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一生遗根萧墙祸 万里追踪玉女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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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房寂寂,影杳声沉。只见地上有两段断了的麻绳,窗门大开,他的“龄姐”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展伯承惊得目瞪口呆,褚遂也着了慌,不知他的孙女儿是给人动走的还是自己逃跑的。铁凝眼利,说道:“褚爷爷,你来看这里有两行字迹,似是龄姐手书。”

这两行字是写在床头的一张小几上的,触耳一片殷红,想是咬破了指头书写的。写的是:“我无颜侍奉你老人家,我走了,永不回来了,你只当没有我这不孝的孙女儿吧!”

褚葆龄果然是负气跑了,而且是发誓永不回来的了。展伯承似给人重重地打了一棒,打得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只是想道:“龄姐没有一个字留给我,她一定是恨极我了。”

褚遂受的打击更大,他呆了半晌。蓦地双眼翻白,叫道:“你这不的丫头,受了一点儿委屈,竟连爷爷也不要了!”声音沉痛悲怆之意更多于愤怒之情。

展伯承还勉强可以站立得稳,褚遂说了这句话已是支撑不住,“卜通”的就倒了下去,幸喜是倒在床上。

展伯承一谅之下,神智登时清醒,心中百责:“你真是太糊涂了,这个时侯,应该先劝慰爷爷,岂能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情?”

褚遂已在呼唤他道:“小承子,你过来!”声音填抖,话刚说完,忽地“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刚敷上金创药不久的伤口又复迸裂,吐出的血与流出的血把被褥染得一片通红。

要知褚遂晚年与这孙女儿实是相依为命,尽管他怎样将她责打,心里还是疼爱她的。如今褚葆龄留书出走,叫他怎不伤心?尤期令他难过的是,他在园中与刘家父子激战,他的孙女儿竟然不来看他一眼,便自跑了。“要是我给刘家父子杀死,她又将如何?”

他哪里知道,他的孙女儿根本就是另一种想法。她只道展伯承已把她与刘家父子一同出卖,她爷爷武功高强,以有备应无备,里伏暗处,出其不意的偷袭,刘家父子不死亦必重伤,今后她与刘芒永无复合之望。因此她之出走,一半是为了感到耻辱,一半为了意冷心灰,不愿再留在这伤心之地。

褚遂又是气恼,又是伤心。恼孙女儿不肯听他的话,更伤心孙女儿抛弃了他。再加上惨败之后的悲哀,宝藏泄露之后的焦虑,一个七十岁的老年人,重伤之后的身体,还焉能禁受得起?

铁铮迅速出指,封了褚遂伤口的几处穴道,这是他师父空空儿所授的独门闭穴止血功夫,可以令伤口暂时停止流血。但流血虽然暂时止了,褚遂亦已是气若游丝。

展伯承慌了手脚,过来扶着褚遂,说道:“爷爷,你千万不可生气,你歇一歇,我给你找大夫去。”

盘龙谷与外间隔绝,到最近的市镇,也有一百多里,找个医生来,最快也要隔一天,何况还未必找得到呢?展伯承其实打得是另一个主意,他意欲赶往刘家,希望独孤宇还未曾走,那就可以求他相助了。独孤宇是个成名侠客,虽然不以医术见长,但求秘制的小还丹,对医治内伤,却颇有功效。不过,展伯承知道爷爷的脾气,他爷爷决不肯求助于“仇人”,是以托辞去找医生。可是褚遂却不肯放他走,吸了口气,嘶哑着声音说道:“小承你别走,我有话和你说,你若不听我的吩附,我死不瞑目!”

展伯承见褚遂送如此,也怕他即时死去,只好留下,说道:“爷爷,你歇歇再说吧。”

褚遂咬了咬牙,似是有点“回光近照”的模样,声音大了许多,说道:“我年已七十,死了也算是己享高寿了。你用不着悲伤,但我死后,你一定要把龄丫头给我找回来。”

展伯承道:“不,爷爷,你不能死,你也不会死的,你病好了,我就去找龄姐,天涯海角,也得我她回来。”

褚遂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好,好。你是一个好孩子,就可惜龄丫头对不起你。你找着龄姐,告诉她,我可以原谅她。但只有一样,她不能嫁那个流氓,否则我做了鬼也要诅咒他们夫妇。唉,最好当然是你……但我却不好意思勉强你了。”

褚遂根极了刘芒,他认为孙女儿的“背叛”他,都是刘芒挑拨之故,是以至死不能谅解。他心里是希望展伯承娶他孙女儿的,但出了这件事情、他以他自己的心情揣度,恐怕展伯承未必肯再要他的孙女儿,因此才说出那句“不好意思勉强”的说话。

展伯承却是不同意褚遂这个命令,心中想道:“龄姐既是那么喜欢刘芒,那又何必禁止他们相好?”正自踌躇,褚遂已是沉声说道:“你听不听我的吩咐?无论如何,龄丫头不能嫁那个流氓!你要把我的话一字不改地告诉她!”

