粮草</p>
车辆，就放火烧***，见到罗刹兵的马匹，立刻就宰***。”韦小宝大喜，说道：“皇</p>
上如此调派，当真是甚么甚么之中，甚么千里之外，这一战已经胜了七八成。”康熙道：</p>
“那也不然，罗刹是大国，据南怀仁说，幅员还大过了我们中国，决计不可轻敌。我们如打</p>
了败仗，辽东一失，国本动摇。他们败了却无关大局，只不过向西退却而已。因此这一战只</p>
许胜不许败。你倘若败了，我就领兵出关亲征。第一件事，便是砍你的脑袋。”说这句话时</p>
声色俱厉。韦小宝道：“皇上望安。奴才项上人头若是不保，那也是给罗刹兵砍下来的，决</p>
不能让皇上来砍。”康熙道：“你明白这一节便好。兵凶战危，谁也难保必胜。我只是要你</p>
万万不可轻忽，打仗可不是油腔滑调之事。”韦小宝恭恭敬敬的道：“是。”康熙又道：</p>
“倘若单是行军打仗，本来也不用你去。不过这次跟罗刹国开仗，并不是想灭了他，只是要</p>
他知难而退，不敢来侵我疆土，也就是了。因此须得恩威并济，要他们感恩戴德，两国永远</p>
和好。如果一味杀戮，罗刹国君主老羞成怒，倾国来攻，我们就算得胜，那也是兵祸连结，</p>
得不偿失。能和则和，不战而屈人之兵，才算上上大吉。你如能说得罗刹国摄政女王下令退</p>
兵，两国讲和，才是大大的功劳。”韦小宝道：“奴才见到罗刹兵的将军之后，将皇上的圣</p>
谕向他们开导，再要他们带话去给罗刹国摄政女王。”康熙道：“我曾传了好几名西洋传教</p>
士来，详细询问罗刹国的历朝故实、风土地理、军政人事……”韦小宝道：“对，对。皇上</p>
这是知他又知自己，百战百胜。”康熙微微一笑，说道：“那些教士都说，罗刹人欺善怕</p>
恶，如一味跟他说好话，他们得寸进尺，越来越凶，须得显点颜色，让他们知道咱们不好</p>
惹。因此咱们一面出动大军，诸事齐备，要打就打，另一面却又显得咱们是礼义之邦，中华</p>
上国，并不随便逞强欺人。”韦小宝道：“奴才理会得。咱们有时扮红脸，拔刀子干他妈</p>
的，有时又扮白脸，笑嘻嘻的摸他几下。就好比诸葛亮七擒孟获，要叫他输得服服帖帖，从</p>
此不敢造反。”康熙嘿嘿一笑，道：“这就是了。”韦小宝见他笑容古怪，一转念间，已明</p>
其理，笑道：“就好比万岁爷七擒小桂子，叫奴才又感激又害怕，从此再也不敢玩甚么花</p>
样，小桂子又好比是孙悟空，总之是跳不出万岁爷这如来佛的手掌心。”康熙笑道：“你年</p>
纪大了几岁，可越来越谦了。你如要跳出我的手掌心，我可还真的抓你不住。”韦小宝道：</p>
“奴才在皇上的手掌心里舒服得很，又何必跳出去？”</p>
康熙道：“平吴三桂的事，说来你功劳也是不小，那一趟事你没能赶上。现下我派你统</p>
带水陆三军，出征罗刹。雅克萨城筑于鹿鼎山，我封你为三等雇鼎公、抚远大将军。武的由</p>
都统朋春、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宁古塔将军巴海助你，文的由索额图助你。咱们先出马步四</p>
方，水师五千，倘若不够，再要多少有多少。一应马匹军需，都已齐备。瑷珲、宁古塔所积</p>
军粮，可支大军三年之用。野战炮有三百五十门，攻城炮五十门。这可够了吗？”</p>
康熙说一句，韦小宝谢一句恩，待他说完，忙跪下连连磕头。康熙道：“罗刹国在雅克</p>
萨和尼布楚的骑兵步兵不过六千。咱们以七八倍兵力去对付，那是雷霆万钧之势了，只盼你</p>
别堕了我堂堂中华的国威才好。”韦小宝道：“这一仗是奴才代着皇上去打的，咱们只消有</p>
一点小小挫折，也让罗刹国人给小看了。皇上尽管放心。”康熙道：“很好。你还有甚么需</p>
用没有？”韦小宝道：“奴才从台湾带来了五百名藤牌兵来京，他们曾跟红毛兵开过仗，善</p>
于抵御火器，奴才想一并带去进剿罗刹。”康熙喜道：“那好得很啊。郑成功的旧部打败过</p>
荷兰红毛兵，你带了去打罗刹兵，咱们又多了三分把握。我本来担心罗刹兵火器厉害，只怕</p>
我军将士伤亡太多。”韦小宝道：“藤牌能挡住鸟枪子弹，这些藤牌兵着地滚将过去，用大</p>
