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骑鲨遨游（1 / 2）
黄蓉见欧阳锋拖泥带水的将侄儿抱上岸来，一向阴鸷的脸上竟也笑逐颜开，可是毕竟不</p>
向自己与郭靖说一个“谢”字，当即拉拉郭靖衣袖，一同回到岩洞。</p>
郭靖见她脸有忧色，问道：“你在想甚么？”黄蓉道：“我在想三件事，好生为难。”</p>
郭靖道：“你这样聪明，总有法子。”黄蓉轻轻一笑，过了一阵，又微微的凝起了眉头。洪</p>
七公道：“第一件事，也就罢了。第二、第三件事，却当真教人束手无策。”郭靖奇道：</p>
“咦，您老人家怎知她想的是哪三件事？”洪七公道：“我只是猜着蓉儿的心思。那第一</p>
件，必是怎生治好我的伤，这里无医无药，更无内功卓越之人相助，老叫化听天由命，死活</p>
走着瞧罢。第二件，是如何抵挡欧阳锋的毒手？此人武功实在了得，你们二人万万不是敌</p>
手。第三件，那是怎生回归中土了。蓉儿，你说是不是？”黄蓉道：“是啊，眼下最紧迫之</p>
事，是要想法子制服老毒物，至不济也得叫他不敢为恶。”洪七公道：“照说，自当是跟他</p>
斗智。老毒物虽然狡猾，但他十分自负，自负则不深思，要他上当本也不算极难，可是他上</p>
当之后，立即有应变脱困的本事，随之而来的反击，可就厉害得很了。”两人凝神思索。黄</p>
蓉想到对手与爹爹和师父向来难分高下，纵令爹爹在此，也未必能够胜他，自己如何是他对</p>
手？若不能一举便制他死命，单是要他上几个恶当，终究无济于事。洪七公心神一耗，忽然</p>
胸口作痛，大咳起来。黄蓉急忙扶他睡倒，突见洞口一个阴影遮住了射进来的日光，抬起头</p>
来，只见欧阳锋横抱着侄儿，嘶声喝道：“你们都出去，把山洞让给我侄儿养伤。”郭靖大</p>
怒，跳了起来，道：“这里是我师父住的！”欧阳锋冷冷的道：“就是玉皇大帝住着，也得</p>
挪一挪。”郭靖气愤愤的欲待分说，黄蓉一拉他的衣角，俯身扶起洪七公，走出洞去。</p>
待走到欧阳锋身旁，洪七公睁眼笑道：“好威风，好杀气啊！”欧阳锋脸上微微一红，</p>
这时一出手就可将他立毙于掌下，但不知怎地，只感到他一股正气，凛然殊不可侮，不由自</p>
主的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说道：“回头就给我们送吃的来！你们两个小东西若在饮食</p>
里弄鬼，小心三条性命。”三人走下山后，郭靖不住咒骂，黄蓉却沉吟不语。郭靖道：“师</p>
父请在这里歇一下，我去找安身的地方。”黄蓉扶着洪七公在一株大松树下坐定，只见两只</p>
小松鼠忽溜溜的上了树干，随即又奔了下来，离她数尺，睁着圆圆的小眼望着两人。黄蓉甚</p>
觉有趣，在地上捡起一个松果，伸出手去。一只松鼠走近在松果上嗅嗅，用前足捧住了慢慢</p>
走开，另一只索性爬到洪七公的衣袖之上。黄蓉叹道：“这里准是从没人来，你瞧小松鼠毫</p>
不怕人。”</p>
小松鼠听到她说话声音，又溜上了树枝。黄蓉顺眼仰望，见松树枝叶茂密，亭亭如盖，</p>
树上缠满了绿藤，心念一动，叫道：“靖哥哥，别找啦，咱们上树”郭靖应声停步，朝那松</p>
树瞧去，果然好个安身所在。两人在另外的树上折下树枝，在大松树的枝丫间扎了个平台，</p>
每人一手托在洪七公的胁下，喝一声：“起！”同时纵起，将洪七公安安稳稳的放上了平</p>
台。蓉蓉笑道：“咱们在枝上做鸟儿，让他们在山洞里做野兽。”郭靖道：“蓉儿，你说给</p>
不给他们送吃的？”黄蓉道：“眼下想不出妙策，又打过老毒物，只好听话啦。”郭靖闷闷</p>
不已。两人在山后打了一头野羊，生火烤熟了，撕成两半。黄蓉将半片熟羊丢在地下道：</p>
“你撒泡尿在上面。”郭靖笑道：“他们会知道的。”黄蓉道：“你别管，撒罢！”郭靖红</p>
了脸道：“不成！”黄蓉道：“干么？”郭靖嗫嚅道：“你在旁边，我撒不出尿。”黄蓉只</p>
笑得直打跌。洪七公在树顶上叫道：“抛上来，我来撒！”郭靖拿了半片熟羊，笑着跃上平</p>
台，让洪七公在羊肉上撒了一泡尿，哈哈大笑，捧着朝山洞走去。黄蓉叫道：“不，你拿这</p>
半片去。”郭靖搔搔头，说道：“这是干净的呀。”黄蓉道：“不错，是要给他们干净</p>
的。”郭靖可胡涂了，但素来听黄蓉的话，转身换了干净的熟羊。黄蓉将那半片尿浸熟羊又</p>
放在火旁薰烤，自到灌木丛中去采摘野果。洪七公对此举也是不解，老大纳闷，馋涎欲滴，</p>
只想吃羊，然而那是自己撤过了尿的，只得暂且忍耐。那野羊烤得好香，欧阳锋不等郭靖走</p>
近，已在洞中闻到香气，迎了出来，夹手夺过，脸露得色，突然一转念，问道：“还有半片</p>
