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密室疗伤（1 / 2）
黄蓉向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只见郭靖眼光中露出怀疑神色，料想是自己脸上的杀气</p>
被他瞧了出来，心想：“我杀傻姑不打紧，靖哥哥好了之后，定要跟我吵闹一场。”又想：</p>
“跟我吵闹倒也罢了，说不定他终身不提这回事，心中却老是记恨，那可无味得很了。罢罢</p>
罢，咱们冒上这个大险就是。”当下关上橱门，在室中四下细细察看。那小室屋顶西角开着</p>
个一尺见方的天窗，日光透过天窗的蛤壳片，白天勉强可见到室中情状，天窗旁通风的气孔</p>
却已被尘土闭塞。她拿匕首穿通了气孔。只觉室中秽气兀自甚重，却也无法可想，回思适才</p>
忧急欲死的情景，此刻在这尘土充塞的小室之中，却似置身天堂。郭靖倚在壁上，微笑道：</p>
“在这里养伤真是再好也没有。只是陪着两个死人，你不害怕吗？”黄蓉心中却是害怕，但</p>
强作毫不在乎，笑道：“一个是我师哥，他决不能害我；另一个是饭桶将官，活的我尚不</p>
怕，死鬼更加吓唬不了人。”当下将两具骇骨搬到小室北边角落，在地下铺上原来垫西瓜的</p>
稻草，再将十几个西瓜团团围在身周，伸手可及，问道：“这样好不好？”郭靖道：“好，</p>
咱们就来练吧。”黄蓉扶着他坐在稻草之上，自己盘膝坐在他的左侧，一抬头，只见面前壁</p>
上有个钱眼般的小孔，俯眼上去一张，不禁大喜，原来墙壁里嵌着一面小镜，外面堂上的事</p>
物尽都映入镜中，看来当年建造这秘室的人心思甚是周密，躲在室中避敌之时，仍可在镜中</p>
察看外面动静。只是时日久了，镜上积满了灰尘。她摸出手帕裹上食指，探指入孔，将小镜</p>
拂拭干净。</p>
只见傻姑坐在地下抛石子，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甚么。黄蓉凑耳到小孔之上，听</p>
得清清楚楚，原来她是在唱哄小孩睡觉的儿歌：“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p>
宝……”黄蓉初觉好笑，但听了一阵，只觉她歌声中情致缠绵，爱怜横溢，不觉痴了：“这</p>
是她妈妈当日唱给她听的么？……我妈妈若不早死，也会这样唱着哄我。”想到此处，眼眶</p>
竟自湿了。郭靖见到她脸上酸楚的神色，说道：“你在想甚么？我的伤不打紧，你别难</p>
过。”黄蓉伸手擦了擦眼睛，道：“快教我练功治伤的法儿。”于是郭靖将《九阴真经》中</p>
的“疗伤篇”缓缓背了一遍。武术中有言道：“未学打人，先学挨打。”初练粗浅功夫，却</p>
须由师父传授怎生挨打而不受重伤，到了武功精深之时，就得研习护身保命、解穴救伤、接</p>
骨疗毒诸般法门。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任你武功盖世，也难保没失手的日子。这《九阴真</p>
经》中的“疗伤篇”，讲的是若为高手以气功击伤，如何以气功调理真元，治疗内伤。至于</p>
折骨、金创等外伤的治疗，研习真经之人自也不用再学。</p>
黄蓉只听了一遍，便已记住，经文中有数处不甚了了，两人共同推究参详，一个对全真</p>
派内功素有根柢，一个聪敏过人，稍加研讨，也即通晓。当下黄蓉伸出右掌，与郭靖左掌相</p>
抵，各自运气用功，依法练了起来。</p>
练了两个时辰后，休息片刻。黄蓉左手持刀，剖一个西瓜与郭靖分食，两人手掌却不分</p>
开。练到未牌时分，郭靖渐觉压在胸口的闷塞微有松动，从黄蓉掌心中传过来的热气缓缓散</p>
入自己周身百骸，腰间疼痛竟也稍减，心想这真经上所载的法门确是灵异无比，当下不敢丝</p>
毫怠懈，继续用功。到第三次休息时，天窗中射进来的日光已渐黯淡，时近黄昏，不但郭靖</p>
