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这是一个很漫长的夜 一（2 / 2）

醒醒吧……

身子骨不允许他做这样剧烈的动作，十年来他过惯了慢吞吞的老年生活，刚才推棺盖时，猛的一用力，都差点闪到老腰。

他垂头丧气，承认自己现在就是个糟老头子，然后用糟老头子的办法，扒着棺沿，慢慢抬腿爬上去，动作很慢，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下来再摔断腿了咋办？

终于翻身进去，仔细观察了下棺中死尸，接着他伸手掰开死尸的嘴巴，糯米塞进去。

道教对于如何辨认一具尸体生前是否中了尸毒，有个很简单的土法子，那就是如现在李文兴做的这般，取一把糯米，塞入死者口中，放置半个时辰再取出，若尸体携带有尸毒，糯米会被毒气所染，继而变成黑色。

这个义庄已经接连出现了三具煞尸，那剩下的十几个棺材里，是否还会继续闹尸变？

他想确认一下。

李文兴缓缓在棺内站起身，看着堂内十几口棺材，心想这要忙活一晚上咯……

“只是不知郑谆这小子，这会儿在哪儿？”

“应该是回家了吧……算了算了，这小子指望不上，等我老人家忙完这里的事儿再去找他。呃……好久没去他家了，好像是在长宁街？他家老娘最近身体也不知道咋样，空着手去好像不太合适……”

一边想，一边扒着棺沿从里面翻出来。

落地后，又走向下一口棺材。

“哎呀！管他呢！就空着手去！他哪次来找我，也没见提过啥东西！况且……我最近也是真穷啊……”

……

衙门附近，长宁街上。

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探头探脑地向街头走去。

他身上背了一个药箱，身上穿的是深蓝色医者布衣。显然，他是一名洧水城里为数不多的医者，只是瞧其年龄尚小，兴许是个学徒。

小伙子刚从衙门出来，走在回往医馆的街上。

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囔着：“死老头，臭老头，给你当徒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啥事儿都找我，平常给你洗衣做饭这就算了，大半夜还要让我去给人换药，事儿都让我干了，要你个正牌儿医生有啥用？”

年轻小伙姓李，家住长宁街，打小便聪慧伶俐，学啥都快，大家都叫他小李子。去年他拜在长宁医馆学医，师傅是个年龄已趋至半聋半傻的老医师，一生未曾有过子婿，眼看快要入土了，收了个这么机灵的小徒弟，只想着把自己藏着掖着了半生的医术全部倾囊而授。

小李子学得很快，只用了半年时间医术便略有小成，去年年底，老医师决定不再坐诊，医馆一应来访就医的人客全部交由小李子接待，久而久之，小李子的名声便在洧水城内传开了，都说长宁医馆老医师后继有人。

而听到这传闻的小李子差点破口大骂，‘老子有爹有娘，凭啥成了他家的后继？’，他的确是跟着学本事的，但也实在没兴趣要这个老头‘抬棺人’的身份。

今天傍晚，衙门来人请老医师去衙门后院换药，说是那病人又发疯滚落床榻，身上纱布扯断，伤口感染流脓。

老医师睡眼朦胧，指了指隔壁房间，说：“让小李子去吧……”

于是，这个倒霉的小伙子提起裤子便被衙役领走，一直忙到现在才回来。

“死老头，臭老头，以往都是你去换药，人也是你治的，突然换我去，你就不怕老子弄错药，弄死那头废虎？”

李大虎臭名远扬，在这本就不大的洧水城内可谓是无人不晓，长宁街贵为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商铺酒楼众多，几乎每家都被李大虎赊过银子，吃过暗亏，恰好小李子就曾在医馆内见过他，记得他模样。

三天前，‘李大虎被人废了’一事在城里传地沸沸扬扬，长宁街上各个店铺老板老泪纵横，就差没点起炮仗来庆祝心中喜悦。当天衙门便暗里派人请走了老医师，其他人不知道这事儿，但作为长宁医馆的当任坐诊医者小李子却知道，老头子是去医治李大虎。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却不敢到处去说，不然若让街上店铺的各老板知晓此事，不知会不会半夜溜进医馆，一棍子打死他那个该死不死的老头儿师傅。

今晚，他代替老头儿到衙门去给李大虎换药，看着那个平日里嚣张霸道的李大虎躺在床上犹如一条驱虫，心中快意之余，也生出了几分怜意。

恶虎变成废虎，他上药时，瞧着李大虎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还有尽管疼得要死，可嘴巴张开老大却发不出任何惨叫的凄惨模样时，内心也暗暗说道‘这人下手也忒狠了吧’。

到底还是个没经历过风霜磨练的年轻小伙子，于心不忍之余，换药时下手也轻了许多。

换完了药，衙役冷着脸将他送出衙门大门，说声‘慢走’，便将大门关闭。

只留得他一人，行走回孤零零的长宁街上。