呢？”郭靖向后指了指。欧阳锋大踏步奔到松树之下，抢过脏羊，将半片干净的熟羊投在地</p>
下，冷笑数声，转身去了。郭靖知道此时脸上决不可现出异状，但他天性不会作伪，只得转</p>
过了头，一眼也不向欧阳锋瞧，待他走远，又惊又喜的奔到黄蓉身旁，笑问：“你怎知他一</p>
定来换？”黄蓉笑道：“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老毒物知道咱们必在食物中弄</p>
鬼，不肯上当，我可偏偏让他上个当。”郭靖连声称是，将熟羊撕碎了拿上平台，三人吃了</p>
起来。</p>
正吃得高兴，郭靖忽道：“蓉儿，你刚才这一着确是妙计，但也好险。”黄蓉道：“怎</p>
么？”郭靖道：“若是老毒物不来掉换，咱们岂不是得吃师父的尿？”黄蓉坐在一根树丫之</p>
上，听了此言，笑得弯了腰，跌下树来，随即跃上，正色道：“很是，很是，真的好险。”</p>
洪七公叹道：“傻孩子，他若不来掉换，那脏羊肉你不吃不成么？”郭靖愕然，哈的一声大</p>
笑，一个倒栽葱，也跌到了树下。欧阳叔侄吃那羊肉，只道野羊自有臊气，竟然毫不知觉，</p>
还赞黄蓉烤羊手段高明，居然略有咸味。过不多时，天色渐黑，欧阳克伤处痛楚，大声呻</p>
吟。</p>
欧阳锋走到大松树下，叫道：“小丫头，下来！”黄蓉吃了一惊，料不到他转眼之间就</p>
来下手，只得问道：“干甚么？”欧阳锋道：“我侄儿要茶要水，快服侍他去！”树上三人</p>
听了此言，无不愤怒。欧阳锋喝道：“快来啊，还等甚么？”郭靖悄声道：“咱们这就跟他</p>
拚。”洪七公道：“你们快逃到后山去，别管我。”这两条路黄蓉早就仔细算过，不论拚斗</p>
逃跑，师父必然丧命，为今之计，唯有委曲求全，于是跃下树来，说道：“好罢，我瞧瞧他</p>
的伤去。”欧阳锋哼了一声，又喝道：“姓郭的小子，你也给我下来，睡安稳大觉么？好适</p>
意。”郭靖忍气吞声，落下地来。欧阳锋道：“今儿晚上，去给我弄一百根大木料，少一根</p>
打折你一条腿，少两根打折你两条腿！”黄蓉道：“要木料干么？再说，这黑地里又到哪里</p>
弄去？”欧阳锋骂道：“小丫头多嘴多舌！你快服侍我侄儿去，关你甚么事？只要你有丝毫</p>
不到之处，零碎苦头少不了你的份儿！”黄蓉向郭靖打个手势，叫他勉力照办，不可鲁莽坏</p>
事。眼见欧阳锋与黄蓉的身影在黑暗之中隐没，郭靖抱头坐地，气得眼泪几欲夺目而出。洪</p>
七公忽道：“我爷爷、爹爹、我自己幼小之时，都曾在金人手下为奴，这等苦处也算不了甚</p>
么。”郭靖惕然惊觉：“原来恩师昔时为奴，后来竟也练成了盖世的武功。我今日一时委</p>
屈，难道便不能忍耐？”当下取火点燃一扎松枝，走到后山，展开降龙十八掌手法，将碗口</p>
粗细的树干一根根的震倒。他深知黄蓉机变无双，当日在赵王府中为群魔围困，尚且脱险，</p>
此日纵遇灾厄，想来也必能自解，当下专心致志的伐起树来。</p>
可是那降龙十八掌最耗劲力，使得久了，任是铁打的身子也感不支，他不到小半个时</p>
辰，已震倒了二十一棵松树，到第二十二棵上，运气时已感手臂酸痛，一招“见龙在田”，</p>
双掌齐出，那树晃得枝叶直响，树干却只摆了一摆，并未震断，只感到胸口一麻，原来劲力</p>
未透掌心，反激上来，这等情景，正是师父曾一再告诫的大忌，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若是</p>
使力不当，回伤自身的力道也是刚猛无俦。他吃了一惊，忙坐下凝神调气，用了半个时辰的</p>
功，才又出招将那松树震倒，要待再行动手时，只觉全身疲软，臂酸腿虚。</p>
他知道若是勉力而行，非但难竟事功，甚且必受内伤，荒岛之上又无刀斧，如何砍伐树</p>
木？眼见一百根之数尚差七十八根，自己这双腿是保不住了，转念一想：“他侄儿被压坏了</p>
双腿，他必恨我手足完好。纵然我今夜凑足百根，他明夜要我砍伐千根，那又如何完工？斗</p>
既斗他不过，荒岛上又无人援手。”言念及此，不觉叹了一口长气，寻思：“即令此间并非</p>
荒岛，世上又有谁救得了我？洪恩师武功已失，存亡难卜，蓉儿的爹爹恨透了我，全真七子</p>
和六位恩师均非西毒敌手，除非……除非我义兄周伯通，但他早已跳在大海里自尽了。”一</p>
想到周伯通，对欧阳锋更增愤慨，心想这位老义兄精通《九阴真经》，创下了左右互搏的奇</p>
技，却被他生生逼死，“啊！《九阴真经》！左右互搏？”这几个字在他脑海中闪过，宛如</p>
在沉沉长夜之中，斗然间在天边现出了一颗明星。“我武功固然远不及西毒，但《九阴真</p>
经》是天下武学秘要，左右互搏之术又能使人功夫斗增一倍，待我与蓉儿日夜苦练，与老毒</p>