刀斩鬼子兵的鬼脚。”康熙大喜，连称：“妙得很，妙得很！”韦小宝道：“奴才有个小</p>
妾，当年随着同去莫斯科，精通罗刹鬼话。想请皇上恩准，让她随军办事。”清朝规定，出</p>
师时军中携家带眷，乃是大罪，因此须得先行陈请。康熙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好好</p>
立功去罢！”韦小宝磕头辞出，退到门口时，康熙问道：“听说你的师父陈永华，是给郑</p>
克？”杀的，是不是？”韦小宝一怔，应道：“是。”康熙道：“郑克？”已归降朝廷。我</p>
答应过他，郑氏子孙一体保全。你别去跟他为难。”韦小宝只得答应。他此番来京，早就预</p>
拟去寻郑克？”的晦气，那知道康熙先行料到，如此吩咐下来，倘若再去动他，那便是违旨</p>
了，寻思：“难道这小子害死我师父的大仇，就此罢休不成？”低了头缓步走出，忽听得有</p>
人说道：“韦兄弟，恭喜你啊。”韦小宝听得声音好熟，抬起头来，只见眼前一人身高膀</p>
宽，笑吟吟的望着自己，正是御前侍卫总管多隆。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那日他逃出宫去，</p>
明明在自己屋中已将多隆一剑刺死，这可不是他鬼魂索命来吗？霎时之间，只吓得全身发</p>
抖，既想转身奔逃，又想跪下哀求饶命，可是两条腿便如钉在地下一般，再也难以移动半</p>
步，下身前后俱急，只差这么一点儿便要屎尿齐流。多隆走近身来，拉住了他手，笑道：</p>
“好兄弟，多年不见，做哥哥的想念得紧，别来想必诸事如意。听说你在通吃岛上为皇上钓</p>
鱼，皇上时时升你的官爵，我听了也是喜欢。”韦小宝觉得他的手掌甚是温暖，日光照进走</p>
廊，他身旁也有影子，似乎不是鬼魂，惊怖之念稍减，喃喃应道：“是，是。”又怕他念着</p>
前仇，要算那笔旧帐，只是那一匕首明明对准了他心脏戳入他背心，如何会得不死，慌乱之</p>
际，哪里想得明白？多隆又道：“那日在兄弟屋里，做哥哥的中了暗算，幸蒙兄弟赶走刺</p>
客，我这条性命才得保全。这件事一直没能亲口向你道谢，心中可常常记着。你却又托施琅</p>
从台湾带礼物来给我，当真生受不起。”韦小宝见他神色诚挚，决非在说反话，心想：“他</p>
是御前侍卫总管，皇上身边的近臣。施琅这次来送礼，自然有他的份。想来他向施琅问起了</p>
我，施琅便卖个顺水人情，说礼物之中有一部分是我送的，以便显得他跟我交情很深，别人</p>
冲着我的面子，不会跟他为难。只是怎么说我赶走了刺客，这件事可弄不懂了。”多隆见他</p>
脸色白里泛青，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只道他是受了康熙的斥责，安慰他道：“皇上近来脾</p>
气有时不大好，多半是为了罗刹国欺人太甚，兄弟不必担心。待会下了班，咱们去好好的吃</p>
他一顿，叙上一叙。”韦小宝道：“皇上恩德天高地厚，刚才又升了我的官。兄弟心中感</p>
激，真不知怎样才报得了君恩。”多隆笑道：“恭喜，恭喜。兄弟办事能干，能给皇上分</p>
忧，加进官爵，那是理所当然。”艳羡之意见于颜色。韦小宝见他语气和神色之间，对自己</p>
又是亲热，又是羡慕，素知他是直爽汉子，不会作伪，心中惊惧之意尽去，笑道：“多大</p>
哥，请你等一等，兄弟尿急得很。皇上传见，吩咐叮嘱的话很多，兄弟忍尿忍到这时候，可</p>
实在忍不住了。”多隆哈哈大笑，知道皇上召见臣子，若不示意召见已毕，臣子决不敢告</p>
退。做臣子的当真尿急起来，倒是一件大大的难事。只不过也只有像韦小宝这等宠臣，皇上</p>
才会跟他说话这么久。别的大臣三言两语，即命起去，也轮不到他尿急屎急。多隆和韦小宝</p>
向来亲厚，今日久别重逢，心中着实高兴，当即拉着他手，送他到茅房门口，站在门口等他</p>
解完了手出来。那日韦小宝为了要救师父及天地会众兄弟性命，无可奈何，剑刺多隆，想起</p>
平日他对自己很是不错，内心也着实歉仄，想不到他居然没死，对自己又无丝毫见怪之意，</p>
