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少年英侠（1 / 2）
耶律齐道：“三妹，你瞧仔细了。我拍她臂儒穴，她定要斜退相避，我跟着拿她巨骨</p>
穴，她不得不举刀反砍。这时出手要快，就能夺下她的兵刃。□那黑衣少女怒道：“呸，也</p>
没这般容易。”耶律齐道：“是这样。”说着右掌往她“臂儒穴”拍去。这一掌出手歪歪斜</p>
斜，却将她前后左右的去路都封住了，只留下左侧后方斜角一个空隙。那少女要躲他这一</p>
拍，只得斜退两步。耶律齐点了点头，果然伸手拿她“巨骨穴”。那少女心中一直记着：</p>
“千万别举刀反砍。”但形格势禁，只有举刀反砍才是连消带打的妙着，当下无法多想，立</p>
时举刀反砍。耶律齐道：“是这样！”人人以为他定是要伸手夺刀，那知他右手也缩了回</p>
来，与左手相拱，双手笼入袖筒。那少女一刀没砍着，却见他双手笼袖，微微一呆。耶律齐</p>
右手忽地伸出，两根手指夹着刀背一提，那少女握刀不住，给他夺了过去。</p>
众人见此神技，一时呆了半晌，随即一个哄堂大采。那黑衣少女脸色沮丧，呆立不动。</p>
众人都想：“二公子不出手擒□，明明放□一条生路。□还不出去，更待何时？”</p>
耶律齐缓步退开，向耶律燕道：“她也没了兵刃，你再跟她试试，胆子大些，留心她的</p>
掌中腿。”耶律燕踏上两步，说道：“完颜萍，我们一再饶你，你始终苦苦相逼，难道到了</p>
今日还不死心么？”</p>
完颜萍不答，垂头沉吟。耶律燕道：“你既定要与我分个胜负，咱们就爽爽快快动手</p>
罢！”说着冲上去迎面就是两拳。完颜萍后跃避开，凄然道：“刀子还我。”耶律燕一怔，</p>
心道：“我哥哥夺了你兵刃，明明是要你和我平手相斗，怎地你又要讨还刀器？”说道：</p>
“好罢！”从哥哥手□接过柳叶刀抛给了她。一名守卫倒转手中单刀递过，说道：“三小</p>
姐，你也使兵刃。”耶律燕道：“不用。”但转念一想：“我空手打不过她，咱们就比</p>
刀。”接刀虚劈两下，觉得稍微沉了一点，但勉强也可使得。</p>
完颜萍脸色惨白，左手提刀，右手指着耶律楚材道：“耶律楚材，你帮着蒙古人，害死</p>
我爹爹妈妈，今生我是不能找你报仇的了。咱们到阴世再算帐罢！”说话甫毕，左手横刀就</p>
往脖子中抹去。</p>
杨过听她说这几句话时眼神凄楚，一颗心怦的一跳，胸口一痛，失声叫道：“姑姑！”</p>
就在此时，完颜萍已横刀自刎。耶律齐抢上两步，右手长出，又伸两指将她柳叶刀夺了</p>
过来，随手点了她臂上穴道，说道：“好端端的，何必自寻短见？”横刀自刎、双指夺刀，</p>
都只一霎间之事，待众人瞧得清楚，刀子已重入耶律齐之手。</p>
其时室内众人齐声惊呼，杨过的一声“姑姑”无人在意，陆无双在他身旁却听得清楚，</p>
低声问道：“你叫甚么？她是你姑姑？”杨过忙道：“不，不！不是。”原来他见完颜萍眼</p>
波中流露出一股凄恻伤痛、万念俱灰的神色，就如小龙女与他决绝分手时一模一样。他斗然</p>
间见到，不由得如痴如狂，竟不知身在何处。</p>
耶律楚材缓缓说道：“完颜姑娘，你已行刺过我三次。我身为大蒙古国宰相，灭了你大</p>
金国，害你父母。可是你知我的祖先却又是为何人所灭呢？”完颜萍微微摇头，道：“我不</p>
知道。”耶律楚材道：“我祖先是大辽国的皇族，大辽国是给你金国灭了的。我大辽国耶律</p>
氏的子孙，被你完颜氏杀戮得没剩下几个。我少时立志复仇，这才辅佐蒙古大汗灭你金国。</p>
唉，怨怨相报，何年何月方了啊？”说到最后这两句话时，抬头望着窗外，想到只为了几家</p>
人争为帝王，以致大城民居尽成废墟，万里之间□积为山，血流成河。</p>
完颜萍茫然无语，露出几颗白得发亮的牙齿，咬住上唇，哼了一声，向耶律齐道：“我</p>
三次报仇不成，自怨本领不济，那也罢了。我要自尽，又干你何事？”耶律齐道：“姑娘只</p>
要答应以后不再寻仇，你这就去罢！”完颜萍又哼了一声，怒目而视。耶律齐倒转柳叶刀，</p>
用刀柄在她腰间轻轻撞了几下，解开她的穴道，随即将刀递了过去。完颜萍欲接不接，微一</p>
犹豫，终于接过，说道：“耶律公子，你数次手下容情，以礼相待，我岂有不知？只是我完</p>
颜家与你耶律家仇深似海，凭你如何慷慨高义，我父母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p>
耶律齐心想：“这女子始终纠缠不清，她武艺不弱，我总不能寸步不离爹爹，若有失</p>
闪，如何是好？嗯，不如用言语相迫，教她只能来找我。”朗声说道：“完颜姑娘，你为父</p>
母报仇，志气可嘉。只是老一辈的帐，该由老一辈自己了结。咱们做小辈的自己各有恩怨。</p>