物一拚便了。只是不论哪一门武功，总非一朝一夕可成，这便如何是好？”</p>
他站在树林之中苦苦思索，忽想：“何不问师父去？他武功虽失，心中所知的武学却失</p>
不了，必能指点我一条明。”当即回到树上，将心中所思各节，一一对洪七公说了。洪七公</p>
道：“你将《九阴真经》慢慢念给我听，瞧有甚么可以速成的厉害功夫。”郭靖当下将真经</p>
一句句的背诵出来。洪七公听到“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p>
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撄而宁”这几句，身子忽然一颤，“啊”了一声。郭靖忙问：</p>
“怎么？”洪七公不答，把那几句话揣摩了良久，道：“刚才这段你再念一遍。”郭靖甚是</p>
喜欢，心想：“师父必是在这几句话中，想到了制服老毒物的法门。”当下将这几句话又慢</p>
慢的念了一遍。洪七公点点头道：“是了，一路背下去罢。”郭靖接着背诵，上卷经文将完</p>
时，他背道：“摩罕斯各儿，品特霍几恩，金切胡斯，哥山泥克……”洪七公奇道：“你说</p>
些甚么？”郭靖道：“那是周大哥教我读熟的经文。”洪七公皱眉道：“却是些甚么话？”</p>
郭靖道：“我不知道，周大哥也不懂。”洪七公道：“你背罢。”郭靖又念道：“别儿法</p>
斯，葛罗乌里……”一路背完，尽是这般拗舌赘牙的话。洪七公哼道：“原来真经中还有念</p>
咒捉鬼的本事。”他本来想再加一句：“装神弄鬼，骗人的把戏。”但想到真经博大精奥，</p>
这些怪话多半另有深意，只不过自己不懂而已，这句话已到口边，又缩了回去。过了半晌，</p>
洪七公摇头道：“靖儿，经文中所载的精妙厉害的功夫很多，但是都非旦夕之间所能练</p>
成。”郭靖好生失望。洪七公道：“你快去将那廿几根木料扎一个木筏，走为上策。我和蓉</p>
儿在这里随机应变，跟老毒物周旋。”郭靖急道：“不，我怎能离您老人家而去。”洪七公</p>
叹道：“西毒忌惮黄老邪，不会伤害蓉儿，老叫化反正是不成的了，你快走罢！”郭靖悲愤</p>
交迸，举手用力在树干上拍了一掌。</p>
这一掌拍得极重，声音传到山谷之中，隐隐的又传了回来。洪七公一惊，忙问：“靖</p>
儿，你刚才打这一掌，使的是甚么手法？”郭靖道：“怎样？”洪七公道：“怎么你打得如</p>
此重实，树干却没丝毫震动？”郭靖甚感惭愧，道：“我适才用力震树，手膀酸了，是以没</p>
使劲力。”洪七公摇头道：“不是，不是，你拍这一掌的功夫有点古怪。再拍一下！”</p>
手起掌落，郭靖依言拍树，声震林木，那松树仍是略不颠动，这次他自己也明白了，</p>
道：“那是周大哥传给弟子的七十二路空明拳手法。”洪七公道：“空明拳？没听说过。”</p>
郭靖道：“是啊，周大哥给囚在桃花岛上，闲着无事，自行创了这套拳法，他教了我十六字</p>
诀，说是：‘空朦洞松、风通容梦、冲穷中弄、童庸弓虫’。”洪七公笑道：“甚么东弄窟</p>
窿的？”郭靖道：“这十六字诀，每一字都有道理，‘松’是出拳劲道要虚；‘虫’是身子</p>
柔软如虫；‘朦’是拳招胡里胡涂，不可太过清楚。弟子演给您老瞧瞧好不好？”洪七公</p>
道：“黑夜之中瞧不见，听来倒着实有点道理。这种上乘武功，也不用演，你说给我听就</p>
是。”当下郭靖从第一路“空碗盛饭”、第二路“空屋住人”起，将拳路之变、劲力之用都</p>
说给洪七公听了。周伯通生性顽皮，将每一路拳法都起了个滑稽浅白的名称。洪七公只听到</p>
第十八路，心中已不胜钦佩，便道：“不用再说了，咱们就跟西毒斗斗。”郭靖道：“用这</p>
空明拳么？只怕弟子火候还不够。”洪七公道：“我也知道不成，但死里求生，只好冒险，</p>
你身上带着丘处机送你的短剑是么？”黑夜中寒光一闪，郭靖将短剑拔了出来。洪七公道：</p>
“你有空明拳的功夫，可以用这短剑去伐树了。”郭靖拿着这柄尺来长刃薄锋短的短剑，犹</p>
豫不语。洪七公道：“我传你的降龙十八掌是外家的顶峰功夫，那空明拳却是内家武功的精</p>
要所聚。你这柄短剑本可断金削玉，割切树干，那又算得了甚么？要紧的是，手劲上须守得</p>
着‘空’字诀和‘松’字诀。”郭靖想了半晌，又经洪七公指点解说，终于领悟，纵身下</p>
树，摸着一颗中等大小的杉树，运起空明拳的手劲，轻轻巧巧，若有若无的举刃一划，短剑</p>
刃锋果然深入树干。他随力所之，转了一圈，那杉木应手而倒。郭靖喜极，用这法子接连切</p>
断了十多棵树，看来不到天明，那一百棵之数就可凑满了。正切割间，忽听洪七公叫道：</p>
“靖儿上来。”郭靖纵上平台，喜道：“果真使得，好在一点儿也不费劲。”洪七公道：</p>