胸口舒畅得多，连黄蓉也大感神清气爽。两人闲谈了几句，正待起始练功，忽听得一阵急促</p>
奔跑之声，来到店前，戛然而止，接着几个人走入店堂。一个粗野的声音喝道：“快拿饭菜</p>
来，爷们饿死啦！”听声音却是三头蛟侯通海，郭靖与黄蓉面面相觑，均感差愕。黄蓉忙凑</p>
眼到小孔中张望，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小镜中现出的人形赫然是完颜洪烈、欧阳锋、杨</p>
康、彭连虎等人。这时傻姑不知到哪里玩去了，侯通海虽把桌子打得震天价响，却是没人出</p>
来。梁子翁在店中转了个圈，皱眉道：“这里没人住的。”侯通海自告奋勇，到村中去购买</p>
酒饭。欧阳锋在内堂风吹不到处铺下稻草，抱起断腿未愈的侄儿放在草上，让他静卧养伤。</p>
彭连虎笑道：“这些御林军、禁军虽然脓包没用，可是到处钻来钻去，阴魂不散，累得咱们</p>
一天没好好吃饭。王爷您是北人，却知道这里钱塘江边有个荒僻的村子，领着大伙儿过来。</p>
真是能者无所不能。”</p>
完颜洪烈听他奉承，脸上却无丝毫得意神情，轻轻叹息一声，道：“十九年之前，我曾</p>
来过这里的。”众人见他脸上有伤感之色，都微感奇怪，却不知他正在想着当年包惜弱在此</p>
村中救他性命之事。荒村依然，那个荆钗青衫、喂他鸡汤的温婉女子却再也不可得见了。</p>
说话之间，侯通海已向村民买了些酒饭回来。彭连虎给众人斟了酒，向完颜洪烈道：</p>
“王爷今日得获兵法奇书，行见大金国威振天下，平定万方，咱们大伙向王爷恭贺。”说着</p>
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他话声甚是响亮，郭靖虽隔了一道墙，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大</p>
吃一惊：“岳爷爷的书还是给他得去了！”心下着急，胸口之气忽尔逆转。黄蓉掌心中连连</p>
震动，知他听到噩耗，牵动了丹田内息，若是把持不定，立时有性命之忧，忙将嘴凑在他耳</p>
边，悄声道：“他能将书盗去，难道咱们就不能盗回来么？只要你二师父妙手书生出马，十</p>
部书也盗回来啦。”郭靖心想不错，忙闭目镇慑心神，不再听隔墙之言。黄蓉又凑眼到小孔</p>
上去，见完颜洪烈正举碗饮酒，饮干后欢然说道：“这次全仗各位出力襄助。欧阳先生更居</p>
首功，若不是他将那姓郭的小子赶走，咱们还得多费手脚。”欧阳锋干笑了几声，响若破</p>
钹。郭靖听了，心头又是一震。黄蓉暗道：“老天爷保佑，这老毒物别在这里弹他的鬼筝，</p>
否则靖哥哥性命难保。”只听欧阳锋道：“此处甚是偏僻，宋兵定然搜寻不到。那岳飞的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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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大伙儿都来见识见识。”说着从怀中取出石盒，放在桌上，他要瞧瞧</p>
武穆遗书的内文，若是载得有精妙的武功法门，那么老实不客气就据为己有，倘若只是行军</p>
打仗的兵法韬略，自己无用，乐得做个人情，就让完颜洪烈拿去。一时之间，众人目光都集</p>
于石盒之上。黄蓉心道：“怎生想个法儿将那书毁了，也胜似落入这奸贼之手。”只听完颜</p>
洪烈道：“小王参详岳飞所留几首哑谜般的诗词，又推究赵官儿历代营造修建皇宫的史录，</p>
料得这部遗书必是藏在翠寒堂东十五步之处。今日瞧来，这推断侥幸没错。宋朝也真无人，</p>
没一人知道深宫之中藏着这样的宝物。咱们昨晚这一番大闹，只怕无人得知所为何来呢。”</p>