你家与我家的血帐，你只管来跟我算便是，若再找我爹爹，在下此后与姑娘遇到，可就十分</p>
为难了。”</p>
完颜萍道：“哼，我武艺远不及你，怎能找你报仇？罢了，罢了。”说着掩面便走。</p>
耶律齐知她这一出去，必定又图自尽，有心要救他一命，冷笑道：“嘿嘿，完颜家的女</p>
子好没志气！”完颜萍霍地转过身来，道：“怎地没志气了？”耶律齐冷笑道：“我武功高</p>
于你，那不错，可这又有甚么希罕？只因我曾遇明师指点，并非我自己真有甚么过人之处。</p>
你所学的铁掌功夫，本来也是掌世一门了不起的武功，只是教你的那位师父所学未精，你练</p>
的时日又浅，难以克敌致胜，原是理所当然。年纪轻轻，只要苦心去另寻明师，难道就找不</p>
着了？”完颜萍本来满腔怨怒，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暗暗点头。</p>
耶律齐又道：“我每次跟你动手，只用右手，非是我傲慢无理。只因我左手力大，出手</p>
往往便要伤人。这样罢，等你再从明师之后，随时可来找我，只要逼得我使用左手，我引颈</p>
就戮，决无怨言。”他知完颜萍的功夫与自己相差太远，纵得高人指点，也是难以胜得过自</p>
己单手；料想一个人欲图自尽，只是一时忿激，只要她去寻师学艺，心有专注，过得若干时</p>
日，自不会再生自杀的念头。</p>
完颜萍心想：“你又不是神仙，我痛下苦功，难道两只手当真便胜不了你单手？”提刀</p>
在空中虚劈一下，沉着声音道：“好！君子一言……”耶律齐接口道：“快马一鞭！”完颜</p>
萍向众人再也不望一眼，昂首而出，但脸上掩不住流露出凄凉之色。</p>
众侍卫见二公子放她走路，自然不敢拦阻，纷纷向耶律楚材道惊请安，退出房去。耶律</p>
晋见此处闹得天翻地覆，但杨过始终并不现身，心中暗感奇怪。耶律燕道：“二哥，你怎么</p>
又放了她走？”耶律齐道：“甚么？”耶律燕笑道：“你既要她作我嫂子，就不该放她</p>
啊。”耶律齐正色道：“别胡说！”耶律燕见他认真，怕他动怒，不敢再说笑话。</p>
杨过在窗外听耶律燕说到“要她做我嫂子”几字，心中突然无缘无故的感到一阵酸意，</p>
见完颜萍上高向东南方而去，当下向陆无双道：“我瞧瞧去。”陆无双道：“瞧甚么？”杨</p>
过不答，展开轻功追了出去。</p>
完颜萍武功并不甚强，轻功却甚高明，杨过提气直追，直到龙驹寨镇外，才见到她的后</p>
影。只见她落入一座屋子的院子，推门进房。杨过跟着跃进，躲在墙边。过了半晌，西厢房</p>
中传出灯火，随即听到一声长叹。这一声叹息中直有千般怨愁，万种悲苦。</p>
杨过在窗外听着，怔怔的竟是痴了，触动心事，不知不觉的也长叹一声。完颜萍听得窗</p>
外有人叹息，大吃一惊，急忙吹熄灯火，退在墙壁之旁，低声喝问：“是谁？”杨过道：</p>
“跟你一般，也是伤心之人。”完颜萍更是一怔，听他语气中似乎并无恶意，又问：“你到</p>
底是谁？”杨过道：“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几次行刺不成，便想自杀，可不是</p>
将自己性命看得忒也轻了？更将这番血海深仇看得忒也轻了？”</p>
呀的一声，两扇门推开，完颜萍点亮烛火，道：“阁下请进。”杨过在门外双手一拱，</p>
走进房去。完颜萍见他身穿蒙古军官装束，年纪甚轻，微感惊讶，说道：“阁下指教得是，</p>
请问高姓大名。”</p>
杨过不答，双手笼在袖筒之中，说道：“耶律齐大言不惭，自以为只用右手就算本领了</p>
得，其实要夺人之刀，点人穴道，一只手也不用又有何难？”完颜萍心中不以为然，只是未</p>
摸清对方的底细，不便反驳。杨过道：“我教你三招武功，就能逼那耶律齐双手齐用。现下</p>
我先和你试试，我既不用手，又不使脚，跟你过几招如何？”完颜萍大奇，心道：“难道你</p>
有妖法，一口气便能将我吹倒了？”杨过见她迟疑，道：“你只管用刀子砍我，我要是避不</p>
了，死而无怨。”完颜萍道：“好罢，我也不用刀，只用拳掌打你。”杨过摇头道：“不，</p>
我不用手脚而夺下你刀子，你方能信服。”</p>
完颜萍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头微微有气，道：“阁下如此了得，真是闻所未闻。”</p>
说着袖出单刀，往他肩头劈去。她见杨过双手笼袖，浑若无事，只怕伤了他，这一刀的准头</p>
略略偏了些。杨过瞧得明白，动也不动，说道：“不用相让，要真砍！”柳叶刀从他肩旁直</p>
劈而下，与他身子相离只有寸许。完颜萍见他毫不理会，好生佩服他的胆量，又想：“难道</p>
