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冤家聚头（1 / 2）
完颜康斗然见到杨铁心，惊诧之下，便即认出，大叫一声：“啊，是你！”提起铁枪，</p>
“行步蹬虎”、“朝天一炷香”，枪尖闪闪，直刺杨铁心咽喉。</p>
包惜弱叫道：“这是你亲生的爹爹啊，你……你还不信吗？”举头猛往墙上撞去，蓬的</p>
一声，倒在地下。完颜康大惊，回身撤步，收枪看母亲时，只见她满额鲜血，呼吸细微，存</p>
亡未卜。他倏遭大变，一时手足无措。杨铁心俯身抱起妻子，夺门就往外闯。</p>
完颜康叫道：“快放下！”上步“孤雁出群”，枪势如风，往他背心刺去。杨铁心听到</p>
背后风声响动，左手反圈，已抓住了枪头之后五寸处。“杨家枪”战阵无敌，一招“回马</p>
枪”尤为世代相传的绝技。杨铁心这一下以左手拿住枪杆，乃“回马枪”中第三个变化的半</p>
招，本来不待敌人回夺，右手早已一枪迎面搠去，这时他右手抱着包惜弱，回身喝道：“这</p>
招枪法我杨家传子不传女，谅你师父没有教过。”</p>
丘处机武功甚高，于枪法却不精研。大宋年间杨家枪法流传江湖，可是十九并非嫡传正</p>
宗。他所知的正宗杨家枪法，大抵便是当年在牛家村雪地里和杨铁心试枪时见得，杨家世代</p>
秘传的绝招，毕竟并不通晓。完颜康果然不懂这招枪法，一怔之下，两人手力齐进，那铁枪</p>
年代长久，杆子早已朽坏，喀的一声，齐腰折断。郭靖纵身上前，喝道：“你见了亲生爹</p>
爹，还不磕头？”完颜康踌躇难决。杨铁心早已抱了妻子冲出屋去。穆念慈在屋外接应，父</p>
女两人越墙而出。</p>
郭靖不敢逗留，奔到屋外，正要翻墙随出，突觉黑暗中一股劲风袭向顶门，急忙缩头，</p>
掌风从鼻尖上直擦过去，脸上一阵剧痛，犹如刀刮。这敌人掌风好不厉害，而且悄没声的袭</p>
到，自己竟然毫不知觉，不禁骇然，只听那人喝道：“浑小子，老子在这儿候得久啦！把头</p>
颈伸过来，让老子吸你的血！”正是参仙老怪梁子翁。</p>
黄蓉听彭连虎说她是黑风双煞门下，笑道：“你输啦！”转身走向厅门。彭连虎晃身拦</p>
在门口，喝道：“你既是黑风双煞门下，我也不来为难你。但你得说个明白，你师父叫你到</p>
这儿来干甚么？”黄蓉笑道：“你说十招中认不出我的门户宗派，就让我走，你好好一个大</p>
男人，怎么如此无赖？”彭连虎怒道：“你最后这招‘灵鳌步’，还不是黑风双煞所传？”</p>
黄蓉笑道：“我从来没见过黑风双煞。再说，他们这一点儿微末功夫，怎配做我师父？”彭</p>
连虎道：“你混赖也没用。”黄蓉道：“黑风双煞的名头我倒也听见过。我只知道这两人伤</p>
天害理，无恶不作，欺师灭祖，乃是武林中的无耻败类。彭寨主怎能把我和这两个下流家伙</p>
拉扯在一起？”</p>
众人起先还道她不肯吐实，待得听她如此诋毁黑风双煞，不禁面面相觑，才信她决不是</p>
双煞一派，要知再无稽的天大谎话也有人敢说，但决计无人敢于当众辱骂师长。彭连虎向旁</p>
一让，说道：“小姑娘，算你赢啦。老彭很佩服，想请教你的芳名。”黄蓉嫣然一笑，道：</p>
“不敢当，我叫蓉儿。”彭连虎道：“你贵姓？”黄蓉道：“那就说不得了。我既不姓彭，</p>
也不姓沙。”这时阁中诸人除藏僧灵智与欧阳克之外，都已输在她的手里。灵智身受重伤，</p>
动弹不得，只有欧阳克出手，才能将她截留，各人都注目于他。</p>