“费了劲反而不成，是不是？”郭靖叫道：“是啊，是啊！原来‘空朦洞松’是这个意思，</p>
先前周大哥教了很久，我总是不明白。”洪七公道：“这功夫用来断树是绰绰有余了，若说</p>
与西毒拚斗，却尚远为不足，须得再练《九阴真经》，方有取胜之机。咱们怎生想个法子，</p>
跟他慢慢的拖。”讲到筹策设计，郭靖是帮不了忙儿的，只有呆在一旁，让师父去想法子。</p>
过了良久，洪七公摇头道：“我也想不出来，只好明儿叫蓉儿想。靖儿，我适才听你背诵</p>
《九阴真经》，却叫我想起了一件事，这时候我仔细捉摸，多半没错。你扶我下树，我要练</p>
功夫。”郭靖吓了一跳，道：“不，您伤势没好，怎么能练？”洪七公道：“真经上言道：</p>
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撄而宁。这四句话使我茅塞顿开，咱们下去罢。”郭靖</p>
不懂这几句话的意思，不敢违拗，抱着他轻轻跃下树来。洪七公定了定神，拉开架子，发出</p>
一掌。黑暗之中，郭靖见他身形向前一撞，似要摔倒，抢上去要扶，洪七公却已站定，呼呼</p>
喘气，说道：“不碍事。”过了片刻，左手又发一掌。郭靖见他跌跌撞撞，脚步踉跄，显得</p>
辛苦异常，数次张口欲劝，岂知洪七公越练精神越是旺盛，初时发一掌喘息半晌，到后来身</p>
随掌转，足步沉稳，竟是大有进境。一套降龙十八掌打完，又练了一套伏虎拳。</p>
郭靖待他抱拳收式，大喜叫道：“你伤好啦！”洪七公道：“抱我上去。”郭靖一手揽</p>
住他腰，跃上平台，心中喜不自胜，连说：“真好，真好！”洪七公叹了口气，说道：“也</p>
没甚么好，这些功夫是中看不中用的。”郭靖不解。洪七公道：“我受伤之后，只知运气调</p>
养，却没想到我这门外家功夫，愈是动得厉害，愈是有益。只可惜活动得迟了一些，现下性</p>
命虽已无碍，功夫是难得复原了。”</p>
郭靖欲待出言宽慰，却不知说些甚么话好，过了一会儿，道：“我再砍树去。”洪七公</p>
忽道：“靖儿，我想到了个吓吓老毒物的计策，你瞧能不能行？”说着将那计谋说了。郭靖</p>
喜道：“准成，准成！”当即跃下树去安排。次日一早，欧阳锋来到树下，数点郭靖堆着的</p>
木料，只有九十根，冷笑一声，高声喝道：“小杂种，快滚出来，还有十根呢？”黄蓉整夜</p>
坐在欧阳克身边照料他的伤势，听他呻吟得甚是痛苦，心中也不禁微感歉疚，天明后见欧阳</p>
锋出洞，也就跟着出来，听他如此呼喝，颇为郭靖担心。</p>
欧阳锋待了片刻，见松树上并无动静，却听得山后呼呼风响，似有人在打拳练武，忙循</p>
声过去，转过山坡，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洪七公使开招术，正与郭靖打在一起，两人掌来足</p>
往，斗得甚是紧凑。黄蓉见师父不但已能自行走动，甚且功力也似已经恢复，更是又惊又</p>
喜，只听他叫道：“靖儿，这一招可得小心了！”推出一掌。郭靖举掌相抵，尚未与他手掌</p>
相接，身子已斗然间往后飞出，砰的一声，重重的撞在一株松树之上。那树虽不甚大，却也</p>
有碗口粗细，喀喇一响，竟被洪七公这一推之力撞得从中折断，倒在地下。这一撞不打紧，</p>
却把欧阳锋惊得目瞪口呆。黄蓉赞道：“师父，好劈空掌啊！”洪七公叫道：“靖儿，运气</p>
护住身子，莫要被我掌力伤了。”郭靖道：“弟子知道！”一言甫毕，洪七公掌力又发，喀</p>
喇一声，郭靖又撞倒了一株松树。但见一个发招，一个接劲，片刻之间，洪七公以劈空掌法</p>
接连将郭靖推得撞断了十株大树。黄蓉叫道：“已有十株啦。”郭靖气喘吁吁，叫道：“弟</p>
子转不过气来了。”洪七公一笑收掌，说道：“这九阴真经的功夫果然神妙，我身受如此重</p>
伤，只道从此功力再也难以恢复，不料今晨依法修练，也居然成功。”欧阳锋疑心大起，俯</p>
身察看树干折断之处，更是心惊，但见除了中心圆径寸许的树身之外，边上一圈都是断得光</p>
滑异常，比利锯所锯还要整齐，心道：“那真经上所载的武学，难道真是如斯神异？看来老</p>
叫化的功夫犹胜昔时，他们三人联手，我岂能抵敌？事不宜迟，我也快去练那经上的功</p>
夫。”向三人横了一眼，飞奔回洞，从怀中取出那郭靖所书、用油纸油布层层包裹的经文</p>
来，埋头用心研读。</p>
洪七公与郭靖眼见欧阳锋走得没了踪影，相对哈哈大笑。黄蓉喜道：“师父，这真经真</p>
是妙极。”洪七公笑着未答，郭靖抢着道：“蓉儿，咱们是假装的。”于是将此中情由一五</p>
一十的对她说了。</p>