这是个浑人？”柳叶刀一斜，横削过去，这次却不容情。杨过斗地矮身，刀锋从他头顶掠</p>
过，相差仍然只有寸许。</p>
完颜萍打起精神，提刀直砍。杨过顺着刀势避过，道：“你刀中还可再夹掌法。”完颜</p>
萍道：“好！”横刀砍出，左掌跟着劈去。杨过侧身闪避，道：“再快些不妨。”完颜萍将</p>
一路刀法施展开来，掌中夹刀，愈出愈快。杨过道：“你掌法凌厉，好过刀法。耶律齐说这</p>
是铁掌功夫，是不是？”完颜萍点点头，出手更是狠辣。杨过双手始终笼在袖中，在掌影刀</p>
锋间飘舞来去。完颜萍单刀铁掌，连他衣服也碰不到半点。</p>
她一套刀法使了大半，杨过道：“小心啦，三招之内，我夺你刀。”完颜萍此时对他已</p>
甚是佩服，但说要在三招之内夺去自己兵刃，却仍是不信，只是不由自主的将刀柄握得更加</p>
紧了，说道：“你夺啊！”横刀使一招“云横秦岭”，向他头颈削去。杨过一低头，从刀底</p>
下钻了过去，侧过头来，额角正好撞正她右手肘弯“曲池穴”。完颜萍手臂酸软，手指无</p>
力。杨过仰头张口，咬住刀背，轻轻巧巧的便将刀子夺过，跟着头一侧，刀柄在她胁下，已</p>
点中了穴道。</p>
杨过抬头松齿，向上甩去，柳叶刀飞了上去，他将刀抛开，为的是要清清楚楚说话，当</p>
下说道：“怎么样，服了么？”说了这六个字，那刀落将下来，杨过张口咬住，笑嘻嘻的瞧</p>
着她。完颜萍又惊又喜，点了点头。</p>
杨过见她秋波流转，娇媚动人，不自禁想抱她一抱，亲她一亲，只是此事太过大胆荒</p>
唐，咬住刀背，一张脸胀得通红。完颜萍那知他的心事，但见他神色怪异，心中微感惊奇，</p>
自觉全身酸麻，双腿软软的似欲摔倒。杨过踏上一步，距她已不过尺许，正想抛去刀子，把</p>
嘴唇凑到她眼皮上去亲一个吻，猛地想起：“她好生感激那耶律齐以礼相待，难道我就不如</p>
他了？哼，我偏要处处都胜过他。”于是低下头来，下颚一摆，将刀柄在她腰间一撞，解开</p>
她的穴道，将刀柄递了过去。</p>
完颜萍不接刀子，双膝跪地，说道：“求师父指点，小女子得报父母深仇，永感大</p>
德。”杨过大为狼狈，急忙扶起，伸手从口中取下单刀，说道：“我怎能做你师父？不过我</p>
能教你一个杀死那耶律齐的法门。”完颜萍大喜，道：“只要能杀了耶律齐，他哥哥和妹子</p>
我都不怕，自能再杀他父亲……”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黯然道：“唉，待得我学到能</p>
杀他的本事，那耶律老儿怎能还在世上？我父母之仇，终究是报不了的啦。”杨过笑道：</p>
“那耶律老儿一时三刻之命，总还是有的。”完颜萍奇道：“甚么？”杨过道：“要杀耶律</p>
齐又有何难？现下我教你三招，今晚就能杀了他。”</p>
完颜萍曾三次行刺耶律楚材，三次都被耶律齐行若无事的打败，知他本领高于自己十</p>
倍，心想眼前这蒙古少年军官武功虽强，未必就胜过了耶律齐，纵使胜得，也决不能只教自</p>
己三招，就能用之杀了他，而今晚便能杀他，更是万万不能的了。她怕杨过着恼，不敢出言</p>
反驳，只是微微摇头，眼中那股叫他瞧了发痴发狂的眼色，不住滚来滚去。</p>
杨过明白她的心意，说道：“不错，我武功未必在他之上，当真动手，说不定我还是输</p>
多赢少。但要教你三招，今晚去杀了他，却决非难事。就只怕他曾饶你三次，你下不了手而</p>
已。”完颜萍心中一动，随即硬着心肠道：“他虽有德于我，但父母深仇，不能不报。”杨</p>
过道：“好，这三招我便教你。你若能杀他而不愿下手，那便如何？”完颜萍道：“凭你处</p>
置便了。反正你这么高的本领，要打要杀，我还能逃得了么？”杨过心道：“我怎舍得打你</p>
杀你？你杀不杀他，跟我又有甚么相干？”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这三招也没甚么了</p>
不起。你瞧清楚了。”</p>
当下提起刀来，缓缓自左而右的砍去，说道：“第一招，是『云横秦岭』。”完颜萍心</p>
道：“这一招我早就会了，何用你教？”见刀锋横来，侧身而避。杨过突出本手，抓住她的</p>
右手，说道：“第二招，是你刚才使用过两次的『枯藤缠树』。”完颜萍点头道：“是，这</p>
是我铁掌擒拿手中的一招。”杨过握着她又软又滑的手掌，心中一荡，笑道：“你该学半脂</p>
玉掌功才是，怎么去学铁掌擒拿手了？”完颜萍不知他是出言调笑，道：“有半脂玉掌功</p>
么？这名儿倒挺美。”只觉他捏住自己手掌，一紧一放，使力极轻，觉得这手法还不及自己</p>
所学以铁掌功为基的擒拿手厉害，心想：“你第一招与第二招都是我所会的功夫，难道单凭</p>