言下甚是得意，众人又乘机称颂一番。完颜洪烈捻须笑道：“康儿，你将石盒打开吧。”杨</p>
康应声上前，揭去封条，掀开盒盖。众人目光一齐射入盒内，突然之间，人人脸色大变，无</p>
不惊讶异常，做声不得。只见盒内空空如也，哪里有甚么兵书，连白纸也没一张。黄蓉虽瞧</p>
不见盒中情状，但见了众人脸上模样，已知盒中无物，心下又是喜欢，又觉有趣。完颜洪烈</p>
沮丧万分，扶桌坐下，伸手支颐，苦苦思索，心想：“我千推算，万推算，那岳飞的遗书非</p>
在这盒中不可，怎么会忽然没了影儿？”突然心念一动，脸露喜色，抢起石盒，走到天井之</p>
中，猛力往石板上摔落。</p>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石盒已碎成数块。黄蓉听得碎石之声，立时想到：“啊，石盒有夹</p>
层。”急着要想瞧那遗书是否在夹层之中，苦于不能出去，但过不片刻，便见完颜洪烈废然</p>
回座，说道：“我知道石盒另有夹层，岂知却又没有。”众人纷纷议论，胡思乱想。黄蓉听</p>
各人怪论连篇，不禁暗笑，当即告知郭靖。他听说武穆遗书没给盗去，心中大慰。黄蓉寻</p>
思：“这些奸贼岂肯就此罢手，定要再度入宫。”又想师父尚在宫中，只怕受到牵累，虽有</p>
周伯通保护，但老顽童疯疯癫癫，担当不了正事，不禁颇为担心，果然听得欧阳锋道：“那</p>
也没甚么大不了，咱们今晚再去宫中搜寻便是。”完颜洪烈道：“今晚是去不得了，昨晚咱</p>
们这么一闹，宫里必定严加防范。”欧阳锋道：“防范自然免不了，可是那有甚么打紧？王</p>
爷与世子今晚不用去，就与舍侄在此处休息便是。”完颜洪烈拱手道：“却又要先生辛苦，</p>
小王静候好音。”众人当即在堂上铺了稻草，躺下养神。睡了一个多时辰，欧阳锋领了众人</p>
又进城去。完颜洪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子夜时分，江中隐隐传来潮声，又听着村子尽头一</p>
只狗呜呜吠叫，时断时续的始终不停，似是哭泣，静夜声哀，更增烦忧。过了良久，忽听得</p>
门外脚步声响，有人进来，忙翻身坐起，拔剑在手。杨康早已跃到门后埋伏，月光下只见一</p>
个蓬头女子哼着儿歌，推门而入。这女子正是傻姑，她在林中玩得兴尽回家，见店堂中睡得</p>
有人，也不以为意，摸到睡惯了的乱柴堆里，躺下片刻，便已鼾声大作。杨康见是个乡下蠢</p>
女，一笑而睡。完颜洪烈却思潮起伏，久久不能成眠，起来从囊中取出一根蜡烛点燃了，拿</p>
出一本书来翻阅。黄蓉见光亮从小孔中透进来，凑眼去看，只见一只飞蛾绕烛飞舞，猛地向</p>
火扑去，翅儿当即烧焦，跌在桌上。完颜洪烈拿起飞蛾，不禁黯然，心想：“若是我那包氏</p>
夫人在此，定会好好的给你医治。”从怀里取出一把小银刀、一个小药瓶，拿在手里抚摸把</p>
玩。</p>
黄蓉在郭靖肩上轻轻一拍，让开小孔，要他来看。郭靖眼见之下，勃然大怒，依稀认得</p>
这银刀与药瓶是杨康之母包惜弱的物事，当日在赵王府中见她曾以此为小兔治伤。只听完颜</p>
洪烈轻轻的道：“十九年前，就在这村子之中，我初次和你相见……唉，不知现下你的故居</p>
是怎样了……”说着站起身来，拿了蜡烛，开门走出。</p>
郭靖愕然：“难道此处就是我父母的故居牛家村？”凑到黄蓉耳边悄声询问。黄蓉点了</p>
点头。郭靖胸间热血上涌，身子摇荡。黄蓉右掌与他左掌相抵，察觉他内息斗急，自是心情</p>
激动，怕有凶险，又伸左掌与他右掌相抵，两人同时用功，郭靖这才慢慢宁定。过了良久，</p>
火光闪动，只听得完颜洪烈长声叹息，走进店来。郭靖此时已制住了心猿意马，当下左掌仍</p>
与黄蓉相抵，凑眼小镜察看。只见完颜洪烈拿着几块残砖破瓦，坐在烛火之旁发呆。郭靖心</p>
想：“这奸贼与我相距不到十步，我只消将短刀掷去，立时可取他性命。”伸右手在腰间拔</p>