原来郭靖事先以短剑在树干上划了深痕，只留出中间部分相连，洪七公的掌上其实没半</p>
分劲道，都是郭靖背上使力，将树撞断。欧阳锋万料不到空明拳的劲力能以短剑断树，自然</p>
瞧不破其中的机关。黄蓉本来笑逐颜开，听了郭靖这番话后，半晌不语，眉尖微蹙。洪七公</p>
笑道：“老叫化能再走动，已是徼天之幸，还管它甚么真功夫假功夫呢。蓉儿，你怕西毒终</p>
究能瞧出破绽，是不是？”黄蓉点了点头。洪七公道：“老毒物何等眼力，岂能被咱们长此</p>
欺瞒？不过世事难料，眼下空担心也是白饶。我说，靖儿所念的经文之中，有一章叫甚么</p>
‘易筋锻骨篇’的，听来倒很有意思，左右无事，咱们这就练练。”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p>
写，黄蓉却知事态紧急，师父既指出这一篇，自必大有道理，当下说道：“好，师父快</p>
教。”洪七公命郭靖将那《易筋锻骨篇》念了两遍，依着文中所述，教两人如法修习，他却</p>
去猎兽钓鱼，生火煮食。郭靖与黄蓉来插手相助，每次均被他阻止。</p>
忽忽七日，郭、黄二人练功固是勇猛精进，欧阳锋在洞中也是苦读经文，潜心思索。到</p>
第八日上，洪七公笑道：“蓉儿，师父烤的野羊味儿怎么样？”黄蓉笑着扁扁嘴，摇摇头。</p>
洪七公笑道：“我也是食不下咽。你俩第一段功夫已经练成啦，今儿该当舒散筋骨，否则不</p>
免窒气伤身。这样罢，蓉儿弄吃的，我与靖儿来扎木筏。”郭靖与黄蓉齐道：“扎木筏？”</p>
洪七公道：“是啊，难道咱们在这荒岛上一辈子陪着老毒物？”郭、黄二人大喜，连声称</p>
好，当即动手。郭靖那日伐下的一百根木料好好堆在一旁，只消以树皮结索，将木料牢牢缚</p>
在一起，那就成了。捆绑之际，郭靖用力一抽，一根粗索拍的一响就崩断了。他还道绳索结</p>
得不牢，换了一条索子，微一使劲，一条又粗又韧的树皮又是断成两截。郭靖呆在当地，做</p>
声不得。那边厢黄蓉也是大叫着奔来，双手捧着一头野羊。原来她出去猎羊，拿着几块石子</p>
要掷打羊头，哪知奔了几步，不知不觉间竟早已追在野羊前面，回过身来，顺手就将野羊抓</p>
住，身法之快，出手之准，全然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洪七公笑道：“这么说，那《九阴真</p>
经》果然大有道理，这么多英雄好汉为它送了性命，也还不冤。”黄蓉喜道：“师父，咱们</p>
能去把老毒物痛打一顿了么？”洪七公摇头道：“那还差得远，至少总还得再练上十年八年</p>
的。他的蛤蟆功非同小可，除了王重阳当年的一阳指外，没别的功夫能够破它。”黄蓉撅起</p>
了嘴道：“那么就算咱们再练十年八年，也未必能胜他啦。”洪七公道：“这也难说，说不</p>
定真经上的功夫，比我所料的更要厉害呢。”郭靖道：“蓉儿，别性急，咱们练功夫总是不</p>
错。”又过数日，郭靖与黄蓉练完了易筋锻骨篇上的第二段功夫，木筏也已扎成。三人用树</p>
皮编了一张小帆，清水食物都已搬到筏上。欧阳锋一直不动声色，冷眼瞧着三人忙忙碌碌。</p>
这一晚一切整顿就绪，只待次日启航。临寝之时，黄蓉道：“明儿要不要跟他们道别？”郭</p>
靖道：“得跟他们订个十年之约，咱们受了这般欺侮，岂能就此罢手？”黄蓉拍手道：“正</p>
是！求求老天爷，第一保佑两个恶贼回归中土，第二保佑老毒物命长，活得到十年之后。要</p>
不然，师父的功力恢复得快，一两年内便自己料理了他，那就更好。”</p>
次日天尚未明，洪七公年老醒得早，隐隐约约间听到海滩上似有响动，忙道：“靖儿，</p>
海滩上是甚么声音？”郭靖翻身下树，快步奔出，向海边望去，不禁高声咒骂，追了下去。</p>
此时黄蓉也已醒了，跟着追去，问道：“靖哥哥，甚么事？”郭靖遥遥头答道：“两个恶贼</p>
上了咱们的筏子。”黄蓉闻言吃了一惊。待得两人奔到海旁，欧阳锋已将侄儿抱上木筏，张</p>
起轻帆，离岸已有数丈。郭靖大怒，要待跃入海中追去，黄蓉拉住他的袖子，道：“赶不上</p>
啦。”只听得欧阳锋哈哈大笑，叫道：“多谢你们的木筏！”</p>
郭靖暴跳如雷，发足向身旁的一株紫檀树猛踢。黄蓉灵机一动，叫道：“有了！”捧起</p>
一块大石，靠在紫檀树向海的一根丫枝上，说道：“你用力扳，咱们发炮。”郭靖大喜，双</p>
足顶住树根，两手握住树根，向后急扳。紫檀木又坚又韧，只是向后弯转，却不折断。郭靖</p>
双手忽松，呼的一响，大石向海中飞去，落在木筏之旁，激起了丈许水花。黄蓉叫了声：</p>
“可惜！”又装炮弹，这一次瞄得准，正好打在筏上。只是木筏扎得极为坚牢，受石弹这么</p>
一击，并无大碍。两人接着连发三炮，却都落空跌在水中。</p>