第三招一招，就能杀了耶律齐？”杨过凝视她眼睛，叫道：“看仔细了！”突然手腕疾翻，</p>
横刀往自己项颈中抹去。</p>
完颜萍大惊，叫道：“你干甚么？”她右手被杨过牢牢握住，忙伸左手去夺他单刀。虽</p>
在危急之中，她的铁掌擒拿手仍是出招极准，一把抓住杨过手腕，往外力拗，叫他手中刀子</p>
不能及颈。杨过松开了手，退后两步，笑道：“你学会了么？”</p>
完颜萍惊魂未定，只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不明他的用意。杨过笑道：“你先使『云横</p>
秦岭』横削，再使『枯藤缠树』牢牢抓住他右手，第三招举刀自刎，他势必用左手救你。他</p>
向你立过誓，只要你逼得他用了左手，任你杀他，死而无怨。这不成了么？”完颜萍一想不</p>
错，怔怔的瞧着他。杨过道：“这三招万无一失，若不收效，我跟你磕头。”完颜萍微微摇</p>
头，说道：“他说过不用左手，一定不会用的。那便怎地？”杨过道：“那又怎地？你永世</p>
报不了仇啦，自己死了不就乾净？”完颜萍凄然点头，道：“你说得对。多谢指点迷津。阁</p>
下到底是谁？”</p>
杨过还未回答，窗外忽然有个女子声音叫道：“他叫傻蛋，你别信他的鬼话。”杨过听</p>
得是陆无双的声音，只笑了笑，并不理会。完颜萍纵向窗边，只见黑影一闪，一个人影跃出</p>
了围墙。</p>
完颜萍待要追出，杨过拉住她手，笑道：“不用追了，是我的同伴。她最爱跟我过不</p>
去。”完颜萍望着他，沉吟半晌，道：“你既不肯说自己姓名，那也罢了。我信得过你对我</p>
总是一番好意。”杨过见她秋波一转，神色楚楚，不由得心生怜惜，当下拉着她手，和她并</p>
肩坐在床沿，柔声道：“我姓杨名过，我是汉人，不是蒙古人。我爹爹妈妈都死啦，跟□身</p>
世一般……”</p>
完颜萍听他说到这□，心□一酸，两滴泪珠夺眶而出。杨过心情激□，忽然哇的一声，</p>
哭了出来。完颜萍从怀□袖出一块手帕，掷给了他。杨过拿到脸上拭抹，想到自己身世，眼</p>
泪却愈来愈多。</p>
完颜萍强笑道：“杨爷，你瞧我倒把你招哭啦。”杨过道：“别叫我杨爷。你今年几岁</p>
啦？”完颜萍道：“我十八岁，你呢？”杨过道：“我也是十八。”心想：“我若是月份小</p>
过她，给她叫一声兄弟，可没味儿。”说道：“我是正月□的生日，以后你叫我杨大哥得</p>
啦。我也不跟你客气，叫你完颜妹子啦。□完颜萍脸上一红，觉得此人做事单刀直入，好生</p>
古怪，但对自己确是并无恶意，于是点了点头。</p>
杨过见她点头，喜得心□难搔。完颜萍容色清秀，身材瘦削，遭逢不幸，似乎生来就叫</p>
人怜惜，而最要紧的是她盈盈眼波竟与小龙女极为相似。他可没想到一个人心中哀伤，眼色</p>
中自然有凄苦之意，天下之人莫不皆然，说她眼波与小龙女相似，那也只是他自欺自慰的念</p>
头而已。他凝视着她眼睛，忽而将她的黑衣幻想而为白衣，将她瘦瘦的瓜子脸幻想成为小龙</p>
女清丽绝俗的容貌，痴痴的瞧着，脸上不禁流露出了祈求、想念、爱怜种种柔情。</p>
完颜萍有些害怕，轻轻挣脱他手，低声道：“你怎么啦？”杨过如梦方醒，叹了口气，</p>
道：“没甚么。你去不去杀他？”完颜萍道：“我这就去。杨大哥，你陪不陪我？”杨过待</p>
要说“自然陪你去”，转念一想：“若我在旁，她有恃无恐，自刎之情不切，耶律齐就不会</p>
中计。”说道：“我不便陪你。”</p>
完颜萍眼中登时露出失望之色，杨过心□一软，几乎便要答应陪她，那知完颜萍幽幽的</p>
道：“好罢，杨大哥，只怕我再也见不到你啦。”杨过忙道：“那□？那□？我……”</p>
完颜萍凄然摇头，迳自奔出屋去，片刻之间，又已回到耶律晋的住处。</p>
这时耶律楚材等各已回房，正要安寝。完颜萍在大门上敲了两下，朗声说道：“完颜萍</p>
求见耶律齐耶律公子。”早有几名侍卫奔过来，待要拦阻，耶律齐打开门来，说道：“完颜</p>
姑娘有何见教？”完颜萍道：“我再领教你的高招。”耶律齐心中奇怪：“怎地你如此不自</p>
量力？”于是侧身让开，右手一伸，说道：“请进。”</p>
完颜萍进房拔刀，呼呼呼连环三招，刀风中夹着六招铁掌掌法，这“一刀夹双掌”自左</p>
右分进合击。耶律齐左手下垂，右手劈打戳拿，将她三刀六掌尽数化解，心想：“怎生寻个</p>
法儿，叫她知难而退，永不再来纠缠？”</p>
二人斗了一阵，完颜萍正要使出杨过所授的三招，门外忽有一女子声音叫道：“耶律</p>
齐，她要骗你使用左手，可须小心了。”正是陆无双出声呼叫。耶律齐一怔，完颜萍不等他</p>
会过意来，立时一招“云横秦岭”削去，待他侧身闪避，斗地伸出左手，“枯藤缠树”，已</p>