这一泡尿就撒得加倍痛快，出得茅房来，便以言语套问当日的情景。多隆说道：“那日我醒</p>
转来时，已在床上躺了三日四夜。关太医说，幸亏我的心生得偏了，刺客这一刀才只刺伤了</p>
我的肺，没伤到心。他说像我这种心生偏了的人，十万个人中也没一个。”韦小宝心道：</p>
“惭愧，原来如此。”笑道：“我一向只道大哥是个直心肠的好汉，哪知大哥是个偏心人。</p>
大哥偏心，是特别宠爱小姨太呢，还是对小儿子偏心？”多隆一愣，笑道：“兄弟不提，我</p>
倒也没想起。我对第八房小妾加意宠爱些，想来便是偏心之故了。”</p>
两人笑了一阵。韦小宝笑道：“这刺客武功很高，他来暗算大哥，兄弟事先竟也没有察</p>
觉。”多隆道：“是啊。”压低了声音道：“刚巧那时建宁公主殿下来瞧兄弟。这种事情，</p>
咱们做奴才的是不敢多问一句的。我养了三个月的伤，这才痊愈。皇上谕示，是韦兄弟奋勇</p>
救了我的性命，亲手格毙了刺客。这中间的详细经过，兄弟也不必提了，总而言之，做哥哥</p>
的极承你的情。”韦小宝的脸皮之厚，在康熙年间也算得是数一数二，但听了这几句话，脸</p>
上居然也不禁为之一红，才知还是皇帝替自己隐瞒了。一来是皇上亲口说的，多隆自然信之</p>
不疑；二来其中涉及公主的**，宫中人人明白，这种事越少过问越好，便有天大的疑窦，</p>
也只好深藏心底。若非如此，要编造一套谎话来掩饰过去，倒也须煞费苦心。</p>
韦小宝内心有愧，觉得对这忠厚老实之人须得好好补报一番，说道：“兄弟在台湾带了</p>
些土仪，回头差人送到大哥府上。”多隆连连摇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咱们自己人，</p>
何必再闹这一套？上次施琅带来了兄弟的礼物，那已经太多了。”韦小宝突然想起一事：</p>
“这件事倒惠而不费，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怪我违旨。”问道：“多大哥，郑克？”这</p>
小子归降之后，在北京怎么样？”多隆道：“皇上待他很不差，封了他一个一等公。这小子</p>
甚么都不成，托了祖宗的福，居然爵位比你兄弟还高。”韦小宝道：“那日咱们闹着玩儿，</p>
诬赖他欠了众侍卫一万两银子，由兄弟拿出来归还。这件事大哥还记得吗？”多隆哈哈大</p>
笑，说道：“记得，记得。兄弟那个相好的姑娘，后来怎样了？倘若还是跟着郑克？”，咱</p>
们这就去夺她回来。”韦小宝微笑道：“这姑娘早已做了我的老婆，儿子也生下了。”多隆</p>
笑道：“恭喜，恭喜。否则的话，郑克？”这小子在京师之中，管他是一等公、二等公，终</p>
究是个无权无势的空头爵爷，咱们要欺上门去，谅这小子屁也不敢多放一个。这种投降归顺</p>
的藩王，整日里战战兢兢，生怕皇上疑心他心中不服，又要造反。”韦小宝道：“咱们也不</p>
用欺侮他。只不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是天公地道的事。别说他不过是个一等公，就算</p>
是亲王贝勒，也不能欠了债赖着不还哪。”多隆道：“对，对，那日他欠了兄弟一万两银</p>
子，我们御前侍卫不少人都是见证，咱们讨债去。”韦小宝微笑道：“这小子可不长进得</p>
很。单是一万两银子，那是小意思。他后来陆陆续续又向我借了不少债，有亲笔借据在我手</p>
里。他郑家三代在台湾做王爷，积下的金银财宝还少得了？定是都带来了北京。郑成功和郑</p>
经是好人，料想不会搜刮百姓，可是郑克？”这小子难道还会客气么？他做一天王爷，少说</p>
也刮上一百万，两天就是二百万，三天三百万。他一共做了几天王爷，你倒给算算这笔帐</p>
看！”多隆张口结舌，说道：“厉害，厉害。”</p>
韦小宝道：“兄弟回头将借据送来给大哥，这一笔钱，兄弟自己是不要的……”多隆忙</p>
道：“这个万万不可，做哥哥的给你包讨债，保管你少不了一钱银子。我带了手下的侍卫去</p>
登门坐讨，他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还。”韦小宝道：“这笔债是大了些，这小子当年</p>