黄蓉见炮轰无效，忽然异想天开，叫道：“快，我来做炮弹！”郭靖一怔，不明其意。</p>
黄蓉道：“你射我入海，我去对付他们。”郭靖知她水性既高，轻身功夫又极了得，并无危</p>
险，拔出短剑塞在她手中，道：“小心了。”又使力将树枝扳后。黄蓉跃上树枝坐稳，叫</p>
道：“发炮！”郭靖手一放，她的身子向前急弹而出，笔直飞去，在空中接连翻了两个筋</p>
斗，在离木筏数丈处轻轻入水，姿式美妙异常。欧阳叔侄不禁瞧得呆了，一时不明白她此举</p>
是何用意。</p>
黄蓉在入水之前深深吸了口气，入水后更不浮起，立即向筏底潜去，只见头顶一黑，知</p>
已到了木筏之下。欧阳锋把木桨在水中四下乱打，却哪里打得着她。黄蓉举起短剑，正要往</p>
结扎木筏的绳索上割去，忽然心念一动，减小手劲，只在几条主索上轻轻划了几下，将绳索</p>
的三股中割断两股，叫木筏到了汪洋大海之中，受了巨浪冲撞，方才散开。她又复潜水，片</p>
刻间已游出了十余丈外，这才钻出海面，大呼大叫，假装追赶不及。欧阳锋狂笑扬帆，过不</p>
多时，木筏已远远驶了出去。待得她走上海滩，洪七公早已赶到，正与郭靖同声痛骂，却见</p>
黄蓉脸有得色，问知端的，不禁齐声喝彩。黄蓉道：“虽然叫这两个恶贼葬身大海，咱们可</p>
得从头干起。”三人饱餐一顿，精神勃勃的即去伐木扎筏，不数日又已扎成，眼见东南风</p>
急，张起用树皮编织的便帆，离岛西去。黄蓉望着那荒岛越来越小，叹道：“咱三个险些儿</p>
都死在这岛上，可是今日离去，倒又有点教人舍不得。”郭靖道：“他日无事，咱们再来重</p>
游可好？”黄蓉拍手道：“好，一定来，那时候你可不许赖。咱们先给这小岛起个名字，师</p>
父，你说叫甚么好？”洪七公道：“你在岛上用巨岩压那小贼，就叫压鬼岛好啦。”黄蓉摇</p>
头道：“那多不雅。”洪七公道：“你要雅，那乘早别问老叫化。依我说，老毒物在岛上吃</p>
我的尿，不如叫作吃尿岛。”黄蓉笑着连连摇手，侧头而思，只见天边一片彩霞，璀灿华</p>
艳，正罩在小岛之上，叫道：“就叫作明霞岛罢。”洪七公摇头道：“不好，不好，那太雅</p>
了。”郭靖听着师徒二人争辩，只是含笑不语。这岛名雅也好，俗也好，他总之是想不出来</p>
的，内心深处，倒觉“压鬼”、“吃尿”的名称，比之“明霞”甚么的可有趣得多。</p>
顺风航了两日，风向仍是不变。第三日晚间，洪七公与黄蓉都已睡着，郭靖掌舵守夜，</p>
海上风声涛声之中，忽然传来“救人哪，救人哪！”两声叫喊。那声音有如破钹相击，虽混</p>
杂在风涛呼啸之中，仍是神完气足，听得清清楚楚。洪七公翻身坐起，低声道：“是老毒</p>
物。”只听得叫声又是一响。黄蓉一把抓住洪七公的手臂，颤声道：“是鬼，是鬼！”其时</p>
六月将尽，天上无月，唯有疏星数点，照着黑漆漆的一片大海，深夜中传来这几声呼叫，不</p>
由得令人毛骨悚然。洪七公叫道：“是老毒物么？”他内力已失，声音传送不远。郭靖气运</p>
丹田，叫道：“是欧阳世伯么？”只听得欧阳锋在远处叫道：“是我欧阳锋，救人哪！”黄</p>
蓉惊惧未息，道：“不管他是人是鬼，咱们转舵快走。”</p>
洪七公忽道：“救他！”黄蓉急道：“不，不，我怕。”洪七公道：“不是鬼。”黄蓉</p>
道：“是人也不该救。”洪七公道：“济人之急，是咱们丐帮的帮规。你我是两代帮主，不</p>
能坏了历代相传的规距。”黄蓉道：“丐帮这条规矩就不对了，欧阳锋明明是个大坏蛋，做</p>
了鬼也是个大坏鬼，不论是人是鬼，都不该救。”洪七公道：“帮规如此，更改不得。”黄</p>
蓉心下愤愤不平。只听欧阳锋远远叫道：“七兄，你当真见死不救吗？”黄蓉说道：“有</p>
了，靖哥哥，待会儿见到欧阳锋，你先一棍子打死了他。你不是丐帮的，不用守这条不通的</p>
规矩。”洪七公怒道：“乘人之危，岂是我辈侠义道的行径？”</p>
黄蓉无奈，只得眼巴巴的看着郭靖把着筏舵，循声过去。沉沉黑夜之中，依稀见到两个</p>
人头在水面随着波浪起伏，人头旁浮着一根大木，想是木筏散后，欧阳叔侄抢住一根筏材，</p>
这才支持至今。黄蓉道：“要他先发个毒誓，今后不得害人，这才救他。”洪七公叹道：</p>
“你不知老毒物的为人，他宁死不屈，这个誓是不肯发的。靖儿，救人罢！”</p>
郭靖俯身出去，抓住欧阳克后领，提到筏上。洪七公急于救人，竟尔忘了自己武功已</p>
失，伸手相援。欧阳锋抓住他的手，一借力，便跃到筏上，但这一甩之下，洪七公竟尔扑通</p>
一声掉入了海中。郭靖与黄蓉大惊，同时跃入海中，将洪七公救了起来。黄蓉怒责欧阳锋</p>
道：“我师父好意救你，你怎地反而将他拉入海中？”欧阳锋已知洪七公身上并无功夫，否</p>