出成吉思汗所赐金刀，低声向黄蓉道：“你把门旋开了。”黄蓉忙道：“不成！刺杀他虽是</p>
轻而易举，但咱们藏身的所在定会给人发见。”郭靖颤声道：“再过六天六晚，不知他又到</p>
了哪里。”黄蓉知道此刻不易劝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妈妈和蓉儿要你好好活着。”</p>
郭靖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将金刀插回腰间刀鞘，再凑眼到小孔上，却见完颜洪烈已伏</p>
在桌上睡着了。忽见稻草堆中一人坐起身来。那人的脸在烛火光圈之外，在镜中瞧不清是何</p>
人。只见他悄悄站起，走到完颜洪烈身后，拿起桌上的小银刀与药瓶看了一会，轻轻放下，</p>
回过头来，却是杨康。郭靖心想：“是啊，你要报父母大仇，此刻正是良机，一刀刺去，你</p>
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哪里还有性命？若是老毒物他们回来，可又下不了手啦。”心下焦急，只</p>
盼他立即下手。却见他瞧着桌上的银刀与药瓶出了一会神，一阵风来，吹得烛火乍明乍暗，</p>
又见他脱下身上长袍，轻轻披在完颜洪烈身上，防他夜寒着凉。郭靖气极，不愿再看，浑不</p>
解杨康对这害死他父母的大仇人何以如此关怀体贴。</p>
黄蓉安慰他道：“别心急，养好伤后，这奸贼就是逃到天边，咱们也能追得到。他又不</p>
是欧阳锋，要杀他还不容易？”郭靖点点头，又用起功来。</p>
到破晓天明，村中几只公鸡远远近近的此啼彼和，两人体内之气已在小周天转了七转，</p>
俱感舒畅宁定。黄蓉竖起食指，笑道：“过了一天啦。”郭靖低声道：“好险！若不是你阻</p>
拦，我沉不住气，差点儿就坏了事。”黄蓉道：“还有六日六夜，你答应要听我话。”郭靖</p>
笑道：“我哪一次不听你的话了？”黄蓉微微一笑，侧过了头道：“待我想想。”</p>
此时一缕日光从天窗中射进来，照得她白中泛红的脸美若朝霞。郭靖突然觉得她的手掌</p>
温软异常，胸中微微一荡，急忙镇慑心神，但已是满脸通红。</p>
自两人相处以来，郭靖对她从未有过如此心念，不由得暗中自惊自责。黄蓉见他忽然面</p>
红耳赤，很是奇怪，问道：“靖哥哥，你怎么啦？”郭靖低头道：“我真不好，我忽然</p>
想……想……”黄蓉问道：“想甚么？”郭靖道：“现下我不想啦。”黄蓉道：“那末先前</p>
你想甚么呢？”郭靖无法躲闪，只得道：“我想抱着你，亲亲你。”黄蓉心中温馨，脸上也</p>
是一红，娇美中略带*，更增风致。郭靖见她垂首不语，问道：“蓉儿，你生气了么？我</p>
这么想，真像欧阳克一样坏啦。”黄蓉嫣然一笑，柔声道：“我不生气。我在想，将来你总</p>
会抱我亲我的，我是要做你妻子的啊。”郭靖心中大喜，讷讷的说不出话来。黄蓉道：“你</p>
想亲亲我，想得厉害么？”郭靖正待回答，突然门外脚步声急，两个人冲进店来，只听侯通</p>
海的声音说道：“操他奶奶雄，我早说世上真的有鬼，师哥你就不信。”语调气极败坏，显</p>
是说不出的焦躁。又听沙通天的声音道：“什么鬼不鬼的？我跟你说，咱们是撞到了高</p>
手。”黄蓉在小孔中瞧去，只见侯通海满脸是血，沙通天身上的衣服也撕成一片片的，师兄</p>
弟俩狼狈不堪。完颜洪烈与杨康见了，大为惊讶，忙问端的。</p>
侯通海道：“我们运气不好，昨晚在皇宫里撞到了鬼，***，老侯一双耳朵给鬼割去</p>
啦。”完颜洪烈见他两边脸旁血肉模糊，果真没了耳朵的影踪，更是骇然。沙通天斥道：</p>
“兀自说鬼道怪，你还嫌丢的人不够么？”侯通海虽然惧怕师兄，却仍辩道：“我瞧得清清</p>
楚楚，一个蓝靛眼、朱砂胡子的判官哇哇大叫向我扑来。我只一回头，那判官就揪住我头</p>