花天酒地，花银子就像流水一般。一下子要还清，还真不容易。这样罢，大哥带人去讨，他</p>
要是十天八天还不出，就让他化整为零，分写借据，债主儿都写成侍卫兄弟们的名字。每张</p>
借据一千两一张也好，二千两一张也好。那一个侍卫讨到了手，就是他的。”多隆道：“那</p>
不成！众侍卫个个是你的老部下，给老上司办一点讨债小事，还能要赏，那算甚么话？”韦</p>
小宝道：“他们都是我老部下，是好兄弟、好朋友。这几年来，兄弟快马加鞭的加官进爵，</p>
可一直没甚么好处给大家，想想也不好意思。这几百万两银子，众位侍卫兄弟们就分了</p>
罢。”多隆大吃一惊，颤声道：“甚……甚么有几……几百万两银子？”韦小宝微笑道：</p>
“本钱嘛，也没这许多，其中有些是花帐，有些是虚头，利上加利的滚上去，数目就不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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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一笔钱，大哥自己多分几成。”多隆兀自不信，喃喃的道：“几百万两？这……这未</p>
免太多了罢？”韦小宝道：“所以啊，要他分开来写借据，讨起来方便些。”压低了嗓子</p>
道：“这件事可别牵扯我在内。倘若给御史们知道了，奏上一本，说兄弟交结外藩，放债图</p>
利，不大不小也是个罪名。但如御前侍卫们向他讨赌债，每人一千二千银子的事，那就全不</p>
相干。大哥要是怕御前侍卫独吃，干系太大，不妨约些骁骑营的军官同去。他们也都是我的</p>
老部下，也该分得些好处。”多隆连声称是，打定了主意，这笔债讨了来，至少有一大半要</p>
还给韦小宝，他虽慷慨大方，可不能让他血本无归。韦小宝十分得意，暗想多隆带了这群如</p>
狼似虎的御前侍卫和骁骑营军官去讨债，郑克？”这下子可有得头痛了。虽然碍于皇上吩咐</p>
在先，不能亲自去跟郑克？”为难，以报杀师大仇，但这么一搞，少说也得败了他一半家</p>
产。这件事郑克？”多半还是哑子吃黄莲，不敢声张，就算给人知道了，那也是御前侍卫和</p>
骁骑营军官追讨赌债的私事，别人只会说郑克？”是纨绔子弟，立身不谨，来到京师，仍然</p>
赌博胡闹，谁也不会怪到他韦小宝头上。出得宫来，康亲王杰书、李雷、明珠、索额图、勒</p>
德洪、杜立德、冯溥、图海、王熙、黄机、吴正治、宗德宜等满汉大臣都候在宫门外，纷纷</p>
上前道喜，拥着他前去铜帽儿胡同。来到巷前，只见一座宏伟的府第耸立当地，比之先前的</p>
伯爵府更大了许多。大门上一块朱漆的匾额，却空荡荡地并无一字。韦小宝识得的字，西瓜</p>
大的还没一担，但匾上有没有字终究还分得出来，不禁一怔。</p>
康亲王笑道：“韦兄弟，皇上对你的恩泽，真是天高地厚。那一年你伯爵府失火焚毁，</p>
你又不在京里，皇上得知之后，便派做哥哥的给你另起一座府第。圣旨中没吩咐花多少钱，</p>
只说一应费用，内库具领。这是皇上赏你的，做哥哥的何必给皇上省银子？自然是从宽里花</p>
钱，兄弟，你瞧瞧，这可还合意吗？”说着捋须微笑。韦小宝急忙道谢。从大门进去，果然</p>
是美轮美奂，跟康亲王府也差不了多少，众官啧啧称赞，尽皆艳羡。康亲王道：“这座府第</p>
起好很久，一直等着兄弟你来住。只是不知皇上如何加恩，要封你甚么官爵，因此府上那一</p>
块匾额便空着不写。这‘鹿鼎公府’四个字，便请咱们的李大学士大笔一挥罢。”李雷是保</p>
和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各大学士中资历最深，是为首辅，当下也不推辞，提笔恭楷写了</p>
“鹿鼎公府”四个大字。从吏捧了下去，命工匠铸成金字，镶在匾上。</p>
当晚鹿鼎公府中大张筵席，款待前来贺喜的亲贵大臣。郑克？”、冯锡范等台湾降人也</p>
送了礼来，却没亲身道贺。送走宾客后，韦小宝又开家宴，七位夫人把盏庆贺。韦小宝说起</p>