则适才这么一拉，岂能将一个武功高明之士拉下筏来？但他在海中浸了数日，已是筋疲力</p>
尽，此时不敢强项，低头说道：“我……我确然不是故意的，七兄，做兄弟的跟你陪不是</p>
了。”洪七公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老叫化的本事，可就泄了底啦。”欧阳锋</p>
道：“好姑娘，你给些吃的，咱们饿了好几天啦。”黄蓉道：“这筏上只备三人的粮食清</p>
水，分给你们不打紧，咱们吃甚么啊？”欧阳锋道：“好罢，你只分一点儿给我侄儿，他腿</p>
上伤得厉害，实是顶不住。”黄蓉道：“果真如此，咱们做个买卖，你的毒蛇伤了我师父，</p>
他至今未曾痊愈，你拿解药出来。”欧阳锋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瓶，递在她的手里，说道：</p>
“姑娘你瞧，瓶中进了水，解药都给水冲光啦！”黄蓉接过瓶子，摇了几摇，放在鼻端一</p>
嗅，果然瓶中全是海水，说道：“既然如此，你将解药的方子说出来，咱们一上岸就去配</p>
药。”欧阳锋道：“若要骗你粮食清水，我胡乱说个单方，你也不知真假，但欧阳锋岂是这</p>
等人？实对你说，我这怪蛇是天下一奇，厉害无比，若给咬中，纵然武功高强之人一时不</p>
死，八八六十四日之后，也必落个半身不遂，终身残废。解药的单方说给你听本亦无妨，只</p>
是各种药料不但采集极难，更须得三载寒暑之功，方能炮制得成，终究是来不及了。这话说</p>
到此处为止，你要我给七兄抵命，那也由你罢。”黄蓉与郭靖听了这番话，倒也佩服，心</p>
想：“此人虽然歹毒，但在死生之际，始终不失了武学大宗师的身分。”洪七公道：“蓉</p>
儿，他这话不假。一个人命数有定，老叫化也不放在心上。你给他吃的罢。”黄蓉暗自神</p>
伤，知道师父毕竟是好不了的了，拿出一只烤熟的野羊腿掷给欧阳锋。欧阳锋先撕几块喂给</p>
侄儿吃了，自己才张口大嚼。</p>
黄蓉冷冷的道：“欧阳伯伯，你伤了我师父，二次华山论剑之时，恭喜你独冠群英</p>
啊。”欧阳锋道：“那也未必尽然，天下还是有一人治得了七兄的伤。”</p>
郭靖与黄蓉同时跳起，那木筏侧了一侧，两人齐声问道：“当真？”欧阳锋咬着羊腿，</p>
道：“只是此人难求，你们师父自然知晓。”两人眼望师父。洪七公笑道：“明知难求，说</p>
他作甚？”黄蓉拉着他衣袖，求道：“师父，您说，再难的事，咱们也总要办到。我求爹爹</p>
去，他必定有法子。”欧阳锋轻轻哼了一声。黄蓉道：“你哼甚么？”欧阳锋不答。洪七公</p>
道：“他笑你以为自己爹爹无所不能。可是那人非同小可，就算是你爹爹，也怎能奈何了</p>
他？”黄蓉奇道：“那人！是谁啊？”洪七公道：“且莫说那人武功高极，即令他手无缚鸡</p>
之力，老叫化也决不做这般损人利己之事。”黄蓉沉吟道：“武功高极？啊，我知道啦，是</p>
南帝段皇爷。师父，求他治伤，怎么又损人利己了？”洪七公道：“睡罢，别问啦，我不许</p>
你再提这回事，知不知道？”黄蓉不敢再说，她怕欧阳锋偷取食物，靠在水桶与食物堆上而</p>
睡。</p>
次晨醒来，黄蓉见到欧阳叔侄，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两人脸色泛白，全身浮肿，自是在</p>
海中连浸数日之故。木筏航到申牌时分，望见远远有一条黑线，隐隐似是陆地，郭靖首先叫</p>
了起来。再航了一顿饭时分，看得清清楚楚，果是陆地，此时风平浪静，只是日光灼人，热</p>
得难受。欧阳锋忽地站起，身形微晃，双手齐出，一手一个，登时将郭靖黄蓉抓住，脚尖起</p>
处，又将洪七公身上穴道踢中。郭黄二人出其不意，被他抓住脉门，登时半身酥麻，齐声惊</p>
问：“干甚么？”欧阳锋一声狞笑，却不答话。</p>
洪七公叹道：“老毒物狂妄自大，一生不肯受人恩惠。咱们救了他性命，他若不把恩人</p>
杀了，心中怎能平安？唉，只怪我黑夜之中救人心切，忘了这一节，倒累了两个孩子的性</p>
命。”欧阳锋道：“你知道就好啦。再说，《九阴真经》既入我手，怎可再在这姓郭的小子</p>
心中又留下一部，遗患无穷。”洪七公听他说到《九阴真经》，心念一动，大声道：“努尔</p>
七六，哈瓜儿，宁血契卡，平道儿……”</p>
欧阳锋一怔，听来正是郭靖所写经书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怪文，听洪七公如此说，只道他</p>
懂得其中含义，心想：“经书中这一大篇怪文，必是全经关键。我杀了这三人，只怕世上再</p>
无人懂，那我纵得经书，也是枉然。”问道：“那是甚么意思？”洪七公道：“混花察察，</p>