展伯承无可奈何,只好说道:“是。我会把爷爷的话转告龄姐。但,爷爷你会好起来的。”心里自思:“万一爷爷死了,我是要找龄姐的,但我却不应去管她的闲事了。”

褚遂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你外公的那批宝藏,我给你看守了几十年,也总算尽了一点心事了。你是他唯一亲人。我本待你长大之后,再交给你的,如今已是等不及了。可恨我孙女儿不肖,勾结外人,这藏宝的秘密己经泄露,我死之后,你立即把它搬移,随你怎么使用吧,唉,我也管不来了。

展伯承想起都是因为这批宝藏的缘故,累得爷爷家散人亡,不禁泪盈于眶,说道:“爷爷,宝藏要不要也罢,最紧要的是人。爷爷,你要安心养病才好。”

褚遂长长叹了口气,断断续续他说道:“不错,是人紧要。小承子,我望你立定志气,光大门楣,你爷爷,唉,你爷爷可是不能亲眼见你成家立业了。但你有出息,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已是气若游丝。

展伯承扑上前去,叫道:“爷爷,你不能走!”褚遂抓着他的双手,蓦地叫道:“记着,一定要找回你的龄姐!”双眼一翻,双脚一挺,松开了手,气息己绝!

展伯承放声大哭,想起褚遂对他的好处,当真是比亲爷爷还亲,尽管自己未必能如他的期望,但这份恩情却是永世难忘。展伯承越想越是伤心,哭得眼泪都干枯了。

铁铮眼看一位绿林的老前辈,如此收场,也禁不住陪展伯承哭了一会。铁凝道:“展大哥,你别哭啦!、我看这里你是不能再留的了,你哭伤了身体,怎能走路?”

铁铮替展伯承抹了眼泪,说道:“不错,展大哥,你也该替你爷爷办理后事了,早早让他入土为安。”

展伯承这才收了眼泪,说道:“爷爷的寿木早有准备,在那边廊下。”铁铮道:“好,我帮你抬来,给褚爷爷入硷吧。”

展伯承钉上棺盖,忍不住又哭起来。铁凝道:“喂,你别只顾哭呀。,我饿得发软了,有什么吃的东西没?”其实她并不是怎么饿,只不过是想转移展伯承的注意。她是个小姑娘,想出的也只能是小孩子的主意。

展伯承哭得有气没力,给她这么一提,倒是感到真的饿了,说道:“厨房里大约还有一点剩莱,我去看看。唉,我可不会弄饭”说至此处,却不禁又想起了他的“龄姐”来,平日都是褚葆龄给他们做饭弄菜的。

铁铮道:“不要紧,将就吃一点吧,我帮忙你弄。”三个大孩子在厨房里毛手毛脚地闹了一会,菜煮得半生不熟,饭也烧焦,但毕竟是有了可吃的东西了。

吃午饭的时侯,展伯承才有工夫细道其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一一告诉了铁家兄妹。

铁铮不性感概,说道:“想不到你接二连三,碰到这许多不幸。更想不到你的仇人,和我的爹爹也有点儿爪葛。但我还是盼望你不要多生疑虑才好。我爹爹为人最是公正不过,我敢担保他一定不会因为上代的渊源而偏袒那窦元的。你母亲临终对你的嘱咐,那是太过虑了。”

铁铮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道他的父亲和晨伯承父母是好朋友,却不知道还有别的情事,更不知王燕羽临终时候的心情,王燕羽一半是由于怍悔过去的罪孽,一半是为了顾全铁摩勒侠义之名,不愿令他为难,因此才不肯让儿子去告诉铁摩勒。

铁铮又道:“我爹爹叫我们来接你去和他同住,望你不要推辞。”

展伯承道:“我己经答应了爷爷,走遍海角天涯,也要找回龄姐。”

铁铮道:“那也要请你先到山寨一趟,小住几天。否则我爹爹会怪责我们不会请客的。我爹爹熟识四方豪杰,你要找寻龄姐,也可以托他给你打听打听。”

展伯承一想,这件事情也该向铁摩勒解释解释,便道:“好吧,这地方反正我也是不能再住的了。请你帮忙我葬了爷爷,咱们就走。”

展伯承把棺材抬到园中,到了那藏宝的地方,心中无限伤感,想道:“爷爷守护宝藏,守了几十年,就让他埋在这里吧。”

铁铮兄妹帮他挖掘,将那几个藏宝的箱子搬了上来。把褚遂的桐棺埋了下去。展伯承问道:“山寨里的情形如何。”

铁铮道:“这五年中,听爹爹说,官军己先后来攻过三次,一次规模比一次大,恐伯不能长此在伏牛山立足了。爹爹想要把弟兄们解散,转移到其他地方。”

展伯承道:“山寨的弟兄,是靠开垦荒山,自己养活自己的。连年战事,顾不了耕作,收成恐怕不会好吧,弟兄们的日子想必不好过吧?”