抓住他右手，自己右手回转，横刀猛往颈中抹去。</p>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耶律齐心中转了几转：“定须救她？但她是在骗我用左手，</p>
我一使上左手，这条命就是交给她了。大丈夫死则死耳，岂能见死不救？”杨过逆料耶律齐</p>
的心思，只要突然出此三招，他非出左手相救不可，那知陆无双从中捣乱，竟尔抢先提醒。</p>
本来这法子已然不灵，但耶律齐慷慨豪侠，明知这一出手相救，乃是自舍性命，危急之际竟</p>
然还是伸出左手，在完颜萍右腕上一挡，手腕翻处，夺过了她的柳叶刀来。</p>
二人交换了这三招，各自跃后两步。耶律齐不等她开口，将刀掷了过去，说道：“你已</p>
迫得了我用左手，你杀我便是，但有一事相求。”完颜萍脸色惨白，道：“甚么事？”耶律</p>
齐道：“求你别再加害家父。”完颜萍“哼”了一声，慢慢走近，举起刀来，烛光下只见他</p>
神色坦然，凛凛生威，见到这般男子汉的气概，想起他是为了相救自己才用左手，这一刀那</p>
□还砍得下去？她眼中杀气突转柔和，将刀子往地下一掷，掩面奔出。</p>
她六神无主，信步所之，直奔郊外，到了一条小溪旁，望着淡淡的星光映在溪中，心中</p>
乱成一团。过了良久良久，叹了一口长气。</p>
忽然身后也发出一声叹息。完颜萍一惊，转过身来，只见一人站在身后，正是杨过。她</p>
叫了声“杨大哥”，垂首不语。杨过上前握住她双手，安慰她道：“要为父母报仇，原非易</p>
事，那也不必性急。”完颜萍道：“你都瞧见了？”杨过点点头。完颜萍道：“以我这般无</p>
用之辈，报仇自然不易。我只要有你一半功夫，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p>
杨过携着她手，和她并排坐在一棵大树下，说道：“纵然学得我的武功，又有何用？你</p>
眼下虽不能报仇，总知道仇人是谁，日后岂无良机？我呢？连我爹爹是怎样死的也不知，是</p>
谁害死他也不知，甚么报仇雪恨，全不用提。”</p>
完颜萍一呆，道：“你父母也是给人害死的么？”杨过叹道：“我妈是病死的，我爹爹</p>
却死得不明不白。我从来没见过我爹爹一面。”完颜萍道：“那怎么会？”杨过道：“我妈</p>
生我之时，我爹已经死了。我常问我妈，爹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仇人是谁？我每次问起，妈</p>
妈总是垂泪不答，后来我就不敢再问啦。那时候我想，等我年纪大些再问不迟，那知道妈妈</p>
忽然一病不起。她临死时我又问起。妈妈只是摇头，说道：『你爹爹……你爹爹……唉，孩</p>
儿，你这一生一世千万别想报仇。你答允妈，千万不能想为爹爹报仇。』我又是悲伤，又是</p>
难过，大叫：『我不答允，我不答允！』妈一口气转不过来，就此死了。唉，你说我怎生是</p>
好啊？”他说这一番话原意是安慰完颜萍，但说到后来，自己也伤心起来。常言道：“杀父</p>
之仇，不共戴天”，人若不报父仇，乃是最大的不孝，终身蒙受耻辱，为世人所不齿。杨过</p>
连杀父仇人的姓名都不知道，这件恨事藏在心中郁积已久，此时倾吐出来，语气之中自是充</p>
满了伤心怨愤。</p>
完颜萍道：“是谁养大你的？”杨过道：“又有谁了？自然是我自己养自己。我妈死</p>
后，我就在江湖上东游西荡，这□讨一餐，那□挨一宿，有时肚子饿得抵不住，偷了人家一</p>
个瓜儿薯儿，常常给人抓住，饱打一顿。你瞧，这□许多伤疤，这□的骨头突出来，都是小</p>
时给打的。”一面说，一面卷起衣袖裤管给她看，星光朦胧下完颜萍瞧不清楚，杨过抓住了</p>
她手，在自己小腿的伤疤上摸去。完颜萍抚摸到他腿上凹凹凸凸的疤痕，不禁心中一酸，暗</p>
想自己虽然国破家亡，但父亲留下不少亲故旧部，金银财宝更是不计其数，与他的身世相</p>
较，自己又是幸运得多了。</p>
二人默然半晌，完颜萍将手轻轻缩转，离开了他小腿，但手掌仍是让他握着，低声问</p>
道：“你怎么学了这一身高强武功？怎地又做了蒙古人的官儿？”杨过微微一笑，道：“我</p>
不是蒙古的官儿。我穿蒙古衣衫，只是为了躲避仇家追寻。”完颜萍喜道：“那好啊。”杨</p>
过道：“好甚么？”完颜萍脸上微微一红，道：“蒙古人是我大金国的死对头，我自然盼望</p>
你不是蒙古的官儿。”杨过握着她温软滑腻的手掌，大是心神不定，说道：“若是我做大金</p>
的官儿，你又对我怎样？”</p>
完颜萍当初见他容貌英俊，武功高强，本已有三分喜欢，何况在患难之际，得他诚心相</p>
助，后来听了他诉说身世，更增了几分怜惜，此时听他说话有些不怀好意，却也并不动怒，</p>
只叹道：“若是我爹爹在世，你想要甚么，我爹爹总能给你。现下我爹娘都不在了，一切还</p>