欧阳克缓步而出，微微一笑，说道：“下走不才，想请教姑娘几招。”黄蓉看了他一身</p>
白衣打扮，道：“那些骑白骆驼的美貌姑娘们，都是你一家的吗？”欧阳克笑道：“你见过</p>
她们了？这些女子通统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你一半美貌。”黄蓉脸上微微一红，听他称赞自</p>
己容貌，也自欢喜，道：“你倒不像这许多老头儿们那么蛮不讲理。”</p>
这欧阳克武功了得，又仗着叔父撑腰，多年来横行西域。他天生好色，历年派人到各地</p>
搜罗美女，收为姬妾，闲居之余又教她们学些武功，因此这些姬妾又算得是他女弟子。这次</p>
他受赵王之聘来到燕京，随行带了二十四名姬人，命各人身穿白衣男装，骑乘白驼。因姬妾</p>
数众，兼之均会武功，是以分批行走。其中八人在道上遇到了江南六怪与郭靖，听朱聪说起</p>
汗血宝马的来历，便起心劫夺，想将宝马献给欧阳克讨好，却未成功。</p>
欧阳克自负下陈姬妾全是天下佳丽，就是大金、大宋两国皇帝的后宫也未必能比得上，</p>
哪知在赵王府中却遇到了黄蓉，但见她秋波流转，娇腮欲晕，虽然年齿尚稚，实是生平未见</p>
的绝色，自己的众姬相比之下竟如粪土，当她与诸人比武之时，早已神魂飘荡，这时听她温</p>
颜软语，更是心痒骨软，说不出话来。黄蓉道：“我要走啦，要是他们再拦我，你帮着我，</p>
成不成？”欧阳克笑道：“要我帮你也成，你得拜我为师，永远跟着我。”黄蓉道：“就算</p>
拜师父，也不用永远跟着啊！”欧阳克道：“我的弟子可与别人的不同，都是女的，永远跟</p>
在我身边。我只消呼叫一声，她们就全都来啦。”黄蓉侧了头，笑道：“我不信。”欧阳克</p>
一声呼哨，过不片刻，门中走进二十几个白衣女子，或高或矮，或肥或瘦，但服饰打扮全无</p>
二致，个个体态婀娜，笑容冶艳，一齐站在欧阳克身后。原来他在香雪厅饮宴，众姬都在厅</p>
外侍候。彭连虎等个个看得眼都花了，心中好生羡慕他真会享福。黄蓉出言相激，让他召来</p>
众姬，原想乘阁中人多杂乱，借机脱身，哪知欧阳克看破她的心思，待众姬进厅，立即挡在</p>
门口，折扇轻摇，红烛下斜睨黄蓉，显得又是潇洒，又是得意。二十四名姬人都是目不转睛</p>
的瞧着黄蓉，有的自惭形秽，有的便生妒心，料知这样的美貌姑娘既入“公子师父”之眼，</p>
非成为他的“女弟子”不可，此后自己再也休想得他宠爱了。这二十四名姬人在他身后这么</p>
一站，有如两面屏风，黄蓉更难夺门而出。</p>
黄蓉见计不售，说道：“你如真的本领了得，我拜你为师那是再好没有，省得我给人家</p>
欺侮。”欧阳克道：“莫非你要试试？”黄蓉道：“不错。”欧阳克道：“好，你来吧，不</p>
用怕，我不还手就是。”黄蓉道：“怎么？你不用还手就胜得了我？”欧阳克笑道：“你打</p>
我，我喜欢还来不及，怎舍得还手？”众人心中笑他轻薄，却又颇为奇怪：“这小姑娘武功</p>
不弱，就算你高她十倍，不动手怎能将她打败？难道会使妖法？”黄蓉道：“我不信你真不</p>
还手。我要将你两只手缚了起来。”欧阳克解下腰带，递给了她，双手叠在背后，走到她面</p>
前。黄蓉见他有恃无恐，全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脸上虽然仍露笑容，心中却越来越惊，一时</p>
