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衣冠冢里（2 / 2）

雪娘愣了半晌，终于还是坐了下来，也斜着眼冷笑说：“来我这儿的客人可从没有只看看我，只和我说句话的。”</p>

沈百万长叹一声，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塞到雪娘的手上，雪娘在他即将碰到自己手的时候突然跟烫着了一样往回缩，那手帕包着的黄金在桌上咕噜咕噜滚了两下，声音颇大地砸在地上。</p>

沈百万忙躬身去捡，再次要往雪娘手中塞时，雪娘突然收回手指，板着脸说：“不必了，客人，这么多钱给我，却又不睡我，我不敢收。”</p>

沈百万简直是尴尬极了，他低声说：“孩子，你别嫌少，我如今不在家里面，很多钱款一时无法调拨，我们虽然马上离开此地，但我们的去向，你娘住的地方，都在给你……给蒋雪音在城南的坟山建的衣冠冢上写着。你若想找我们，去那里看看就会知道了。”</p>

雪娘再次拒绝他递过来的钱，冷冷说：“不必给我钱了。每天龟公都会进我房间，把客人送给我的东西搜罗走，这么多钱放在我手里，顶多过今晚就不是我的了。”</p>

沈百万闻言只是长叹一声，最后一遍问她：“你真不要我帮你赎身？”虽然老鸨开了个天价，但对于沈百万来说，并不是给不出的钱。</p>

雪娘扬起嘴角，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看着沈百万，说：“蒋雪音已经死了，就让她死了吧。我赎身后又能去哪儿？”</p>

临去时，沈百万不过遗落一声叹息。</p>

等他彻底走了，雪娘才怔怔落下泪来，她缓缓挽起自己的袖子，只见雪白的手臂上纵横交错全是伤口。她这副模样，还不如死了的好，如果以如今的样子回去见母亲，她真怕把母亲活活气死。</p>

到底从哪一步走错了，她自己也不明白，这一生原本该平平静静，顺遂无比，如果不是为了表姐的那副头面，她为何会回沈家呢？</p>

终于在一个草长莺飞的天气里，雪娘把老鸨哄好了，得以在龟公的跟随下出门去踏青散心，她已经很长时间昼伏夜出，宛如一只艳丽的蝙蝠，如今一照着早上的太阳，只觉得双眼刺痛，竟睁不开眼了。</p>

城南的千岁山是本地丧葬之所，处处都是高高矮矮的坟包，龟公实在不懂她跑到坟山来做什么，毕竟此女是外地人，被几次专卖流落于此，怎么可能有亲人在此埋葬？</p>

连雪娘自己都很迷惑，她照着树荫间漏下的阳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缕幽魂，在找寻自己失落的尸体。</p>

她终于在萋萋芳草间找到了蒋雪音的衣冠冢，其实他们一行人逃出来太快，身上怎么会有蒋雪音的衣物首饰呢？最后还是沈百万写了蒋雪音的生辰八字埋入墓地里，权充做一个坟墓。</p>

看着墓碑上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名字，雪娘突然惨然一笑，她想，自己落到这个地步，表姐一家难道没有责任吗？</p>

他们就这么逃走了，却在偌大的沈家留下那么多刁仆。</p>

从此之后，蒋雪音死了，只剩下雪娘这个腌臜的女子在世间艰难生活。</p>

清白死去，怨恨生根，仿佛幽冥地府的业火在她的胸腹间熊熊燃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