说甚么？”</p>
杨过听她语气温和，伸手搭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妹子，我求你一件事。”</p>
完颜萍芳心怦怦乱跳，已自料到三分，低声问：“甚么？”杨过道：“我要亲亲你的眼睛，</p>
你放心！我只亲你的眼睛，别的甚么也不犯你。”</p>
完颜萍初时只道他要出口求婚，又怕他要有肌肤之亲，自己若是拒却，他微一用强，怎</p>
能是他对手？何况她少女情怀，一只手被他坚强粗厚的手掌握着，已自意乱情迷，别说他用</p>
强，纵然毫不动粗，实在也是难以拒却，那知他只说要亲亲自己的眼睛，不由得松了一口</p>
气，可是心中却又微感失望，略觉诧异，当真是中心栗六，其乱如丝了。她妙目流波，怔怔</p>
的望着他，眼神中微带娇羞。杨过凝视她的眼睛，忽然想起小龙女与自己最后一次分别之</p>
前，也曾这般又娇羞又深情的望着自己，不禁大叫一声，跃起身来。</p>
完颜萍被他吓了一跳，想问他为了甚么，又觉难以启齿。</p>
杨过心中混乱，眼前幌来幌去尽是小龙女的眼波。那日他见此眼波之时，尚是个混沌未</p>
凿的少年，对小龙女又素来尊敬，以致全然不知甚中含意，但自下得山来，与陆无双共处几</p>
日，此刻又与完颜萍耳鬓□磨，蓦地□心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对小龙女这番柔情密意，</p>
方始领会，不由得懊丧万端，几欲在大树上就此一头撞死，心想：“姑姑对我如此一片深</p>
情，又说要做我妻子，我竟然辜负她的美意，此时却又往何处寻她？”突然间大叫一声，扑</p>
上去一把抱住完颜萍，猛往她眼皮上亲去。</p>
完颜萍见他如痴如狂，心中又惊又喜，但觉他双臂似铁，紧紧箍在自己腰□，当下闭了</p>
眼睛，任他恣意领受那温柔滋味，只觉他嘴唇亲来亲去，始终不离自己的左眼右眼，心想此</p>
人虽然狂暴，倒是言而有信，但不知他何以只亲自己的眼睛？忽听得杨过叫道：“姑姑，姑</p>
姑！”声音中热情如沸，却又显得极是痛楚。完颜萍正要问他叫甚么，忽然背后一个女子声</p>
音说道：“劳您两位的驾！”</p>
杨过与完颜萍同时一惊，离身跃开，见大树旁站着一人，身穿青袍。完颜萍心下怦怦乱</p>
跳，满脸飞红，低头抚弄衣角，不敢向那人再瞧上一眼。杨过却认得清楚，正是当日在小客</p>
店中盗驴引开李莫愁的那人，于自己和陆无双实有救命之恩，见这人头垂双鬟，是个女郎，</p>
当即深深一躬，说道：“日前多蒙姑娘援手，大德难忘。”</p>
那女郎恭恭敬敬的还礼，说道：“杨爷此刻，还记得那一同出死入生的旧伴么？”杨过</p>
道：“你说是……”那女郎道：“李莫愁师徒适才将她擒了去啦！”杨过大吃一惊，颤声</p>
道：“当真？她……她现下不碍事么？”那女郎道：“一时三刻还不碍事。陆姑娘咬定那部</p>
秘本给丐帮拿了去，赤练魔头便押着她去追讨。谅来她性命一时无妨，折磨自然是免不</p>
了。”杨过叫道：“咱们快救她去。”那女郎摇头道：“杨爷武功虽高，只怕还不是那赤练</p>
魔头的对手。咱们枉自送了性命，却于事无补。”</p>
杨过在淡淡星光之下，见这青衣女郎的面目竟是说不出的怪异丑陋，脸上肌肉半点不</p>
动，倒似一个死人，教人一见之下，不自禁的心生怖意，向她望了几眼，便不敢正视，心</p>
想：“这位姑娘为人这么好，却生了这样一副怪相，实是可惜。我再看她面貌，难免要流露</p>
惊诧神色，那可就得罪她了。”问道：“不敢请教姑娘尊姓？”</p>
那女郎道：“贱姓不足挂齿，将来杨爷自会知晓，眼下快想法子救人要紧。”她说话时</p>
脸上肌肤丝毫不动，若非听到声音是从她口中发出，真要以为他是一具行□走肉的僵□。但</p>
说也奇怪，她话声却极是柔娇清脆，令人听之醒倦忘忧。杨过道：“既然如此，如何救人一</p>
凭姑娘计议。小人敬听吩咐便是。”那女郎彬彬有礼，说道：“杨爷不必客气，你武功强我</p>
十倍，聪明才智，我更是望尘莫及。你年纪大过我，又是堂堂男子汉，你说怎么办，便怎么</p>
办，小女子听从差遣。”</p>
杨过听了她这几句又谦逊、又诚恳的话，心头真是说不出的舒服，心想这位姑娘面目可</p>
怖，说话却如此的温雅和顺，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了，当下想了一想，说道：“那么咱们悄悄</p>
随后跟去，俟机救人便了。”那女郎道：“这样甚好。但不知完颜姑娘意下如何？”说着走</p>
了开去，让杨过与完颜萍商议。</p>
杨过道：“妹子，我要去救一个同伴，咱们后会有期。”完颜萍低头道：“我本事虽</p>