彷徨无计，心想：“只好行一步算一步了。”于是接过腰带，双手微微向外一崩，那腰带似</p>
是用金丝织成，虽用上了内力，竟然崩它不断，当下将他双手紧紧缚住，笑道：“怎么算</p>
输？怎么算赢？”欧阳克伸出右足，点在地下，以左足为轴，双足相离三尺，在原地转了个</p>
圈子，只见砖地上已被他右足尖画了浅浅的一个圆圈，直径六尺，画得整整齐齐。画这圆圈</p>
已自不易，而足下内劲如此了得，连沙通天、彭连虎等也均佩服。欧阳克走进圈子，说道：</p>
“谁出了圈子，谁就输了。”黄蓉道：“要是两人都出圈子呢？”欧阳克道：“算我输好</p>
啦。”黄蓉道：“若是你输了，就不能再追我拦我？”欧阳克道：“这个自然。如你给我推</p>
出了圈子，可得乖乖的跟我走。这里众位前辈都是见证。”黄蓉道：“好！”走进圈子，左</p>
掌“回风拂柳”，右掌“星河在天”，左轻右重，劲含刚柔，同时发出。欧阳克身子微侧，</p>
这两掌竟没能避开，同时击在他肩背之上。黄蓉掌力方与他身子相遇，立知不妙，这欧阳克</p>
内功精湛，说不还手真不还手，但借力打力，自己有多少掌力打到他身上，立时有多少劲力</p>
反击出来。他手不动，足不起，黄蓉竟是站立不稳，险些便跌出了圈子。她哪敢再发第二</p>
招，在圈中走了几步，说道：“我要走啦，却不是给你推出圈子的。你不能出圈子追我。刚</p>
才你说过了，两人都出圈子就是你输。”</p>
欧阳克一怔，黄蓉已缓步出圈子。她怕夜长梦多，再生变卦，加快脚步，只见她发上金</p>
环闪闪，身上白衫飘动，已奔到门边。欧阳克暗呼：“上当！”只是有言在先，却也不便追</p>
赶。沙通天、彭连虎等见黄蓉又以诡计僵住了欧阳克，忍不住捧腹大笑。黄蓉正要出门，猛</p>
听得头顶风响，身前一件巨物从空而堕。她侧身闪避，只怕给这件大东西压住了，但见空中</p>
落下来的竟是坐在太师椅的那个高大藏僧。他身穿红袍，坐在椅上竟还比她高出半个头，他</p>
连人带椅，纵跃而至，椅子便似乎粘在他身上一般。黄蓉正要开言，忽见这藏僧从僧袍下取</p>
出一对铜钹，双手合处，当的一声，震耳欲聋，正自诧异，突然眼前一花，那对铜钹一上一</p>
下，疾飞过来，只见钹边闪闪生光，锋利异常，这一打中，身子只怕要被双钹切成三截，大</p>
惊之下，铜钹离身已近，哪里还来及闪避，立即窜起，反向前冲，右掌从上面铜钹底下一</p>
托，左足在下面铜钹上一顿，竟自在两钹之间冲了过去。这一下凶险异常，双钹固然逃过，</p>
但也已跃进灵智身旁。灵智巨掌起处，“大手印”向她拍去。黄蓉便似收足不住，仍是向前</p>
猛冲，直扑向敌人怀里。众人同声惊呼，这样花一般的少女眼见要被灵智巨掌震得筋折骨</p>
断，五脏碎裂。欧阳克大叫：“手下留情！”哪里还来得及？眼见灵智的巨掌已击在她背</p>
上，却见他手掌立即收转，大声怪叫。黄蓉已乘着他这一掌之势飞出厅外。远远听得她清脆</p>
的笑声不绝，似乎全未受伤，料想灵智这一掌击出时力道虽巨，但不知如何，他手掌甫及对</p>
方身子，立即迅速异常的回缩，掌力竟然来不及发出。众人一凝神间，但听得灵智怒吼连</p>
连，右手掌中鲜血淋漓。他举起掌来，只见掌中竟被刺破了十多个小孔，蓦地里想起，叫</p>
道：“软猬甲！软猬甲！”叫声中又是惊，又是怒，又有痛楚。彭连虎惊道：“这丫头身上</p>
穿了‘软猬甲’？那是东海桃花岛的镇岛之宝！”沙通天奇道：“她小小年纪，怎能弄到这</p>