要带双儿随同北征，其余六位夫人一齐不依，说他太过偏心。韦小宝只得花言巧语，说是皇</p>
上降旨，知道双儿到过罗刹国，懂得罗刹言语，是以派她随军效力。六位夫人只得罢了。好</p>
在双儿为人温柔谦和，和六位夫人个个情谊甚好，大家也不妒嫉于她。只建宁公主自忖以皇</p>
上御妹的身分，金枝玉叶，居然还及不上一个出身微贱的小丫头，心中着实气恼。不过七位</p>
夫人平时若有纷争，其余六人一定联盟对付公主。建宁公主人孤势单，韦小宝又不对她回</p>
护，近年来气焰已大为收敛，轻易不敢启衅。</p>
次日韦小宝命双儿取出郑克？”当年在通吃岛上血书的借据，请了多隆来，交给了他。</p>
多隆大喜，说道：“既有亲笔借据，咱们石头里也要榨出他油来。郑克？”这小子要是胆敢</p>
赖债不还，咱们御前侍卫和骁骑营军官不用在京里混了。”此后数日之中，康熙接连宣召韦</p>
小宝进宫，给了他一张极大的地图，如何进军、如何接仗、如何围城、如何打援，一一详细</p>
指示，用朱笔在图上分别绘明。</p>
韦小宝道：“这一仗是皇上亲自带兵打的，奴才甚么也不敢自作主张，总之是遵照皇上</p>
的吩咐办事就是。否则的话，就算打了胜仗，皇上也不喜欢。”</p>
康熙微笑点头，韦小宝这一番话深合他心意。他小时学了武艺，无法施展，只有与韦小</p>
宝扭打为乐，其后不断派遣韦小宝出外办事，在内心深处，都是以他为自己替身之意。韦小</p>
宝年纪比自己小，武功智谋，学问见识，无一及得上自己，他能办得成功，自己自然更是游</p>
刃有余。想起明朝正德皇帝自封为威武大将军镇国公，亲自领兵出征，也只是不甘寂寞、要</p>
一显身手而已。康熙作事自不会如正德皇帝这般胡闹，却从派遣韦小宝办事之中，内心得到</p>
了满足。当年吴三桂造反，他是身经百战的猛将，非同小可，必须以大臣宿将对付，倘若让</p>
韦小宝领兵，必定败事。这一仗打了数年，康熙虽不亲赴前敌，但每一场战役都询问详明，</p>
其中利弊得失，无不了若指掌，于实战之中学会了兵法。此时和罗刹国开仗，事无巨细，均</p>
已筹划妥善，大军未出都门，便已料到此战必胜，比之当年对付吴三桂时的战战兢兢，那是</p>
不可同日而语了。韦小宝出征在即，不敢再去招惹天地会的兄弟，心想：“皇上不叫我去灭</p>
天地会，那是他向我投降，已给足了我面子。我如不识相，又去跟李力世、徐天川他们聚</p>
会，给皇上知道了，却来旧事重提，这是韦小宝搬了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做人既蠢笨无比，</p>
又太不光棍。”</p>
钦天监择定了黄道吉日，大军北征。是日康熙在太和门赐宴。午门外具卤簿，陛下张黄</p>
幄，设御座，陈敕印，王公百官会集。康熙升座。抚远大将军鹿鼎公韦小宝率出征官朋春、</p>
萨布素、郎坦、林兴珠等，运粮官索额图等上前跪倒。内院大臣奉宣满蒙汉三体敕书，授大</p>
将军敕印，颁赐衣马弓刀。出征将官分坐金水桥北，左右奏乐，陈百戏。康熙命大将军进御</p>
前，面授方略，亲赐御酒。大将军跪受叩饮，都统、副都统等继进，皇帝命侍卫赐饮，然后</p>
命百官遍饮众军，赐金钱布匹。百官众军谢恩，大军开拔。康熙亲送出午门。大将军及众官</p>
跪请回驾。然后水陆大军首途北征。众大臣眼见韦小宝身穿戎装，嬉皮笑脸，那里有半分大</p>
军统帅的威武模样？素知此人不学无术，是个市井无赖，领兵出征，多半要坏了大事，损辱</p>
国家体面，但知康熙对他宠幸，又有谁敢进谏半句？不少王公大臣满脸堆欢，心下暗叹。正</p>
是：丞相鱼鱼工拥笏将军跃跃俨登坛</p>
韦小宝奉皇帝之命办事，从来没此次这般风光，心中的得意，那也不用说了，知道这一</p>
次事关重大，在军中强自收敛，居然不敢开赌，途中无聊之际，也不过邀了几名大将来掷几</p>
把骰子，输了喝酒而已。</p>
不一日，大军出山海关，北赴辽东。这是韦小宝旧游之地，只是当年和双儿在森林中捕</p>
鹿为食，东躲西藏，狼狈不堪，那有今日出关北征的威风？</p>