颈，跟着一对耳朵就没啦。这判官跟庙里的神像一模一样，怎会不是？”沙通天和那判官拆</p>
了三招，给他将自己衣服撕得粉碎，这人的出手明明是武林高人，决非神道鬼怪，只是怎么</p>
竟会生成判官模样，却是大惑不解。</p>
四人纷纷议论猜测，又去询问躺着养伤的欧阳克，都是不得要领。说话之间，灵智上</p>
人、彭连虎、梁子翁三人也先后逃回。灵智上人双手给铁链反缚在背后，彭连虎却是双颊给</p>
打得红肿高胀，梁子翁更是可笑，满头白发给拔得精光，变成了一个和尚，单以头顶而论，</p>
倒与沙通天的秃头互相辉映，一时瑜亮。原来三人进宫后分道搜寻武穆遗书，却都遇上了鬼</p>
怪。只是三人所遇到的对手各不相同，一个是无常鬼，一个是黄灵官，另一个却是土地菩</p>
萨。梁子翁摸着自己的光头，破口大骂，污言所至，连普天下的土地婆婆也都倒了大霉。彭</p>
连虎隐忍不语，替灵智上人解开手上的铁链。那铁锈深陷肉里，相互又勾得极紧，彭连虎费</p>
了好大的劲，将他手腕上擦得全是鲜血，这才解开。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心中都知昨</p>
晚是遇上了高手，只是如此受辱，说起来大是脸上无光。侯通海一口咬定是遇鬼，众人也不</p>
和他多辩。隔了良久，完颜洪烈道：“欧阳先生怎么还不回来？不知他是否也遇到了鬼</p>
怪。”杨康道：“欧阳先生武功盖世，就算遇上了鬼怪，想来也不致吃亏。”彭连虎等听了</p>
更是没趣。黄蓉见众人狼狈不堪，说鬼道怪，心中得意之极，暗想：“我买给周大哥的面具</p>
竟然大逞威风，倒是始料所不及，但不知老毒物是否与他遇上了交过手。”掌心感到郭靖内</p>
息开始缓缓流动，当下也练了起来。</p>
彭连虎等折腾了一夜，腹中早已饥了，各人劈柴的劈柴，买米的买米，动手做饭。待得</p>
饭熟，侯通海打开橱门，见到了铁碗，一拿之下，自然难以移动，不禁失声怪叫，又大叫：</p>
“有鬼！”使出蛮力，运劲硬拔，哪里拔得起来？黄蓉听到他的怪叫，心中大惊，知道这机</p>
关免不得被他们识破，别说动起手来无法取胜，只要两人稍移身子，郭靖立有性命之忧，这</p>
便如何是好？</p>
她在密室中惶急无计，外面沙通天听到师弟高声呼叫，却在斥他大惊小怪。侯通海不</p>
忿，道：“好罢，那么你把这碗拿起来罢。”侯通天伸手去提，也没拿起，口中“咦”的一</p>
声。彭连虎闻声过来，察看了一阵，道：“这中间有机关。沙大哥，你把这铁碗左右旋转着</p>
瞧瞧。”</p>
黄蓉见情势紧迫，只好一拚，将匕首递在郭靖手里，再伸手去拿洪七公所授的竹棒，心</p>
下凄然，两人毕命于斯，已是顷刻间之事，转头见到屋角里的两具骇骨，突然灵机一动，忙</p>
把两个骷髅头骨拿起，用力在一个大西瓜上掀了几下，分别嵌了进去。只听得轧轧几声响，</p>
密室铁门已旋开了一道缝。黄蓉将西瓜顶在头顶，拉开一头长发披在脸上。刚好沙通天将门</p>
旋开，只见橱里突然钻出一个双头怪物，哇哇鬼叫。那怪物两个头并排而生，都是骨髅头</p>
骨，下面是个一条青一条绿的圆球，再下面却是一丛乌黑的长须。众人昨晚吃足苦头，惊魂</p>
未定；而橱中突然钻出这个鬼怪，又实在吓人，侯通海大叫一声，撒腿就跑。众人身不由主</p>
的都跟着逃了出去，只剩下欧阳克一人躺在稻草堆里，双腿断骨未愈，走动不得。黄蓉吁了</p>
一口长气，忙将橱门关好，实在忍不住笑，可是接着想到虽脱一时之难，然**均是江湖上</p>
的老手，必定再来，适才惊走，纯系昨晚给老顽童吓得魂飞魄散之故，否则怎能如此轻易上</p>
当？定神细思之后，那时可就吓不走了，脸上笑靥未敛，心下计议未定，当真说来就来，店</p>
门声响，进来了一人。黄蓉握紧峨眉钢刺，将竹棒放在身旁，只待再有人旋开橱门，只好掷</p>
他一刺再说，待了片刻，却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店家，店家！”</p>