副“软猬甲’？”欧阳克挂念着黄蓉，跃出门外，黑暗中不见人影，不知她已逃到了何处，</p>
一声呼哨，领了众姬追寻，心中却感喜慰：“她既逃走，想来并未受伤。好歹我要抱她在手</p>
里。”侯通海问道：“师哥，甚么叫软猬甲？”彭连虎抢着道：“刺猬见过吗？”侯通海</p>
道：“当然见过。”彭连虎道：“她外衣内贴身穿着一套软甲，这软甲不但刀枪不入，而且</p>
生满了倒刺，就同刺猬一般。谁打她一拳，踢她一脚，就够谁受的！”侯通海伸了伸舌头，</p>
道：“亏得我从来没打中过这臭小子！”沙通天道：“我去追她回来！”侯通海道：“师</p>
哥，她……她身子可碰不得。”沙通天道：“还用你说？我抓住她头发拖了回来。”侯通海</p>
道：“对，对，怎么我便想不到。师哥，你当真聪明。”师兄弟俩和彭连虎一齐追了出去。</p>
这时赵王完颜洪烈已得儿子急报，得悉王妃被掳，惊怒交集之下，父子两人点起亲兵，</p>
出府追赶。同时汤祖德率领了卫队大呼小叫，搜捕刺客。王府里里外外，闹得天翻地覆。郭</p>
靖又在墙边遇到梁子翁，怎肯乖乖的将头颈伸过去让他吸血？大骇之下，转头狂奔，不辨东</p>
西南北，尽往最暗处钻去。梁子翁一心要喝他鲜血，半步不肯放松。幸好郭靖轻功了得，又</p>
在黑夜，否则已为所擒，奔了好一阵，四下里已然灯烛无光，也不知到了何处，忽觉遍地都</p>
是荆棘，乱石嶙峋，有如无数石剑倒插。王府之中何来荆棘乱石，郭靖哪有余暇寻思？只觉</p>
小腿被荆棘刺得甚是疼痛，他一想到那白发老头咬向自己咽喉的牙齿，别说是小小荆棘，就</p>
是刀山剑林，也是毫不犹豫的钻进去了。突然间脚下一软，叫声不好，身子已凭空下堕，似</p>
乎跌了四五丈这才到底，竟是一个极深的洞穴。他身在半空已然运劲，只待着地时站定，以</p>
免跌伤，哪知双足所触处都是一个个圆球，立足不稳，仰天一交跌倒，撑持着坐起身来时手</p>
触圆球，吓了一跳，摸得几下，辨出这些大圆球都是死人骷髅头，看来这深洞是赵王府杀了</p>
人之后抛弃尸体的所在。只听梁子翁在上面洞口叫道：“小子，快上来！”郭靖心想：“我</p>
可没那么笨，上来送死！”伸手四下摸索，身后空洞无物，于是向后退了几步，以防梁子翁</p>
跃下追杀。梁子翁叫骂了几声，料想郭靖决计不会上来，喝道：“你逃到阎王殿上，老子也</p>
会追到你。”涌身一跃，跳了下来。郭靖大惊，又向后退了几步，居然仍有容身之处。他转</p>
过身来，双手伸出探路，一步步前行，原来是个地道。接着梁子翁也发觉了是地道，他艺高</p>
人胆大，虽然眼前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但也不怕郭靖暗算，发足追去，心中反而喜</p>
欢：“瓮中捉鳖，你这小子再也逃不了啦。这一下还不喝干了你身上鲜血？”郭靖暗暗叫</p>
苦：“这地道总有尽头，我命休矣！”梁子翁哈哈大笑，双手张开，摸着地道的两壁，也不</p>
性急，慢慢的一步步紧迫。</p>
郭靖又逃了数丈，斗觉前面一空，地道已完，到了一个土室。梁子翁转眼追到，笑道：</p>
“臭小子，再逃到哪里去？”忽然左边角落里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谁在这里撒野？”两</p>
人万料不到这地底黑洞之中竟会有人居住，斗然间听到这声音，语声虽轻，在两人耳中却直</p>