铁铮道:“弟兄们也过惯了。”

展伯承道:“这几箱珠宝,我得之无用。咱们正好搬到山寨,给你爹作军费。”

铁铮道:“这个,我爹爹不知肯不肯受?”

展伯承道:“无论如何,我要劝他收下,也算是尽了我一点心意”

铁铮为人豪爽,说道:“好,我答应助你押运便是。”

棺材埋了,铁铮依照俗例,正要请展伯承撒第一把土,展伯承两眼蕴泪,望着远方,似乎正在想起什么心事。

铁铮道:“展大哥不要太伤心了,天色不早,快快报土埋棺,爷爷安眠吧。”

展伯承道:“是。”捧起一把泥土,心中却是一片茫然,说道:“这一把土本来应该是龄姐撒的,爷爷其实是最疼爱她,再惜她却不能来送爷爷了。”

铁凝是个心直口快的小姑娘,不知顾忌,撇了撇嘴,便道:“你在惦记着你的龄姐?我可为你不值呢!”铁铮道:“凝妹,别胡说”

铁凝道:“什么胡说?龄姐小时候和展大哥那么要好,谁知不见几年,她就变了心了。你想念她,也许这个时候她正在与姓刘的小子一起呢!”

展伯承心中一动,说道:“你们今早来的时侯,可曾在路上碰上她?”

铁凝道:“我们若是碰到她,早已把她截回来了,还用说吗?你,你别胡思乱想了。她不喜欢你,就让她去吧。天下又不只她一个女子。”

铁铮责备她道:“女孩儿家,怎可如此口没遮拦。好在展大哥知道你的脾气,你也还是个小孩子。”

铁凝道:“我有说错吗?你瞧展大哥这样伤心,难道不是一半为了褚爷爷,一半为了他的龄姐?你不帮我劝他,反来说我,我说的才是真话呢!”

展伯承给她说破了心中秘密,不禁满面通红,说道:“龄姐欢喜什么人,咱们都不能怪她。我,我也并不是存有别的心肠,只是爷爷临终吩咐,我总得想法把她我回来,凝妹,你说得有理。也许她现在真的是在刘家。”

铁凝道:“我这只是胡猜的,你想往刘家找她吗?别去了吧,有什么好意思呢?”

展伯承红着脸说道:“既是有这个可能,我想还是试一试去找她的好。”

铁铮年纪稍长,懂得他的心情,想道:“不让他试试,他总是此心难息。”便道:“也好,你就到刘家看看吧。要是独孤大侠未走,你顺便替我问候。最好约他和咱们一道走。”铁凝道:“咱们不陪展大哥去吗?”

铁铮笑了一笑,说道:“还是让展大哥一人去的好,咱们同去,他倒不方便说话了。窦元已给赶跑,刘家父子和展大哥亦已化敌为友,而且他们又都受了重伤,即使心怀叵测,展大哥也应付得来的。”

展伯承也道:“不妨事的、刘家离此不远,倘有意外,我发啸声,你们也可听见。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去就来。”说罢便离开铁铮兄妹,独自上山,前往刘家。

山坡上杜鹃花开得红艳艳的,遍地都是,展伯承想起第一天来到这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刘芒给他的“龄姐”编织花环,不禁触景伤情,回想这个多月来与她相处,恍如一梦,初时做的是好梦,结果却是结恶梦惊醒了。

晨伯承暗自思量:“龄姐疑心是我出卖她,心中定是将我恨透了,只怕她不肯见我。但无论如何,即使她避而不见,我也得把爷爷的死讯说给他们知道,爷爷一生疼爱她,至少她也要回家一趟的吧?可是我还能和她说些什么呢?当然我不能把爷爷临终的话告诉她,但我不能捏造谎话,说是爷爷赞同她与刘芒结合,原谅她了。这可怎么好呢?”

展伯承心乱如麻,思量不定,不知不觉,己来到刘家门前。只有一匹已上鞍的白马,就系在门前那棵大树下面。展伯承心想:他们正在准备离开,却还未走,我来得正是时候。”

展伯承满杯欢喜,上前拍门,叫道:“刘大哥,刘大哥,刘芒大哥!”他知道刘芒的父亲伤得极重,而又不敢断定褚葆龄真的是在刘家,所以只有呼唤刘芒。

他叫了好几声,里面还是没人回答,展伯承皱了皱眉,心道:他还在这儿,分明里面有人,却何以不肯答我?哎,莫非是龄姐恨我,禁止刘芒给我开门?好吧,宁可由她恨我,我却是非见不可!”

展伯承打定了主意,里面不肯开门,他就只有硬闯。可是他们门前那棵大材高逾墙头,前日展伯承就是在这棵村上偷听的。

他重施故技,飞身上树,但这回却不是偷窥偷听了。他朝里面一瞧,杳无人影,再叫了一声“刘大哥!”仍然没有回答,便大声说道:“对不住,我有紧要事情,你们不肯见我,我也是要进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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