这一声呼叫大出黄蓉意料之外，忙俯眼小孔上瞧去，但见坐在堂上的是个锦衣女子，服</p>
饰华丽，似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是她背向镜子，瞧不见面容。那女子待了半晌，又轻轻</p>
叫道：“店家，店家。”黄蓉心道：“这声音好耳熟啊，娇声嗲气的，倒像是宝应县的程大</p>
小姐。”只见那女子一转身，却不是程大小姐程瑶迦是谁？黄蓉又惊又喜：“她怎么也到这</p>
儿来啦？”傻姑适才给侯通海等人吵醒了，迷迷糊糊的也不起身，这时才睡得够了，从草堆</p>
中爬将起来。程瑶迦道：“店家，相烦做份饭菜，一并酬谢。”傻姑摇了摇头，意思说没有</p>
饭菜，忽然闻到镬中饭熟香气，奔过去揭开镬盖，只见满满的一镬白饭，正是彭连虎等煮</p>
的。傻姑大喜，也不问饭从何来，当即装起两碗，一碗递给程瑶迦，自己张口大吃起来。程</p>
瑶迦见没有菜肴，饭又粗粝，吃了几口，就放下不吃了。傻姑片刻间吃了三碗，拍拍肚皮，</p>
甚是适意。程瑶迦道：“姑娘，我向你打听个所在，你可知道牛家村离这儿多远？”傻姑</p>
道：“牛家村？这儿是牛家村。离这儿多远，我可不知道。”程瑶迦脸一红，低头玩弄衣</p>
带，隔了半晌，又道：“原来这儿就是牛家村，那我给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知</p>
道……一位……”傻姑不等她说完，已自不耐烦的连连摇头，奔了出去。黄蓉心下琢磨：</p>
“她到牛家村来寻谁？啊，是了，她是孙不二的徒儿，多半是奉师父师伯之命，来找寻丘处</p>
机的徒儿杨康。”只见她端端正正的坐着，整整衣衫，摸了摸鬓边的珠花，脸上晕红，嘴角</p>
含笑，却不知心中在想些甚么。黄蓉只看得有趣，忽听脚步声响，门外又有人进来。那人长</p>
身玉立，步履矫健，一进门也是呼叫店家。黄蓉心道：“正巧，天下的熟人都聚会到牛家村</p>
来啦。靖哥哥的牛家村风水挺好，就是旺人不旺财。”原来这人是归云庄的少庄主陆冠英。</p>
他见到程瑶迦，怔了怔，又叫了声：“店家。”程瑶迦见是个青年男子，登觉害羞，忙转过</p>
了头。陆冠英心中奇怪：“怎地一个美貌少女孤身在此？”径到灶下转了个身，不见有人，</p>
当时腹饥难熬，在镬中盛了一大碗饭，向程瑶迦道：“小人肚中饥饿，讨碗饭吃，姑娘莫</p>
怪。”程瑶迦低下了头，微微一笑，低声道：“饭又不是我的。相公……请用便是。”陆冠</p>
英吃了两碗饭，作揖相谢，叉手不离方寸，说道：“小人向姑娘打听个所在，不知牛家村离</p>
此处多远？”程瑶迦和黄蓉一听，心中都乐了：“哈，原来他也在打听牛家村。”程瑶迦裣</p>
衽还礼，**的道：“这儿就是牛家村了。”陆冠英喜道：“那好极了。小人还要向姑娘</p>
打听一个人。”程瑶迦待说不是此间人，忽然转念：“不知他打听何人？”只听陆冠英问</p>
道：“有一位姓郭的郭靖官人，不知在哪一家住？他可在家中？”程瑶迦和黄蓉又都一怔：</p>
“他找他何事？”程瑶迦沉吟不语，低下了头，羞得面红耳赤。</p>
黄蓉瞧她这副神情，已自猜到了八成：“原来靖哥哥在宝应救她，这位大小姐可偷偷爱</p>
上他啦。”她一来年幼，二来生性豁达，三来深信郭靖决无异志，是以胸中竟无妒忌之心，</p>
反觉有人喜爱郭靖，甚是乐意。</p>
黄蓉这番推测，正是丝毫不错。当日程瑶迦为欧阳克所掳，虽有丐帮的黎生等出手，但</p>
均非欧阳克之敌，若不是郭靖与黄蓉相救，已是惨遭淫辱。她见郭靖年纪轻轻，不但本领过</p>
人，而且为人厚道，一缕情丝，竟然就此飘过去粘在他的身上。她是大富之家的千金小姐，</p>
从来不出闺门，情窦初开之际，一见青年男子，竟然就此钟情。郭靖走后，程大小姐对他念</p>