是轰轰焦雷一般。郭靖固然吓得心中突突乱跳，梁子翁也不禁毛骨悚然。只听得那声音又阴</p>
森森的道：“进我洞来，有死无生。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吗？”话声似是女子，说话时不住急</p>
喘，像是身患重病。两人听话声不像是鬼怪，惊惧稍减。郭靖听她出言怪责，忙道：“我是</p>
不小心掉进来的，有人追我……”一言未毕，梁子翁已听清楚了他的所在，抢上数步，伸手</p>
来拿。郭靖听到他手掌风声，疾忙避开。梁子翁一拿不中，连施擒拿。郭靖左躲右闪。一团</p>
漆黑之中，一个乱抓，一个瞎躲。突然嗤的一声响，梁子翁扯裂了郭靖左手的衣袖。</p>
那女子怒道：“谁敢到这里捉人？”梁子翁骂道：“你装神扮鬼，吓得倒我吗？”那女</p>
人气喘喘的道：“哼，少年人，躲到我这里来。”郭靖身处绝境，危急万状，听了她这话，</p>
不加思索的便纵身过去，突觉五根冰凉的手指伸过来一把抓住了自己手腕，劲力大得异乎寻</p>
常，被她一拉之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出，撞在一团干草之上。那女人喘着气，向梁子</p>
翁道：“你这几下擒拿手，劲道不小啊。你是关外来的罢？”</p>
梁子翁大吃一惊，心想：“我瞧不见她半根寒毛，怎地她连我的武功家数都认了出来？</p>
难道她竟能黑中视物？这个女人，可古怪得紧了！”当下不敢轻忽，朗声道：“在下是关东</p>
参客，姓梁。这小子偷了我的要物，在下非追还不可，请尊驾勿以阻拦。”那女子道：</p>
“啊，是参仙梁子翁枉顾。别人不知，无意中闯进我洞来，已是罪不可赦，梁老怪你是一派</p>
宗师，难道武林中的规矩你也不懂吗？”梁子翁愈觉惊奇，问道：“请教尊驾的万儿。”那</p>
女人道：“我……我……”郭靖突觉拿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剧烈颤抖，慢慢松开了手指，又</p>
听她强抑呻吟，似乎十分痛苦，问道：“你有病吗？”</p>
梁子翁自负武功了得，又听到她的呻吟，心想这人就算身负绝技，也是非病即伤，不足</p>
为患，当下运劲于臂，双手齐出，疾向郭靖胸口抓去，刚碰到他衣服，正待手指抓紧，突然</p>
手腕上遇到一股大力向左粘去。梁子翁吃了一惊，左手回转，反拿敌臂。那女子喝道：“去</p>
罢！”一掌拍在梁子翁背上。腾的一声，将他打得倒退三步，幸而他内功了得，未曾受伤。</p>
梁子翁骂道：“好贼婆！你过来。”那女子只是喘气，丝毫不动，梁子翁知她果真下身不能</p>
移动，惊惧之心立时减了七分，慢慢逼近，正要纵身上前袭击，突然间脚踝上有物卷到，似</p>
是一条软鞭，这一下无声无息，鞭来如电，更是大吃一惊，他应变奇速，就在这一瞬间身随</p>
鞭起，右腿向那女子踢去，噗的一下，头顶已撞上了土壁。</p>
他腿上功夫原是武林一绝，在关外享大名逾二十年，这一腿当者立毙，端的厉害无比。</p>
哪知他脚尖将到未到之际，忽觉“冲阳穴”上一麻，大惊之下，立即闪回。这“冲阳穴”位</p>
于足趺上五寸，被人拿正了穴道，这一条腿便麻木不仁，幸好他缩脚得快，才没给拿中，但</p>
急踢急缩，自己扭得膝弯中一阵疼痛。梁子翁心念一闪：“这人在暗中如处白昼，拿穴如是</p>
之准，岂非妖魅？”危急中翻了半个筋斗避开，反手挥掌，要震开她拿来的这一招。他知对</p>