雪根许八吐，米尔米尔……”他虽听郭靖背过《九阴真经》中这段怪文，但如何能记得？这</p>
时信口胡诌，脸上却是神色肃然。欧阳锋却只道话中含有深意，凝神思索。洪七公大喝：</p>
“靖儿动手。”郭靖左手反拉，右掌拍出，同时左脚也已飞起。他被欧阳锋脚施袭击，抓住</p>
了脉门，本已无法反抗，但是洪七公一番胡言乱语，瞎说八道，欧阳锋果然中计，分神之际</p>
手上微松，郭靖立施反击。他已将经中《易筋锻骨篇》练到了第二段，虽无新的招数拳法学</p>
到，但原来的功力却斗然间增强了二成，这一拉、一拍、一踢，招数平平无奇，劲力竟大得</p>
异常。欧阳锋一惊之下，筏上狭窄，无可退避，只得举手格挡，抓住黄蓉的手却仍是不放。</p>
郭靖拳掌齐施，攻势犹似暴风骤雨一般，心知在这木筏之上，如让欧阳锋援手运起了蛤</p>
蟆功来，三人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一阵急攻，倒也把欧阳锋逼得退了半步。黄蓉身子微</p>
侧，横肩向他撞去。欧阳锋暗暗好笑，心想：“小丫头向我身上撞来，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大</p>
功力？不反弹你到海中才怪。”心念甫动，黄蓉肩头已然撞到。欧阳锋不避不挡，并不理</p>
会，突然间胸口微感刺痛，惊觉她原来穿着桃花岛镇岛之宝的软猬甲，这时他站在筏边，已</p>
是半步都不能再退，她甲上又生满尖刺，无可着手之处，急忙左手放脱她脉门，借势外甩，</p>
将她猛推出去。黄蓉立足不定，眼见要跌入海中，郭靖回手一把拉住，左手仍向敌人进攻。</p>
黄蓉拔出短剑，猱身而上。欧阳锋站在筏边，浪花不住溅上他膝弯，但不论郭靖黄蓉如何进</p>
攻，始终不能将他逼入海中。洪七公与欧阳克都是动弹不得，眼睁睁瞧着这场恶斗，心下只</p>
是怦怦乱跳，但见双方势均力敌，生死间不容发，皆苦恨不能插手相助。欧阳锋的武功原本</p>
远胜郭、黄二人联手，但他在海中浸了数日，性命倒已去了半条；黄蓉武功虽不甚高，但身</p>
披软猬甲，手持锋锐之极的短剑，这两件攻防利器可也教他大为顾忌；再加上郭靖的降龙十</p>
八掌、七十二路空明拳、左右互搏、以及最近所练的《九阴真经》《易筋锻骨篇》等合成一</p>
起之后，威力实也非凡，是以三人在筏上斗了个难分难解。时候一长，欧阳锋的掌法愈厉，</p>
郭、黄二人渐感不敌，洪七公只瞧得暗暗着急。掌影飞舞中欧阳锋左脚踢出，劲风凌厉，声</p>
势惊人，黄蓉不敢拆解，一个筋斗翻入了海中。郭靖独抗强敌，更是吃力。黄蓉从左边入</p>
海，立时从筏底钻过，从右边跃起，挥短剑向欧阳锋背心刺去。欧阳锋本已得势，这一来前</p>
后受敌，又打成了平手。</p>
黄蓉奋战之际，暗筹对策：“如此斗将下去，我们功力不及，终须落败，不到海中，总</p>
是胜他不了。”心念一动，挥短剑割断帆索，便帆登时落下，木筏在波浪上起伏摇晃，不再</p>
前行。她退开两步，扯着帆索在洪七公身上绕了几转，再在木筏的一根主材上绕了几转，牢</p>
牢打了两个结。她一退开，郭靖又感不支，勉力接了三招，第四招已是招架不住，只得向后</p>
退了一步。欧阳锋得理不让人，双掌连绵而上。郭靖一退再退，以一招“鱼跃于渊”接过了</p>
敌掌，下一掌却又招架不住，再退得一步，左足踏空，他临危不乱，右足飞起，守住退路，</p>
叫敌人不能乘势相逼，然后扑通一声，跃入海中。那木筏猛晃两晃，黄蓉借势跃起，也跳入</p>
了海中。两人扳住木筏，一掀一抬，眼见就要将筏子翻过身来。这一翻不打紧，欧阳克非立</p>
时淹毙不可，欧阳锋到了水中，自然也非郭、黄二人之敌。洪七公却是身子缚在筏上，二人</p>
尽可先结果了西毒，再救师父。殴阳锋识得此计，提足对准洪七公的脑袋，高声喝道：“两</p>
个小家伙听了，再晃一晃，我就是这么一脚！”黄蓉一计不成，二计早生，吸口气潜入了筏</p>
底，伸短剑就割系筏的绳索，此时离陆地不远，算计了欧阳叔侄之后，再抱住大木浮上岸去</p>
也自无妨。只听得喀喀数声，木筏已分成两半。欧阳克在左边一半，欧阳锋与洪七公则在右</p>
边一半。欧阳锋暗暗心惊，探身伸手忙将侄儿提过，弯腰望着水中，只等黄蓉再割，便一把</p>
扭住她揪上筏来。</p>
欧阳锋这副模样，黄蓉在水底瞧得清楚，知道他这一抓下来定然既准且狠，也真不敢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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