其时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大军渐行渐北，朔风日劲。这一日离雅克萨城尚有百余里，</p>
前锋何佑至大营禀报：斥堠兵得当地百姓告知，罗刹兵四出扰民，杀人放火，**捕掠，无</p>
恶不作，每过十余日便来一次，预料再过数日，又会出来劫掠。韦小宝早得康熙指示机宜，</p>
吩咐大军扎营不进，命何佑统率十个百人队，在离雅克萨城三十里外分头埋伏。如罗刹军大</p>
队到来，便深伏不出，避不交兵，遇到小队敌军，则或杀或捉，尽数歼灭，一个都不许放了</p>
回城。何佑接令而去。过得数日，这天上午，隐隐听得远处有火枪轰击之声，此起彼伏，良</p>
久不绝，料得先锋已在和罗刹兵交战。到得下午，何佑派人至大营报捷，说道歼灭罗刹兵二</p>
十五人，俘掳十二个。韦小宝得报大喜。傍晚时分，前锋将所俘掳的十二名罗刹兵送到大营</p>
来。韦小宝升帐，亲自审问。那十二名罗刹兵听得韦小宝居然会说罗刹话，大为骇异，然而</p>
人人都十分倔强，说道中了埋伏，清兵人多，胜得毫不光采。</p>
韦小宝大怒，叫过两名罗刹兵来，从怀中取出骰子，说道：“你们两个掷骰子！”这掷</p>
骰之戏，西洋自古便有，埃及古墓中所发掘出来的，和中国骰子即无分别，罗刹兵倒也是玩</p>
惯了的。两名罗刹兵相顾愕然，不知这清兵的少年将军搞甚么花样，便依言掷骰。两粒骰</p>
子，一个掷了七点，一个掷了五点。</p>
韦小宝指着那掷了五点的罗刹兵道：“你输了，死蛮基！”罗刹语中，“死蛮基”是</p>
“死亡”之意。他转头吩咐亲兵：“拉出去砍了！”四名亲兵将那罗刹兵押到帐口，一刀杀</p>
死，呈上首级。余下十一名罗杀兵一见，无不脸色大变。韦小宝指着另外两名罗刹兵道：</p>
“你们两个来掷骰子。”那两名哪里还肯掷骰，不约而同的道：“我不掷！”韦小宝道：</p>
“好，你们不掷。”对亲兵道：“两个都拉出去砍了！”顷刻间又杀了两人。韦小宝又指着</p>
两名罗刹兵道：“你们两个来掷。”两人知道倘若不掷，立时便死，掷一把骰子，倒还有一</p>
半逃生的机会。一人战战兢兢的拿起骰子，正待要掷，另一名罗刹兵伸手抢了过去，对韦小</p>
宝道：“我跟你掷！”神色极为傲慢。韦小宝笑道：“好啊，你竟胆敢向我挑战。你先</p>
掷。”那兵掷了个七点，韦小宝掷了十点，笑问：“怎么样？”那兵神色惨然，说道：“我</p>
运气不好，没甚么好话。”韦小宝道：“你来到我们中国，杀过多少中国人？”那兵昂然</p>
道：“记不清了，少说也有十七八个。你杀我好了，我反正也不吃亏。”韦小宝吩咐将他砍</p>
了，指着另一名罗刹兵道：“你来掷。”那兵拿了骰子，手臂只发抖，两粒骰子一先一后跌</p>
在桌上，竟是十一点，赢面已很大。韦小宝想玩花样掷个十二点，那知疏于练习，手法不</p>
灵，两粒骰子的六点不是向上，却一齐向下，变成只有两点。他一怔之下，哈哈大笑，说</p>
道：“我赢了！”那兵忙道：“我是十一点，你只两点，怎么是你赢？”韦小宝道：“这次</p>
点子小的赢，点子大的输。”那兵不服，说道：“自然是点子大的赢，我们罗利国向来的规</p>
矩是这样的。”韦小宝扳起了脸，说道：“这里是中国地方，还是罗刹地方？”那兵道：</p>
“是……是中国地方。”韦小宝道：“既然是中国地方，自然照中国规矩。谁叫你们到中国</p>
来的？下次我到罗刹地方的时候，再跟你掷骰子，就照罗刹规矩好了。你死蛮基！”转头对</p>
亲兵说：“拉出去砍了！”</p>
他又叫了一名罗刹兵出来。那兵倒也精细，先要问个明白：“按照中国规矩，这一次是</p>
点子大的赢，还是点子小的赢？”韦小宝道：“按照中国规矩，是中国人赢。中国人的点子</p>
大，就算大的赢；中国人点子小，就算小的赢。”那兵气忿忿的道：“你横蛮得很，不讲道</p>
理。”韦小宝道：“你们罗刹兵到中国来，杀人抢劫，不是我们中国人到罗刹来杀人抢劫。</p>
到底是罗刹人横蛮呢，还是中国人横蛮？”那兵默然。韦小宝道：“快掷，快掷！”那兵</p>
道：“反正是我输，还掷甚么？”韦小宝道：“不掷，死蛮基！死蛮基！”他再叫一名罗刹</p>