手厉害，这一掌使上十成之力，心想此人这般气喘，决无内力抵挡，突然听得格格一响，敌</p>
人手臂暴长，指尖已搭上了他肩头。梁子翁左手力格，只觉敌人手腕冰凉，似非血肉之躯，</p>
哪敢再行拆招，就地翻滚，急奔而出，手足并用，爬出地洞，吁了一口长气，心想：“我活</p>
了几十年，从未遇过这般怪事，不知到底是女人还是女鬼？想来王爷必知其中蹊跷。”忙奔</p>
回香雪厅去。一路上只想：“这臭小子落入了那不知是女鬼还是女妖的手里，一身宝血当然</p>
给她吸得干干净净。难道还会跟我客气？唉，采阴补阳遇上了臭叫化，养蛇炼血却又遇上了</p>
女鬼，两次都是险些性命不保。难道修炼长生果真是逆天行事，鬼神所忌，以致功败垂成</p>
吗？”郭靖听他走远，心中大喜，跪下向那女人磕头，说道：“弟子拜谢前辈救命之恩。”</p>
那女人适才和梁子翁拆了这几招，累得气喘更剧，咳嗽了一阵，嘶嗄着嗓子道：“那老</p>
怪干么要杀你？”郭靖道：“王道长受了伤，要药治伤，弟子便到王府来……”忽然想到：</p>
“此人住在赵王府内，不知是否完颜洪烈一党？”当下住口不说了。那女人道：“嗯，你是</p>
偷了老怪的药。听说他精研药性，想来你偷到的必是灵丹妙药了。”</p>
郭靖道：“我拿了他一些治内伤的药，他大大生气，非杀了我不可。前辈可是受了伤？</p>
弟子这里有很多药，其中四味是田七、血竭、熊胆、没药，王道长也不需用这许多，前辈要</p>
是……”那女人怒道：“我受甚么伤，谁要你讨好？”郭靖碰了一个钉子，忙道：“是，</p>
是。”隔了片刻，听她不住喘气，心中不忍，又道：“前辈要是行走不便，晚辈负你老人家</p>
出去。”那女人骂道：“谁老啦？你这浑小子怎知我是老人家？”郭靖唯唯，不敢作声，要</p>
想舍她而去，总感不安，当下硬起头皮，又问：“您可要甚么应用物品，我去给您拿来。”</p>
那女人冷笑道：“你婆婆妈妈的，倒真好心。”左手伸出，搭在他肩头向里一拉，郭靖只觉</p>
肩上剧痛，身不由主的到了她面前，忽觉颈中一阵冰凉，那女人的右臂已扼住他头颈，只听</p>
她喝道：“背我出去。”郭靖心想：“我本来要背你出去。”于是转身弯腰，慢慢走出地</p>
道。那女人道：“是我逼着你背的，我可不受人卖好。”郭靖这才明白，这女人骄傲得紧，</p>
不肯受后辈的恩惠。走到洞口，举头上望，看到了天上的星星，不由得吁了口长气，心想：</p>
“刚才真是死里逃生，这黑洞之中，竟有人等着救我性命。我去说给蓉儿听，只怕她还不肯</p>
信呢。”他跟着马钰行走悬崖惯了的，那洞虽如深井，却也毫不费力的攀援了上去。出得洞</p>
来，那女子问道：“你这轻功是谁教的？快说！”手臂忽紧，郭靖喉头被扼，几乎喘不过气</p>
来。他心中惊慌，忙运内力抵御。那女人故意要试他功力，扼得更加紧了，过了一阵，才渐</p>
渐放松，喝道：“嘿，看你不出，浑小子还会玄门正宗的内功。你说王道长受了伤，王道长</p>
叫甚么名字？”郭靖心道：“你救了我性命，要问甚么，自然不会瞒你，何必动蛮？”当下</p>
答道：“王道长名叫王处一，人家称他为玉阳子。”突觉背上那女人身子一震，又听她气喘</p>
喘的道：“你是全真门下的弟子？那……那好得很。”语音中竟流露出情不自禁的欢愉之</p>
意，又问：“王处一是你甚么人？干么你叫他道长，不称他师父、师叔、师伯？”郭靖道：</p>
“弟子不是全真门下，不过丹阳子马钰马道长传过我一些呼吸吐纳的功夫。”那女人道：</p>