低，或许也能出得一点力。杨大哥，我随同你去救人罢。”杨过大喜，连说：“好，好！”</p>
当下提高声音，向那青衣女郎说道：“姑娘，完颜姑娘愿助我们去救人。”</p>
那女郎走近身来，向完颜萍道：“完颜姑娘，你是金枝玉叶之体，行事还须三思。我们</p>
的对头行事毒辣无比，江湖上称作赤练魔头，当真万般的不好惹。”语气甚是斯文有礼。完</p>
颜萍道：“且别说杨大哥于我有恩，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单凭姐姐你这位朋友，我完颜萍也</p>
很想交交。我跟姐姐去，一切小心便是。”那女郎过来携住她手，柔声道：“那再好也没</p>
有。姐姐，你年纪比我大，还是叫我妹子罢。”</p>
完颜萍在黑暗之中瞧不见她丑陋的容貌，但听得她声音娇美，握住自己手掌的一只手也</p>
是又软又嫩，只道她是个美貌少女，心中很是喜欢，问道：“你今年几岁？”那女郎轻轻一</p>
笑，道：“咱们不忙比大小。杨爷，还是救人要紧，你说是不是？”杨过道：“是了，请姑</p>
娘指引路途。”那女郎道：“我见到她们是向东南方而去，定是直奔大胜关了。”</p>
三人当即施展轻功，齐向东南方急行。古墓派向以轻功擅长，称得上天下第一。完颜萍</p>
武艺并不如何了得，轻功却着实不弱。岂知那青衣女郎不疾不徐的跟在完颜萍身后。完颜萍</p>
奔得快，她跟得快，完颜萍行得慢了，她也放慢脚步，两人之间始终是相距一两步。杨过暗</p>
暗惊异：“这位姑娘不知是那一派弟子，瞧她轻功，实在完颜妹子之上。”他不愿在两个姑</p>
娘之前逞能，是以始终堕后。</p>
行到天色大明，那女郎从衣囊中取出乾粮，分给二人。杨过见她所穿青袍虽是布质，但</p>
缝工精巧，裁剪合身，穿在身上更衬得她身形苗条，婀娜多姿，实是远胜锦衣绣服，而乾</p>
粮、水壶等物，无一不安排妥善，处处显得她心细如发。完颜萍见到她的容貌，甚是骇异，</p>
不敢多看，心想：“世上怎会有如此丑陋的女子？”</p>
那女郎待两人吃完，对杨过道：“杨爷，李莫愁识得你，是不是？”杨过道：“她见过</p>
我几次。”那女郎从衣囊中取出一块薄薄的丝巾般之物，道：“这是张人皮面具，你戴了之</p>
后，她就认不得你了。”杨过接过手来，见面具上露出双眼与口鼻四个洞孔，便贴在脸上，</p>
高低凹凸，处处吻合，就如生成一般，当下大喜称谢。</p>
完颜萍见杨过戴了这面具后相貌斗变，丑陋无比，这才醒悟，说道：“妹子，原来你也</p>
戴着人皮面具，我真傻，还道你生就一副怪样呢。真对不起。”那女郎微笑道：“杨爷这副</p>
俊俏模样，戴了面具可就委屈了他。我的相貌哪，戴不戴却都是一样。”完颜萍道：“我才</p>
不信呢！妹子，你揭下面具给我瞧瞧，成不成？”杨过心中好奇，也是急欲看一看她的容</p>
貌，但那女郎退开两步，笑道：“别瞧，别瞧，我一副怪相可要吓坏了你。”完颜萍见她一</p>
定不肯，只得罢了。</p>
中午时分，三人赶到了武关，在镇上一家酒楼上拣个座头，坐下用饭。店下见杨过是蒙</p>
古军官打扮，不敢怠慢，极力奉承。</p>
三人吃得一半，只见门帷掀处，进来三个女子，正是李莫愁师徒押着陆无双。杨过心想</p>
此时李莫愁虽然决计认不出自己，但一副如此古怪的容貌难免引起她疑心，行事诸多不便，</p>
当下转过头去只是扒饭，倾听李莫愁她们说话。那知陆无双固然默不作声，李莫愁、洪凌波</p>
师徒要了饭菜后也不再说话。</p>
完颜萍听杨过说过李莫愁师徒三人的形貌，心中着急，倒转筷子，在汤□一沾，在桌上</p>
写道：“动手么？”杨过心想：“凭我三人之力，再加上媳妇儿，仍难敌她师徒。此事只可</p>
智取，不能力敌。”将筷子缓缓摇了几摇。</p>
楼梯脚步声响，走上两人。完颜萍斜眼看去，却是耶律齐、耶律燕兄妹。二人忽见完颜</p>
萍在此，均觉惊奇，向她点了点头，找了个座位坐下。他兄妹二人自完颜萍去后，知她不会</p>
再来行刺，于是别过父兄，结伴出来游山玩水，在此处又遇见她，心下更是宽慰。</p>
李莫愁因“五毒秘传”落入丐帮之手，好生愁闷，这几日都是食不下咽，只吃了半碗面</p>
条，就放下筷子，抬头往楼外□眺，忽见街角边站着两个乞丐，背上都负着五只布袋，乃是</p>
丐帮中的五袋弟子，心念一动，走到窗口，向两丐招手道：“丐帮的两位英雄，请上楼来，</p>
贫道有一句话，相烦转达贵帮帮主。”她知若是平白无端的呼唤，这二人未必肯来，若说有</p>
话转致帮主，丐帮的弟子却是非来不可。</p>
陆无双听师父召唤丐帮人众，必是质询“五毒秘传”的去处，不由得脸色惨白。耶律齐</p>
知丐帮在北方势力极大，这个相貌俊美的道姑居然有言语传给他们帮主，不知是何等身分来</p>