兵出来。那兵身材魁梧，长了满脸须子，大声道：“中国小子，你不用玩鬼花样，爽爽快快</p>
将我杀了便是。这一次你们人多，埋伏在雪地里，突然涌将出来，赢了也不光采。我们罗刹</p>
国大兵到来，将你们一个个都杀了。”韦小宝道：“你给我们捉住，输得不服，是不是？”</p>
那兵道：“自然不服！”韦小宝道：“倘若咱们人数一样，面对面的交锋打仗，你们一定赢</p>
的，是不是？”</p>
那兵傲然道：“这个自然。我们罗刹人一个打得赢五个中国人，否则的话，我们也不到</p>
中国来了。我跟你赌，你们派五个人出来跟我打。你们赢了，就杀我的头，倘若我赢，立刻</p>
放了我。”这人是罗刹军中著名的勇士，生具神力，眼见韦小宝帐中的将军亲兵个个比他至</p>
少要矮一个头，以一敌五，自己赢面也是甚高。双儿一直坐在一旁，这时听得他言语傲慢，</p>
便道：“罗刹人，没用。中国女人，也胜了你。”说着走过来，站在韦小宝身边。那兵见她</p>
身材纤小，容貌美丽，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你要跟我比武？”韦小宝吩咐亲兵割断绑</p>
住他双手的绳索，微笑道：“好双儿，叫他见识见识中国女人的厉害。”那兵道：“中国女</p>
人，会讲罗刹话，很好，很好。”双儿的罗刹话比之韦小宝差得远，说起来辞不达意，不愿</p>
跟他多讲，左手挥出，向他脸上虚晃一掌。那兵急忙仰头，伸手来格。双儿右腿飞出，拍的</p>
一声，踢中了他小腹。那兵吃痛，大吼一声，双拳连发。他是罗刹国的拳击好手，出拳迅</p>
速，沉重有力。双儿看出厉害，闪身跃到他背后，一招“左右逢源”，啪啪两声，在他左右</p>
腰眼里各踢一脚。那兵痛得蹲下来，叫道：“你用脚，犯规，犯规！”原来罗刹人比拳，规</p>
定不得出脚。韦小宝笑道：“这是中国地方，打架也讲中国规矩。”双儿叫道：“罗刹的，</p>
我也赢。”闪身转到那兵身前，右拳往他小腹击去。那兵伸手挡格。双儿这一拳乃是虚招，</p>
不等他挡到，右拳缩回，左拳已向他胸口。那兵又伸臂来格。双儿左一拳、右一拳，连发十</p>
二拳，拳拳皆是虚招，这在中国武术中有个名目，叫作“海市蜃楼”，意谓尽皆虚幻。只因</p>
每一招既不打实，又不用老，自比平常拳法快了数倍。那兵连挡数下，都挡了个空，哈哈大</p>
笑，说道：“女孩子的玩意，不中用……”一言未毕，啪啪两声，左右双颊已连吃了两掌。</p>
那兵大声叫喊，双臂直上直下的猛攻过来。双儿侧身避过，右手食指倏出，已点中那兵右边</p>
太阳穴。那兵一阵晕眩，晃了两晃。双儿跃身起来，手掌斩出，已中那兵后脑的“玉枕</p>
穴”，这是人身大穴，那兵虽然粗壮，却也支持不住，扑地倒下，再也爬不起来。</p>
韦小宝大喜，携住双儿的手，在那兵脑门上踢了一脚，问道：“你服不服了？”那兵迷</p>
迷糊糊的道：“中国女人……使妖法……是女巫……”韦小宝骂道：“臭猪，甚么妖法？拉</p>
出去砍了！你们这些罗刹兵，哪一个不服的，再出来比武？”余下五名罗刹兵面面相觑，眼</p>
见这大力士都已输了，自己绝非对手，谁都不敢说话。韦小宝道：“你们认输投降，就饶了</p>
不杀，否则就来跟我掷骰子。大家按照中国规矩，赢得我的就活，输了的就死蛮基！”说着</p>
右手一挥，作个砍头手势。五兵均想：“按照中国规矩，不管掷出甚么点子都是你赢。”便</p>
有一兵躬身道：“投降！”韦小宝喜道：“很好！拿酒肉来，赏他吃。”亲兵去后帐端出一</p>
大碗酒、一大碗肉，松开了那兵绑缚，让他吃喝。罗刹国气候严寒，人人好酒。韦小宝虽不</p>
喜饮，军中所备却是极品高粱，一端出来便满帐皆香。余下四名罗刹兵一闻到酒香，早已馋</p>
涎欲滴，待见那兵喝得眉花眼笑，更是心痒难搔，一个个说道：“投降，投降！要喝酒。”</p>
韦小宝吩咐将四兵松绑，令亲兵取出四份酒肉分给他们。罗刹兵吃喝过后，犹未餍足，韦小</p>
宝吩咐各人再赏一份。五名罗刹兵喝得醉醺醺地，手挽着手唱起歌来，唱了一会，想到死里</p>