念不忘，左思右想，忽地大起胆子，半夜里悄悄离家。她虽一身武功，但从未独自出过门，</p>
江湖上的门道半点不知，当日曾听郭靖自道是临安府牛家村人氏，于是一路打听，径行寻到</p>
牛家村来。她衣饰华丽，气度高贵，路上歹人倒也不敢相欺。她在前面村上问到牛家村便在</p>
左近，但猛听得傻姑说此处就是牛家村，仍然登时没了主意，她千里迢迢的来寻郭靖，这时</p>
却又盼郭靖不在家中，只想：“我晚上去偷偷瞧他一眼，这就回家，决不能让他知晓，若是</p>
给他瞧见，那真羞死人啦。”就在此时，陆冠英闯了进来，开口问的就是郭靖。程瑶迦心</p>
虚，只道心事给他识破，呆了片刻，站起来就想逃走。突然门外一张丑脸伸过来一探，又缩</p>
了回去。程瑶迦吃了一惊，退了两步，那丑脸又伸了伸，叫道：“双头鬼，你有本事就到太</p>
阳底下来，三头蛟侯老爷跟你斗斗。我比你还多一个头，青天白日的，侯老爷可不怕你。”</p>
意思自然是说，一到黑夜，侯老爷甘拜下风，虽然多了个头，也已管不了用。陆、程二人茫</p>
然不解。黄蓉哼了一声，低声道：“好啊，终究来啦。”心想陆、程二人武功都不甚高，难</p>
敌彭连虎等人，若是求他们相助，只有白饶上两条性命，最好是快些走开，可是又盼他们留</p>
着，挡得一时好一时，彷徨失措之际，多两个帮手，终究也壮了胆子。原来彭连虎等一见双</p>
头怪物，都道昨晚所遇的那个高手又在这里扮鬼，当即远远逃出村去，哪敢回来？侯通海却</p>
是个浑人，以为真是鬼怪，只觉头顶骄阳似火，炙肤生疼，众人却都逃得不见了影子，骂</p>
道：“鬼怪在大日头底下作不了祟，连这点也不知道，还在江湖上混呢。我老侯偏不怕，回</p>
去把鬼怪除了，好教大伙儿服我。”大踏步回到店来，但心中终是战战兢兢，一探头，见程</p>
瑶迦和陆冠英站在中堂，暗叫：“不好，双头鬼化身为一男一女，老侯啊老侯，你可要小心</p>
了。”陆冠英和程瑶迦听他满口胡话，相顾愕然，只道是个疯子，也不加理会。侯通海骂了</p>
一阵，见这鬼并不出来厮打，更信鬼怪见不得太阳，但说要冲进屋去捉鬼，老侯却也没生这</p>
个胆子，僵持了半晌，只待两个妖鬼另变化身，哪知并无动静，忽然想起曾听人说，鬼怪僵</p>
尸都怕秽物，当即转身去找。乡村中随处都是粪坑，小店转角处就是老大一个，他一心捉</p>
鬼，也顾不得肮脏，脱下布衫，裹了一大包粪，又回店来。只见陆、程二人仍然端坐中堂，</p>
他法宝在手，有了倚仗，胆气登壮，大声叫道：“好大胆的妖魔，侯老爷当堂要你现出原</p>
形！”左手呛啷啷摇动三股叉，右手拿着粪包，抢步入内。陆、程二人见那疯子又来，都是</p>
微微一惊，他人未奔到，先已闻到一股臭气。侯通海寻思：“人家都说，人是男的凶，鬼是</p>
女的厉。”举起粪包，劈脸往程瑶迦扔去。程瑶迦惊叫一声，侧身欲避，陆冠英已举起一条</p>
长凳将粪包挡落，布衫着地散开，粪便四下飞溅，臭气上冲，中人欲呕。侯通海大叫：“双</p>
头鬼快现原形。”举叉猛向程瑶迦刺去。他虽是浑人，武艺却着实精熟，这一叉迅捷狠辣，</p>
兼而有之。陆、程二人一惊更甚，都想：“这人明明是个武林能手，并非寻常疯子。”陆冠</p>
英见程瑶迦是位大家闺秀，娇怯怯地似乎风吹得倒，只怕给这疯汉伤了，忙举长凳架开他的</p>
三股钢叉，叫道：“足下是谁？”侯通海哪来理他，连刺三叉。陆冠英举凳招架，连连询问</p>
名号。侯通海见他武艺虽然不弱，但与昨晚神出鬼没的情状却是大不相同，料定粪攻策略已</p>
然收效，不禁大为得意，叫道：“你这妖鬼，想知道我名字用妖法咒我么？老爷可不上</p>
当。”他本来自称“侯老爷”，这时竟然大有急智，将这个“侯”字略去，简称“老爷”，</p>
以免被妖鬼作为使法的凭藉，叉上钢环当当作响，攻得更紧。</p>
陆冠英武功本就不及，以长凳作兵刃更不凑手，要待去拔腰刀，哪里缓得出手来？数合</p>
之间，已被逼得背靠墙壁，刚好挡去了黄蓉探望的小孔。侯通海钢叉疾刺，陆冠英急忙闪</p>