历，不由得好奇心起，停杯不饮，侧头斜睨。</p>
片刻之间，楼梯上踏板微响，两名化子走了上来，向李莫愁行了一礼，道：“仙姑有何</p>
差遣，自当遵奉。”两人行礼后站直身子。一名化子见陆无双在侧，脸上□地变色，原来他</p>
曾在道上拦截过她，当下一扯同伴，两人跃到梯口。</p>
李莫愁微微一笑，说道：“两位请看手背。”两丐的眼光同时往自己手背上瞧去，只见</p>
每只手背上都抹着三条朱砂般的指印，实不知她如何竟用快捷无伦的手法，已神不知鬼不觉</p>
的使上了五毒神掌。她这下出手，两丐固然一无所知，连杨过与耶律齐两人也未瞧得明白。</p>
两丐一惊之下，同声叫道：“你……你是赤练仙子？”</p>
李莫愁柔声道：“去跟你家帮主言道，你丐帮和我姓李的素来河水不犯井水，我一直仰</p>
慕贵帮英雄了得，只是无缘谋面，难聆教益，实感抱憾。”两丐互望了一眼，心想：“你说</p>
得倒好听，怎又无缘无故的突下毒手？”李莫愁顿了一顿，说道：“两位中了五毒神掌，那</p>
不用担心，只要将夺去的书赐还，贫道自会替两位医治。”一丐道：“甚么书？”李莫愁笑</p>
道：“这本破书，说来嘛也不值几个大钱，贵帮倘若定是不还，原也算不了甚么。贫道只向</p>
贵帮取一千条叫化的命儿作抵便了。□</p>
两丐手上尚未觉得有何异样，但每听她说一句，便不自禁往手背望上一眼，久闻赤练神</p>
掌阴毒无比，中了之后，死时剧痛奇□，这时心生幻象，手背上三条殷红指印似乎正自慢慢</p>
扩大，听她说得凶恶，心想只有回去禀报本路长老再作计较，互相使个眼色，奔下楼去。</p>
李莫愁心道：“你帮主若要你二人性命，势必乖乖的拿五毒秘传来求我……啊”不好，</p>
若是他抄了个副本留下，却将原本还我，那便如何？”转念又想：“我神掌暗器诸般毒性的</p>
解法，全在书上载得明白，他们既得此书，何必再来求我？”想到此处，不禁脸色大变，飞</p>
身抢在二丐头□，拦在楼梯中路，砰砰两掌，将二丐击回楼头。她□下□上，只见黄影闪</p>
动，已回上楼来，抓住一丐手臂一抖，喀喇声响，那人臂骨折断，手臂软软垂下。另一个化</p>
子大惊，但他甚有义气，却不奔逃，抢上来护住受伤的同伴，眼见李莫愁抢上前来，急忙伸</p>
拳直击。李莫愁随手抓住了他手腕，顺势一抖，又折断了他臂骨。</p>
二丐都只一招之间就身受重伤，心知今日已然无幸，两人背靠着背，各举一只未伤手</p>
臂，决意负隅拚斗。李莫愁斯斯文文的道：“你二位便留着罢，等你们帮主拿书来赎。”二</p>
丐见她回到桌边坐下喝酒，背向他们，于是一步步的挨向梯边，欲待俟机逃走。李莫愁转身</p>
笑道：“瞧来只有两位的腿骨也都折断了，这□能屈留大驾。”说着站起身来。</p>
洪凌波瞧着不忍，道：“师父，我看守着不让他们走就是了。”李莫愁冷笑道：“哼，</p>
你良心倒好。”缓缓向二丐走近。二丐又是愤怒，又是害怕。</p>
耶律齐兄妹一直在旁观看，此时再也忍不住，同时霍然站起。耶律齐低声道：“三妹，</p>
你快走，这女人好生厉害。”耶律燕道：“你呢？”耶律齐道：“我救了二丐，立即逃</p>
命。”耶律燕只道二哥于当世已少有敌手，听他说也要逃命，心下难以相信。</p>
就在此时，杨过在桌上用力一拍，走到耶律齐跟前，说道：“耶律兄，你我一起出手救</p>
人如何？”他想要救陆无双，迟早须跟李莫愁动手，难得有耶律齐这样的好手要仗义救人，</p>
不拉他落水，更待何时？</p>
耶律齐见他穿的是蒙古军装，相貌十分丑陋，生平从未遇见此人，心想他既与完颜萍在</p>
一起，自然知道自己是谁，但李莫愁如此功夫，自己都绝难取胜，常人出手，只有枉自送了</p>
性命，一时踌躇未答。</p>
李莫愁听到杨过说话，向他上下打量，只觉他话声甚是熟悉，但此人相貌一见之后决难</p>
忘记，却可断定素不相识。</p>
杨过道：“我没兵刃，要去借一把使使。”说着身形一幌，在洪凌波身边一掠而过，顺</p>
手在她衣带上摘下了剑鞘，在她脸颊上一吻，叫道：“好香！”洪凌波反手一掌，他头一</p>
低，已从她掌底钻过，站在二丐与李莫愁之间。这一下身法之决，异乎寻常，正是在古墓斗</p>
室中捉麻雀练出来的最上乘轻功。李莫愁心中暗惊。耶律齐却是大喜过望，叫道：“这位兄</p>
台高姓大名？”</p>
杨过左手一摆，说道：“小弟姓杨。”举起剑鞘道：“我猜□面是柄断剑。”拔剑出</p>
鞘，那口剑果然是断的。洪凌波猛然醒悟，叫道：“好小子。师父，就是他。”杨过揭下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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