逃生之余，居然有此大吃大喝之乐，都向韦小宝躬身道谢。此后数日，先锋何佑不断解来虏</p>
获的罗刹兵，多则十六七名，少则一两名。这些俘虏和最先投降的五名晤谈之后，得知若和</p>
大清将军掷骰子必死无疑，投降了却有酒肉款待，当下人人降服。这些罗刹兵本来都是亡命</p>
无赖，不是小偷盗贼，便是被判流刑的罪犯，十之**是无恶不作之徒，东来冒险，谁都不</p>
存好心。初时杀害中国平民，十分顺利，便均存了鄙视华人之意，是以虽被俘，仍然傲慢自</p>
大。直到韦小宝斩了数兵立威，其余的才知道厉害。这些蛮横之辈欺善怕恶，眼见对方更蛮</p>
更恶，便只有乖乖的投降了。</p>
这时总督高里津已奉苏菲亚公主之召，回莫斯科升任高职。雅克萨的统兵大将名叫图尔</p>
布青（aleitolbusin）。罗刹兵小队出外劫掠，连日不知所踪。图尔布青派</p>
人打探，始终不见回报，情知不妙，当下点起城中一半兵马，共二千余众，亲自率领，出来</p>
察看。</p>
图尔布青一路行来，不见敌踪，见到中国人的农舍住宅，便下令烧毁，男女百姓，一概</p>
杀了。行出二十余里，忽听得马蹄声响，一队军马冲来。</p>
图尔布青喝令队伍散开，只见一队清军骑兵纵马奔到，约有五百来人，纷纷放箭。图尔</p>
布青哈哈大笑，说道：“中国蛮子只会放箭，怎敌得我们罗刹人的火枪厉害？”一声令下，</p>
众枪齐发，十余名清兵摔下马来。</p>
清军中锣声响起，清军掉转马头，向南奔驰。图尔布青下令追赶，这队清军骑兵所乘的</p>
都是精选良马，奔行甚速，一时追赶不上。追出七八里，只见前面树林旁竖立一面黄龙旗，</p>
罗刹兵疾追过去，见是清军的七八座营帐。罗刹兵火枪轰击，营帐中逃出数十名清军，射了</p>
几箭，便骑马向南。罗刹兵前锋冲入营帐，见清军已逃得干干净净。</p>
图尔布青下马入帐，只见桌上摆着酒肉菜肴，兀自热气腾腾，地下抛满了金锭、银锭、</p>
锦衣、珠宝。图尔布青大喜，说道：“这是中国蛮子的大将，匆匆忙忙逃走，连金银也不及</p>
尽数携带。大家上马快追！捉到蛮子大将，重重有赏。蛮子大将身边携带的金银珠宝一定极</p>
多，大家去抢啊！”众兵将见了金银珠宝，便即你抢我夺，有的拿起桌上酒肉便吃，听得主</p>
帅下令，大声欢呼，涌出帐外，纷纷上马，循着蹄印向东南方追去，沿途只见金锭、银锭、</p>
刀枪、弓箭散在道旁。众兵都说中国兵见到罗刹大军到来，已吓得屁滚尿流，连兵器也都抛</p>
下不要了。</p>
又追一阵，只见道上弃着几双靴子，几顶红缨帽。图尔布青叫道：“中国蛮子的元帅将</p>
军改装逃命，多半扮成了小兵。可别让他们瞒过了。”随从道：“将军料事如神，定是如</p>
此。”图尔布青吩咐收起靴帽，说道：“抓到了中国蛮子，不管他是小兵还是火伕，叫他们</p>
都来试戴帽子，试穿靴子，试得合式的，多半便是大将。”部属又一齐称赞将军聪明智慧，</p>
人所莫及。再追出数里，又夺到清军一座营帐，只见地下除了金银兵器之外，更有许多红红</p>
绿绿的女子衣裙，颜色鲜艳，营帐边又有胭脂水粉、手帕钗环等女子饰物。众兵将色心大</p>
动，齐叫：“快追，快追，中国蛮子带着女人。”</p>
如此一路追去，连夺七座营帐，隐隐听得前面呼喊惊叫之声大起。图尔布青站上马鞍，</p>
取出千里镜望去，只见数里外一队中国兵正狼狈奔逃，旗帜散乱，队伍不整。图尔布青大</p>
喜，叫道：“追到了！”拔出马刀，在空中连连虚劈，叫道：“冲啊！杀啊！”带领兵将，</p>
疾冲而前，沿途见二十余匹清军马匹倒毙在路。众兵将喜叫：“蛮子的坐骑没力气逃了！”</p>
拚命催马，愈追愈远，眼见清兵从两山间的一条窄道中逃了进去。图尔布青追到山口，见地</p>
势险恶，微微一怔：“敌人若在此处设伏，那可不妙。”忽听得前面山谷中有人以罗刹话叫</p>
道：“中国蛮子，你们投降了，很好，很好！”又有人叫道：“哈哈，这次中国蛮子可败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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