“嗯，你学过全真派内功，很好。”隔了一会，问道：“那么你师父是谁？”郭靖道：“弟</p>
子共有七位师尊，人称江南七侠。大师父飞天蝙蝠姓柯。”那女人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声音</p>
甚是苦涩，说道：“那是柯镇恶！”郭靖道：“是。”那女人道：“你从蒙古来？”郭靖又</p>
道：“是。”心下奇怪：“她怎么知道我从蒙古来？”</p>
那女人缓缓的道：“你叫杨康，是不是？”语音之中，阴森之气更甚。郭靖道：“不</p>
是，弟子姓郭。”</p>
那女人沉吟片刻，说道：“你坐在地下。”郭靖依言坐倒。那女人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卷</p>
物事，放在地下，卷开外面包着的一块不知是布是纸的东西，露出一物，星光熹微下灿然耀</p>
眼，赫然是柄匕首。郭靖见了甚是眼熟，拿起一看，那匕首寒光闪闪，柄上刻着“杨康”两</p>
字，正是那晚自己用以刺死铜尸陈玄风的利刃。当年郭啸天与杨铁心得长春子丘处机各赠匕</p>
首一柄，两人曾有约言，妻子他日生下孩子，如均是男，结为兄弟，若各为女，结为姊妹，</p>
要是一男一女，那就是夫妻了。两人互换匕首，作为信物，因此刻有“杨康”字样的匕首后</p>
来却在郭靖手中。其时年幼，不识“杨康”两字，但匕首的形状却是从小便见惯了的，心</p>
道：“杨康？杨康？”一时想不起这名字刚才便曾听王妃说过。</p>
他正自沉吟，那女人已夹手夺过匕首，喝道：“你认得这匕首，是不是？”郭靖若是机</p>
灵得半分，听得她声音如此凄厉，也必先回头向她瞥上一眼，但他念着人家救命之恩，想来</p>
救我性命之人，当然是大大的好人，是以更无丝毫疑忌，立即照实回答：“是啊！晚辈幼时</p>
曾用这匕首杀死了一个恶人，那恶人突然不见了，连匕首都……”刚说到这里，突觉颈中一</p>
紧，登时窒息，危急中弯臂向后推出，手腕立被那女人伸左手擒住。那女人右臂放松，身子</p>
滑落，坐在地下，喝道：“你瞧我是谁？”郭靖被她扼得眼前金星直冒，定神看去时，只见</p>
她长发披肩，脸如白纸，正是黑风双煞中的铁尸梅超风，这一下吓得魂飞魄散，左手出力挣</p>
扎，但她五爪已经入肉，哪里还挣扎得脱？脑海中一片混乱：“怎么是她？她救了我性命？</p>
决不能够！但她确是梅超风！”</p>
梅超风坐在地下，右手扼在郭靖颈中，左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十余年来遍找不见的杀夫</p>
仇人忽然自行送上门来，“是贼汉子地下有灵，将杀了他的仇人引到我手中吗？”一霎时心</p>
中喜不自胜，却又悲不自胜，一生往事，斗然间纷至沓来，一幕幕在心头闪过：“我本来是</p>
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整天戏耍，父母当作心肝宝贝的爱怜，那时我名字叫作梅若华。不幸</p>
父母相继去世，我受着恶人的欺侮折磨。师父黄药师救我到了桃花岛，教我学艺。给我改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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