让，通的一声，叉尖刺入墙壁，离小孔不过一尺。陆冠英见他一拔没将钢叉拔出，急忙挥长</p>
凳往他头顶劈落。侯通海飞足踢中他手腕，左手拳迎面击出。陆冠英长凳脱手，低头让过，</p>
侯通海已拔出了钢叉。</p>
程瑶迦见势危急，纵身上前，在陆冠英腰间拔出单刀，递在他手中。陆冠英道：“多</p>
谢！”危急中也不及想到这样温文娇媚的一位姑娘，怎敢在两人激战之际帮他拔刀。只见亮</p>
光闪闪的钢刺戳向胸口，当即横刀力削，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将钢叉荡了开去，但觉虎口</p>
隐隐发痛，看来这疯子膂力不小，单刀在手，心中稍宽。只拆得数招，两人脚下都沾了粪</p>
便，踏得满地都是。初交手时侯通海心中大是惴惴，时时存着个夺门而逃的念头，始终不敢</p>
使出全力，时候稍长，见那鬼怪也无多大能耐，显然妖法已被粪便克制，胆子渐粗，招数越</p>
来越是狠辣，到后来陆冠英渐感难以招架。</p>
程瑶迦本来怕地下粪便肮脏，缩在屋角里观斗，眼见这俊美少年就要丧命在疯汉的钢叉</p>
之下，迟疑了一会，终于从包裹中取出长剑，向陆冠英道：“这位相公，我……我来帮你</p>
了，对不起。”她也当真礼数周到，帮人打架，还先致歉，长剑闪动，指向侯通海背心。她</p>
是清净散人孙不二的徒弟，使的是全真嫡派的剑术。这一出手，侯通海原是在意料之中，双</p>
头鬼化身为二，女鬼自当出手作祟。陆冠英却是又惊又喜，但见她身手灵动，剑法精妙，心</p>
中暗暗称奇。他本已被逼得刀法散乱，大汗淋漓，这时来了助手，精神为之一振。侯通海只</p>
怕女鬼厉害，初时颇为担心，但试了数招，见她剑术虽精，功力却是平常，而且慌慌张张，</p>
看来不是为恶已久的“老鬼”，于是渐感放心，三股叉使得虎虎生风，以一敌二，兀自进攻</p>
多，遮拦少。黄蓉在隔室瞧得心焦异常，知道斗下去陆程二人必定落败，有心要相助一臂之</p>
力，却不能离开郭靖半步。否则的话，戏弄这三头蛟于她最是驾轻就熟，经历甚丰。只听陆</p>
冠英叫道：“姑娘，您走罢，不用跟他纠缠了。”程瑶迦知他怕伤了自己，要独力抵挡疯</p>
汉，心中好生感激，但知他一人决计抵挡不了，摇了摇头，不肯退下。陆冠英奋力招架，向</p>
侯通海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为难人家姑娘不算英雄。你找我姓陆的一人便是，快让这</p>
位姑娘退出。”侯通海虽浑，此时也已瞧出二人多半不是鬼怪，但见程瑶迦美貌，自己又稳</p>
占上风，岂肯放她，哈哈笑道：“男鬼要捉，女鬼更要拿。”钢叉直刺横打，极是凶悍，总</p>
算对程瑶迦手下留情三分，否则已然将她刺伤。</p>
陆冠英急道：“姑娘，你快冲出去，陆某已极感盛情。”程瑶迦低声道：“相公尊姓是</p>
姓陆么？”陆冠英道：“正是，姑娘贵姓，是哪一位门下？”程瑶迦道：“我师父姓孙，人</p>
称清净散人。我……我……”她想说自己姓名，忽感羞涩，说到嘴边却又住口。陆冠英道：</p>
“姑娘，我缠住他，你快跑。只要陆某留得命在，必来找你，相谢今日援手之德。”程瑶迦</p>
脸上一红，说道：“我……我不……相公……”转头对侯通海道：“喂，疯汉子，你不可伤</p>
了这位相公。我师父是全真派的孙真人，她老人家就要到啦。”</p>
全真七子名满天下，当日铁脚仙玉阳子王处一在赵王府中技慑群魔，侯通海亲目所睹，</p>
听程大小姐如此说，倒果真有点儿忌惮，微微一怔，随即骂道：“就是全真派七名妖道齐</p>
来，老子也是一个个都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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